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長大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千裏想,可能從他二人第一次見面,他掀開轎簾望見裏面眉清目朗、孤絕寂寥的男子時,就已經克制不住因他而心動了。

雁來哥哥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嗎?

不對,他自己能明白他自己的意思嗎?

雁來哥哥曾經說,他以後會遇上一想起就忍不住笑起來的人,那時候才能做結親當天沒能做成的事。

可是雁來哥哥總是讓他哭,受傷了也想哭,被誤會了也想哭,讓他納妾也想哭。

千裏一顆心又緊張又害怕又期待,撲簌簌地收回目光,又欲說還休地望回來,等賀雁來的反應。

可是,賀雁來卻只是輕蹙着眉頭,長長的眼睫垂下來,蓋住眸中各種色彩,教人捉摸不定他現在的想法。

沒來由地,千裏心中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很快,賀雁來組織好了語言,開口才叫了一個“千裏”,就被對方匆匆打斷。

“我,我說着玩兒的,雁來哥哥別當真。”千裏情急之下抓住了賀雁來的手,竭力把看破後的委屈和受傷藏起來,眸中露出一絲乞求。

不要,不要說出來。

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你要對我說什麽了。

賀雁來讀懂了千裏眼中的哀求,默默咽下了準備開導他的話,溫和一笑:“那我們回去吧。”

千裏失魂落魄地點點頭,下意識地去推代步車,反應過來後被自己的潛意識惱到了,可是手已經搭在了上面,再抽回來也太刻意了,只好硬着頭皮推賀雁來回去。

一路無話。

他這麽久沒跟千裏說話了,本該有很多話題可以聊的,但是賀雁來現在一個都不敢提。

剛才千裏眼中盈盈閃閃,像是盛着漫天星河,清清澈澈地望着自己,可就在觸及到自己猶豫的臉的那一瞬間,起了一層蕩不開的漣漪。

這般赤誠又濃烈的感情,教他如何受得住?

身後傳來些細碎的聲音,賀雁來仰頭詢問,卻被千裏一把從後頭捂住了眼睛。

他停了下來,賀雁來也動不了了,眼睛被人蒙着,頭微微後仰,露出線條優美的脖頸,喉結上下滾了一滾,沒有作聲。

千裏隔了半晌,輕輕喚了一聲:“雁來哥哥......”

他一開口,賀雁來就知道這孩子八成是又掉眼淚了。

千裏不知怎麽的,容易哭,哭的時候聲音也跟浸了水似的,黏黏糊糊,字跟字之間扯不幹淨。

“嗯。”賀雁來應。

千裏又安靜了會兒,再開口時,哭腔更明顯了:“我不知道,我不懂,你快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我見到你就心跳加速,為什麽你以為我要納妾的時候我會這麽難過,為什麽你總是讓我哭。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幫幫我。”

天吶,小千裏啊。

賀雁來在心中長長嘆了口氣。

怎麽這都不懂?這讓他怎麽教啊。

他比千裏大了六歲還多,見到千裏時他才失去了父親,憑一副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搖搖欲墜的蘭羅。再加上後來阿爾薩蘭企圖謀反,他一個人被扔進了風雲詭谲的官場,即使有大祭師幫忙,也心力交瘁。

而這種情況下,比他癡長幾歲的賀雁來,可不就成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十六歲,本就是情窦初開的年紀。若是大熙送來的真是個女孩兒,說不定兩人也就這麽朦朦胧胧地互生好感了。可是千裏整日跟自己一個大男人混在一起,身邊連個女性都沒有,怎麽能保證他不會将姻親關系掩飾下的暧昧情愫,嫁接到賀雁來身上?

在這時候闖入他的心裏,有些無賴,是乘人之危。

更何況,千裏還是個少年,是最沒有定性的年紀,一時心動怎能敵往後的漫長歲月?若是他心軟,點頭答應了,以後千裏遇上了真正喜歡的姑娘,兩人又該如何相處?

再說......

賀雁來嘆了口氣。

他,是個殘廢。

這樣一副殘破的軀體,怎麽能與一國之君并肩而行呢?

他對千裏,只有兄長情誼,心疼這個沒人養大的孩子,所以總是多照顧他些罷了。等千裏能夠真正獨當一面,他自然也就功成身退,絕不幹涉半分千裏未來的選擇。

這是賀雁來,給自己在千裏身邊的定義。

可是所有這些考慮掂量,賀雁來只要一聽到千裏壓抑不住的哭聲,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只好先想辦法,至少讓這個淚盈盈的小狼崽子先不要哭了。但是他被捂着眼睛,一動就能被千裏發現,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小......”賀雁來無奈道。

“我不小了!”千裏猛地吼出聲。

賀雁來愣了一瞬,随後苦笑着說:“對,千裏不小了,對不住,是我說錯話了。”

千裏努力抽了抽鼻子沒說話。

等他緩了一會兒,賀雁來就又試探着問:“可是,千裏剛才為什麽又不想聽到我的回答了?”

“......”千裏猶豫了一會兒,嗫嚅着說,“我也不知......但是總感覺,你會拒絕我什麽。”

這是動物本能般的直覺,讓千裏潛意識裏回避風險,所以不想聽賀雁來的答案。

他想了想,緩緩松開捂住賀雁來的手,任由自己紅腫的眼睛暴露在人視線中,期期艾艾地問:“雁來哥哥......你以後還會對我這麽好嗎?”

賀雁來疑惑:“我并不覺得,我對千裏有多麽多麽好,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情,千裏。”

千裏使勁搖搖頭,固執地說:“不,你對我特別特別好,特別特別。”

賀雁來眼睫輕顫,不由得伸手向後,憑感覺捏了捏千裏發熱的臉頰:“那,我以後也會像以前一樣對你的,放心,千裏。”

這樣也好。

他自己都沒明白他對賀雁來是什麽感情,怎麽能期待對方給予他肯定的答複呢?

賀雁來承諾他還會對他好,這就夠了,他也會對賀雁來很好很好的。

這般想着,千裏低頭蹭了蹭賀雁來的手指,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大汗和合敦終于和好了。

這真是件好事。寝殿上下的侍從們臉上都一團喜氣,幹活都比以前利索了不少。

雖然他倆冷戰的時候不會拿下人撒氣,但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千裏;那麽小的孩子,平時冷冷淡淡的,一回了寝殿,小臉就往下垮,看着可憐又招人疼。

明煦也喜滋滋地回到了賀雁來身前伺候,非常乖巧地學會了叫“合敦”。

千裏挺高興,主動把糖分給明煦一半,當是賠罪,也是示好。

這還是他第一次有同齡的玩伴呢。

開了春了,日子一天天暖和起來。蘭羅迎來春天,就像瀕死的旅人突然回到了溫暖的家中一樣,沒有寒冷帶來的死亡危機,與大熙的戰事也早已過去,一切都欣欣向榮。

而對于千裏來說,一切也都在步入正軌。阿爾薩蘭敗了,蘭羅現在擁他為絕對的統領,又有大祭師輔佐,在朝中的威望與日俱增。他迅速地成熟起來,慢慢變成真正意義上蘭羅的王。

賀雁來将他每天的成長都看在眼裏,也沒閑着,開始系統學習蘭羅的符文和文化,盡量讓自己融入到這裏的生活當中去。

明塵還挺意外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主子在來蘭羅之前已經是求死之心,對人間了無牽挂才任由大熙擺布,做了這和親公子,可現在居然又重新對新事物感起興趣,甚至願意主動适應新生活了。

這是好事。明塵心情複雜地想,刻意忽略了賀雁來的轉變是誰帶來的這個事實。

二人的關系沒有什麽變化。人前,千裏依舊是逐漸說一不二的少年君王;可人後,千裏但凡白天受了什麽委屈,晚上定是要紅着一雙眼睛跑回家,讓賀雁來哄着勸着擦眼淚的。

可是明煦這麽大都不哭了,千裏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邊哭邊對賀雁來說:“你不能這麽慣着我......大祭師都說我越來越擔不住事兒了......”

賀雁來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然後下一次又一臉好笑地迎來眼圈紅紅的小狼回家。

而本尊也豁達地忘記了曾經讓賀雁來答應做到的事,撲簌簌地掉着眼淚,看着倔強又固執,就是惹人心疼的。然後賀雁來便只好無奈地往他嘴裏放糖。

天氣越來越熱了以後,千裏便開始嘗試着給賀雁來束發。

賀雁來留着一頭長發,柔順光滑,平時懶懶散散地披在肩頭已是非常好看,可是千裏不知為何就是覺得,給人束發好像更親密些。

他偷看賀雁來從大熙帶來的那些有的沒的的話本,裏面的丈夫早上都會為妻子挑選發簪,再親手插進漂亮的發髻中。賀雁來不需要這些,千裏就想自己給他束發。

不過千裏倒沒有給賀雁來弄那種充斥着蘭羅風格的彩色小辮,覺得不襯他通身矜貴出塵的氣質,便自己向明煦學習了蘭羅男子束冠的步驟,拿賀雁來腦袋來試。

小狼一臉認真,咬着唇笨拙又努力地把手中的長發纏進一頂玉冠裏。他實在學不會這複雜的手法,弄着弄着就煩了,但想到這是賀雁來,又皺着眉頭把打結的頭發一點一點散開,再重新束起。

賀雁來看着可愛,也就由着他去了,雖然頭皮有時被拉扯得真的挺疼的。

但是帶孩子嘛,不就是這麽慣着哄着寵着嗎?

要是被明煦知道他家合敦的內心想法,估計又要撅着嘴唇說賀雁來不疼他、只疼千裏了。

歲序更新,周而複始。

那玉冠逐漸變得得心應手,梳出來的發髻也越來越好看了。

與之對應的是,漸漸地,千裏也從架起手臂才能為賀雁來束發,變成了不用擡手就能夠到他的冠頂。

歲月潛滋暗長,千裏逐漸竄高了個子,肩膀撐寬,肌肉緊實,線條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利落;他還是喜歡将頭發全部紮成高高的一束,随意固定在腦後,任由胎生的細辮繞過光潔的額頭。他的眉眼長開了,那雙綠色眼眸瞳孔加深,比以前更加深邃,随意掃過來時,其中暗含的君王威嚴已令人心生尊敬;可一旦對上某個人的眼眸時,卻又自動化成了一汪春水,盈盈切切。

是十九歲的毓秀少年,是被催熟的年輕帝王。

千裏就在光陰中撐開了身子骨,站在蘭羅臣子百姓的面前,無聲宣告着:

明安烏勒吉,千裏,這匹草原上的幼狼,真真正正的長大了。

作者有話說:

耶耶耶他長大啦!

今天會有心軟的神給我送一二三四五六七個海星嗎QAQ……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