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歸去來
成毅只在傾淩閣待了幾天,便和江缇告辭。江缇知道他還有事在身,也不挽留。
在他臨走之時,江缇取了一個小小的錦盒,遞給他,“你幫我帶給溪雪。”
“怎麽不直接托人捎帶?”成毅邊說着便接了過去,眼眸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情。
自從江缇離開賀城,來到雍城,每每遇到什麽稀罕玩意兒,或者好玩的小物件兒,都會托人稍帶給明溪雪。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一飯之恩也好,勸說他引薦江缇給周慕涵和周慕仙也好,這些恩情,江缇自從有了能力,都在一點一滴努力償還。
一言之恨,當奉百倍。
滴水之恩,當思湧泉。
這就是江缇。
只是,這份情誼,終究——
成毅驚覺自己的想法,急忙收斂了心緒。
“這個比較稀有,若是托的人磕了碰了,或者不小心丢失了,可就再難遇到這樣的好東西了。你親自帶回去,比較妥帖。”江缇解釋道,似乎沒有留意到成毅的走神。
“什麽好東西?這樣珍貴?”成毅好奇地打開錦盒,裏面放的,是一串玲珑剔透的蜜蠟黃的玉石珠串。整個珠串光華流轉,溫潤瑩澤。每個玉石的中間,有一條細長的明亮的光帶,如同貓兒眯起的眼睛,極為奪目。
“這是貓兒眼手钏。難得的是還是暖玉。”江缇笑着,“我問過褚歏大夫,他說此物有溫養身體之效,對體寒之症最适合不過的。你讓溪雪時時帶着,或許有些用處。”
“這也太貴重了。”成毅皺眉,搖了搖頭,作勢要把錦盒還給江缇,“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左右不過是個玩意兒,能有人貴重不成?”江缇擡手,止住了他的動作,“況且我身體好,用不到這個,放着豈不可惜?”
見他還要推辭,江缇又道:“再說了這又不是給你的,你這麽着急上火的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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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毅想了想,便不再推辭。這手钏,光彩奪目,戴在他們家溪雪手腕上肯定更加好看,況且又有溫養體寒之效,他的确很是心動,“那好,我便收下了。我替溪雪多謝你的心意。”
“客氣什麽。”
成毅将錦盒合上,然後貼身放在懷中,“對了,你剛才提到褚歏褚大夫,是素有神仙公子之稱的那個褚大夫嗎?”
“怎麽?你也知道?”江缇挑眉。
“怎麽不知。”
“那你知道,他和我們夫人,是什麽關系?”江缇捅了捅他的胳膊,一臉的八卦。
“你還是少打聽為妙。”成毅擡手給了她一個爆栗,“妄議夫人,你膽子夠大。”
“行吧。”江缇撇了撇嘴。不說算了,反正她自己也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不過,話說回來。”成毅正色道,“你結識他我不反對,只是,不要在夫人面前提及此事。你要知道,咱們如今這上頭,”成毅指了指天,頓了一下,“對夫人那是愛重的緊。若是弄出一些幺蛾子,我們性命賠進去都不夠。”
“你以為我是怎麽認識褚大夫的?又怎麽會這麽問你?”江缇瞥了他一眼。
成毅皺眉,半晌,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叮囑:“以夫人的品性,也就是讓你多多襄助他一下而已,斷不會做出什麽逾矩的事情。只是,你自己小心些,以後給夫人寫信,千萬不要提及此事。對了,你沒跟夫人說過遇到他吧?”
“還沒。”江缇老實地搖了搖頭。
“那便好。”成毅松了一口氣,嚴肅道:“記住,千萬不要在夫人面前提及此人。記住沒?”
“記住了,成毅大人。”江缇翻了個白眼。用得着這麽叮囑麽,她又不是白癡。
“我跟你說,這事非同一般。你可別不放在心上。”
“你放心吧,我難道連這點輕重都不分?”
見她的确聽進去了,成毅才安了心。
這時,言妍走了過來,“閣主。”
成毅見她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知道是自己在不便言說,也不點破,笑着對江缇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啓程了。”
“嗯,好。”江缇笑着點了點頭。
臨走的臨走,成毅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江缇,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有些事情,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一句實話和忠告。
放下?
怎麽放下?
江缇心裏冷笑,嘴上卻戲谑玩笑,“谏言本閣主已收悉,待我酌情考慮一番,再做定議。跪安吧。”
“你好大的架子。”成毅不點破,順着她的話調侃。
“在成大人面前耍耍威風,雖死足矣。”
成毅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
江缇一直将成毅送到了大門外,等他走遠了,才慢慢地和言妍返回院子中。
“如何了?”
“淩莊主行事缜密,目前很難抓住什麽一擊致命的把柄。不過——”言妍頓了頓,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不過什麽?”
“屬下倒是查出前任淩莊主的一些事情來。不知閣主是否知道七年前的西川赈災款貪污案?”
江缇點了點頭。西川赈災款之案,牽連甚廣,整個西川将近一半的官員都牽連其中,紛紛落馬。流放的流放,斬首的斬首,抄家的抄家。那一段時間,西川各處百姓奔走相告,歡欣雀躍,西川官員各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那時候她雖然年歲不大,可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她又怎會不知?
“前任淩莊主,與西川案的主謀之一李多群,頗有些牽連。只是當時涉案官員太多,淩雲山莊又只是經商之家,查案人員無暇顧及,因此就成了漏網之魚。”
“西川案?”江缇眯了眯眼,嘴角揚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當今帝王,對西川案的懲處力度之強,容忍度之小,世人皆知。
現在時過境遷,若是抖摟出來,罪名也不會太大。
最多,就是阖府陪葬吧。
也還算不錯了,最起碼沒誅九族呢。
江缇挑了挑眉。
“不過,因為時間久遠一些,屬下目前還不能查出他們具體有什麽牽連。”
“不急,你慢慢地查,仔仔細細地查。”江缇微微擡起下巴,眸中閃着懾人的寒光,“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全部的真相來。”
“是。”
“還有什麽事情?”
“卞城那邊的暗線來報,按察使五天前到了卞城,我們的人已經将搜羅的證據,呈遞了上去。”
也就是說,卞城郡守江升,氣數已盡。
因果循環,分明報應。
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閣主,您——打算如何?”言妍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江缇冷笑,“當然是去看望他最後一眼了。”
言妍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冷漠的江缇。
“你下去吧。去把官鴻叫來。”
“……是。”言妍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斂了斂心緒,退了下去。
江缇給官鴻交代了傾淩閣的諸事,又吩咐人備好馬車。
第二天,便起身前往卞城。
那個,她離開了五年,有着深刻的恨意,還有深刻的惦念的地方。
出發前,刑大走了過來,說是紅珊的事情。
江缇撩開車簾,“如何了?”
“這個女人暈過去了,已經一天一夜,還未醒來。”刑大道。
“第幾天了。”
“第九天。”
不錯,有些韌勁。
“救回來,着人好生将養。等我回來再做安排。”江缇放下車簾。
“是。”
“等等。”似是記起了什麽,江缇又掀開車簾,“把應柒找來,讓他随同。”
應柒?刑大茫然地看向江缇。
“就是清歡。”
“是,屬下明白了。”
江缇放下簾子,車夫等她坐穩了,才揚鞭催馬驅動馬車緩緩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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