31

範岚笑了笑,“我們和女娲可不是一家人。當初創建地府的時候,女娲看到人類受輪回之苦,還想讓人人都有長久的壽數。等她看到十八層地獄時,善念又發,舍不得自己造出來的孩子吃這樣的苦。”

謝眠張了張嘴,小聲說:“別吧,生前作惡身後還不吃點苦,那豈不是美滋滋。”

範岚點了下頭:“是。”

謝眠想了想,既然女娲這麽仁慈,為什麽又養這個害人鳥,難不成是報複地府來着?

範岚搖了下頭說不是,“女娲本身也不是絕對仁慈的,她把自己的戾氣強行引出來封印了。這只鳥原本是只吉祥鳥,在她死後,無意闖進去吸收了這股戾氣,才變成了言靈鳥。”

謝眠托着下巴,想了想略微委婉的說:“女娲娘娘的戾氣還不小。”

範岚笑了笑,卻沒再去評價已故的人,側着眼睛看了看面前仍然年輕稚拙的臉,心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魔身佛骨,普度衆生。

肖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湊過來了,爬在櫃臺上,趴着撈了個草莓嗷嗚一聲塞進嘴裏:“好甜呀。”

範岚瞥了他一眼,小屁孩,地心裏長出來的能不甜嗎。

謝眠抽了張濕紙巾給他:“擦擦手再吃。”

肖山嗷嗚一聲仔仔細細的擦完了手,抱着草莓碗盤腿坐在櫃臺上吃了起來。

“那七爺有沒有危險。”謝眠問。

範岚蹙眉想了想,忽然拍了下吃草莓正歡樂的肖山,眨眼一笑,謝眠突然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肖山嘴裏還剩半顆草莓,張大嘴來來去去的看着兩人:“啊?”

“你想不想進你小白哥哥的房間參觀一下?”

肖山茫然了一秒,迅速把草莓咽了下去,瘋狂點頭。

謝眠喂喂兩聲,趕緊制止這兩個小學生組合,一手扯住一個:“這樣不好吧,誰也不準去。”

範岚回過頭,哦了一聲:“如果不用他的私人物品來共情,你就找不到他了哦,他身上的言靈是死靈。”

“死靈?”

範岚點頭。

“你的意思是,白七現在已經是和棺材鋪有契約的鬼魂,如果他要是死了,就是……魂飛魄散?”

範岚再次點頭。

“走。”

範岚一怔:“去哪兒?”

“七爺房間!”謝眠不由分說,繞過櫃臺就往後頭的樓梯走,要隐私還是要命?

這不是廢話嗎!

範岚在後面悄悄和肖山擊了下掌,謝眠聽見聲音回頭,兩人站得筆直回望着他。

“你們在幹嘛?”

兩人一模一樣的我什麽也沒做的表情,“沒有呀。”

“沒有還不快走!”

**

三人從白七的房間出來時,肖山已經暈過去了,被範岚抱出來的,白七心底的記憶實在太深了,一下把他砸懵了。

好在找出了白七的位置,還算一點進展,不然肖山白暈了。

謝眠一直在想,白七這個人,一直表面上溫柔和氣好像沒什麽脾氣,除了被範岚氣崩潰之外,一直都是個很理智的人,為什麽內心裏有這麽沉的記憶。

謝眠偏頭,旁邊的男人立刻:“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麽,七爺還是你帶進地府,親自讓他組建棺材鋪的,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謝眠覺得他在驢自己。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自殺。”範岚靈光一閃:“我知道去哪兒找他。”

兩人前後下了樓,範岚把肖山放回他自己房間的床上,握了下謝眠的手腕,朝自己一扯。

謝眠頭暈眼花的站直身子,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在一個烏漆嘛黑的地方了。

仰頭,有滿天星子。

低頭,有萬丈深淵。

夜晚的懸崖上看不到半個人影,月光和星光的照映下,彎彎曲曲的山道像條盤踞的龍靜靜蟄伏。

微微的山風吹過來,帶起一股冷意,讓人忍不住哆嗦了下,這一凍謝眠忽然反應過來,等等。

“我們剛剛不是白天,怎麽這會天黑了?而且好好好冷啊~”謝眠怕冷慣了,搓了搓兩只手在嘴裏哈了口氣去捂耳朵。

“我們在小七的回憶裏。”頓了頓,少見的汗然:“來早了,這會他應該才九歲。”

“……那怎、怎麽辦……阿嚏。”謝眠揉揉鼻子,抖得更厲害了。

“等一會吧,幾分鐘就夠了。” 範岚脫掉自己的長衫,在身後給他披上了,動作一近仿佛是将他攬在了懷裏。

謝眠攬着長衫感覺瞬間暖和起來了,比暖氣還好使,脫口就問:“你這個衣服能送我嗎?”

範岚一怔:“你要它做什麽?”

謝眠一聽就知道他想歪了,生怕他把自己想成個變态,忙解釋說:“好暖和啊,冬天穿一定不冷了。”

“……”範岚有點無奈的點了下頭:“給你了。”

他平時一直穿着這件長衫,除了上次換過一次襯衫之外就沒別的打扮了,原來長衫裏頭穿的是件交領衫,層層疊疊的有好幾層。

謝眠伸手套進袖子,發現有點長往上面卷了幾道,結果低頭一看,下擺也有點長,差不多有點要拖地了。

他和範岚的身高有差這麽多嗎?

“你冷不冷啊?”

“不冷。”

範岚擡手給他理了理領子,長長的頭發因為靠的近,搭在他的手腕上,冰冰涼涼的,可呼吸卻又撩的他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忍不住動了動。

範岚随手拍了他一下:“乖一點,別動。”

“哦。”謝眠看着他眼前交疊的領口,忍不住想那天他情急之下的吻,還有平時無意之間的溫柔,他總覺得範岚是喜歡自己的。

雖然不帶感情約/炮的都有,一個吻不能說明什麽,但謝眠直覺範岚一定是有苦衷的,不然他不會一直強調自己不是好人。

他是地府的八爺,他只是一個恰巧雙眼能見鬼的凡人。他歷盡千帆,自己初出茅廬。

兩個人之間隔着萬丈鴻溝,他真要想拒絕自己,有的是理由,更有的是辦法。

“衣服你也要,往後再有什麽好玩你要不要?你要是進了地心,那兒好玩的更多,估計你都要迷花眼了。”範岚輕笑了聲,胸口隐約顫動了幾下,極近的送進了謝眠的耳朵。

“下次回去的時候,給你帶個會說話的蘑菇,會唱歌的石頭,要不要?”

涼涼的聲音熨帖着他的耳蝸,一路流到心尖上,明明冰涼的聲線,卻仿佛燙的他難以呼吸,幹幹的咽了口唾沫。

“範岚。”

謝眠擡起頭。

“嗯?”範岚理好了領子,一揮手,那長衫稍微短了幾寸,變成正合适他穿的長度。

謝眠握住他手腕,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這點溫情迷惑了,竟然脫口問道:“你喜歡我嗎?”

範岚一僵,視線逐漸下移看了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一眼,又擡起頭看着謝眠,好半晌沒有答話。

謝眠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咬了下舌尖開始後悔,這麽操之過急幹什麽,萬一把他吓走了怎麽辦。

自己現在又不是不能陪在他身邊,非得要逼他回答,跟個患得患失的小孩兒一樣。

細水長流不知道嗎!

“我的意思是說,你讨不讨厭我,就是那種……我跟你說話你煩不煩的意思。”謝眠語無倫次的解釋,拼命想把那句話給圓回來。

可話已出口,怎麽圓都是作廢了的泥坯子,越補越難看,做不成好看的陶瓷了。

“就,其實我也沒喜歡過別人,不知道怎麽說,我的意思就是我很喜歡跟你一起辦案子,想醒來的時候就在棺材鋪看見你,我在櫃臺後的時候一擡頭就能看到你,我們……還有七爺明秋牧夭肖山,大家一直在一起。”

謝眠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說到最後直接破罐子破摔了,一股腦把心裏的話全翻出來了。

“你要是不喜歡,我就稍微克制一下,我自制力還行的,你別看我有點年輕,其實我不是很……”

“謝眠。”

謝眠一怔。

範岚仰頭閉了下眼睛,面對這個一次次對他表露真心的人,他實在無法再拒他于千裏之外。

他本身內心就對謝眠有着壓抑至極的感情,只是一直在拼命克制,一旦被掘開一個小口便會泛濫,再也無法收拾。

“我不值得你喜歡。”範岚說。

謝眠擡手,輕輕的握住他的手腕,不答反問:“那我值得你喜歡嗎?”

這次換範岚僵在原地了,仿佛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話該怎麽回,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那裏有自己的倒影,還有克制到極點的眼神。

“你值得更好的人來喜歡。”

謝眠也仰了下頭,故作輕松的說:“我心裏有一個最好的人,你覺得他以後會喜歡我嗎?”

範岚頓了頓,說:“會的。”

謝眠眯眼笑了下:“八爺一言九鼎,不會反悔吧。”

範岚一怔,立刻翻出剛才自己那句話回想了下,唔……他剛剛是被套路了嗎?

他本以為這人會知情識趣,結果沒想到是越挫越勇,無奈的笑着揉了下他的手腕:“學壞了,連我都敢算計。”

謝眠眨了眨眼睛,學着他平時那副我不是我沒有我什麽也沒幹的表情,眼睛一彎笑了起來:“必要手段。”

罷了。

他算計了別人一輩子,沒想到兩次都栽在同一個人手裏,這大概就是命吧,注定他要在謝眠這裏一敗塗地。

真心也交付,命也交付。

“小閻王。”

“嗯?”謝眠笑眯眯的去抱他的腰,一擡頭忽然看見山壁上有什麽一閃而過:“你快看那個,是不是七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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