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褚如栩動作利落,很快,番茄牛腩燴飯配着一小盤滑蛋蝦仁,就被端到了言玚的面前。
言玚慢悠悠地享受着惬意的早餐時光,褚如栩則十分自來熟地收拾起了廚房,他貼心地把帶來的東西分門別類,還生怕言玚認不出似的貼上了小便簽。
言玚用餘光打量着鸠占鵲巢般自得的褚如栩,心情有些複雜。
剛才是不是就不該讓他進門啊……言玚腹诽道。
這明顯已經是一副趕也趕不走的架勢了吧。
“言玚。”褚如栩突然叫了他一聲。
不是哥哥,只有「言玚」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
和今早他突然出現時喊的稱呼一樣。
言玚有些不适應,但也只是垂眸沒有馬上理他,并沒有試圖糾正什麽。
他對稱呼這種東西從來不會有什麽特別的偏愛,順耳就行。
言玚沉默着擡頭看向對方,心情突然就沒剛才那麽好了,甚至有點懶得搭話。
顯然,在潛意識裏,他大概覺得還是「哥哥」要更順耳些。
也不知道,褚如栩是觀察出了言玚情緒上的微妙變化,還是故意存了逗弄的心思,再開口時,那兩個膩歪的字就又回來了。
“哥哥,你有漂亮的新花瓶麽?”褚如栩笑着問道。
花瓶?
言玚不禁怔了怔,等片刻後反應過來,才順着褚如栩的目光往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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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白色的木質鞋櫃上正堆着一簇小野花。
黃的白的粉的紫的雜摻在一起,開得生機勃勃又亂七八糟。
難看倒也不難看,但美感着實稀薄。
反正沒有一朵能叫上來名字的。
言玚:……
這玩意也配用花瓶?
言玚無語地搖搖頭,可還沒等褚如栩做出反應,他卻停頓了一下,然後想起什麽似的,起身走到櫥櫃角落最深的抽屜前,翻了半天,才終于翻出來一個彩虹配色的馬克杯。
上面還印着柏鷺大頭照的那種。
言玚蹲在地上,擡起頭朝褚如栩笑得狡黠,沖着他晃了晃手裏的東西,語氣揶揄:“沒有漂亮的新花瓶,只有醜陋的破杯子。”
褚如栩一愣,看着杯壁上柏鷺那張很不喜慶的臉,直接氣樂了。
他輕哼一聲,舌尖舔了舔發癢的後槽牙,挑着眉稍,語氣裏虛浮的乖巧溫馴都沒太繃得住:“哥哥,你要用印着前男友照片的情侶杯,來插追求者送的花?”
言玚看着褚如栩別扭的表情,沒忍得住,也笑出了聲:“有什麽問題麽?”
“就這個,愛用不用。”他神色微斂,裝出一副不高興了的樣子,輕佻地把杯子随手往臺面上一擱,斜了斜褚如栩,起身往客廳走去。
杯子是交房時小區物業送的,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差不多的。
據說是為了表現出社區對住戶的體貼關心,知道他和柏鷺是對同性伴侶後,還特意定制了國際通用彩虹圖案。
但鑒于兩人感情的熱烈程度,絕對不足以達到能心甘情願用這對杯子的地步,而且,從言玚去年年初搬進來到現在,柏鷺就只在這留宿過兩三次,确實沒機會。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它不好看。
三面大落地窗從不攔窗簾,客廳的面積本來就占據了一樓的大半,配上這個設計,看起來仿佛要延伸出去與後院融為一體似的。
裝修時柏鷺評價說,這很像一個困住精美藝術品的透明防塵罩。
但言玚很喜歡。
他喜歡家裏的每個角落都能被陽光照到。
不僅因為明亮的環境更容易給他帶來好心情,如果非要往深層探究的話,這其實也算是他對過去脫敏的某種機制。
他兒時的「家」比現在的要小一點,三層的小洋樓,有些陳舊,是當地歷史文化建築保護區裏,最漂亮的一棟。
畢竟他有個繼承了外祖全部遺産的藝術家母親,浪漫又富裕的那種。
言玚家裏到處都是彩色的:精美獨特的琉璃工藝品,牆壁上他和母親一起完成的塗鴉,父親每天帶回來的小禮物,一年四季都開着花的庭院。
母親最喜歡穿着白色吊帶裙坐在庭院中畫畫,她天賦平庸,創作不出什麽讓人驚豔的作品,就只圖個開心。
作為獨生女,她從小就被照顧得很好,長得明豔動人,頭腦也靈光,沒經歷過苦楚,沒遭過委屈,在家裏的保護下過着随心所欲的幸福生活,哪怕在外祖去世後情況也沒有改變。
豐厚的遺産一半被她捐了出去,但光憑剩下的一半,就完全夠她舒适的度過本該漫長的餘生了。
她實在找不到什麽煩惱,所以哪怕她遇見了愛人,生下了孩子,看起來也和少女時沒什麽區別。
她和愛人沒有結婚,只是生活在一起,共同撫養着兒子,她的戶籍上只有言玚,沒有那個男人。
兒子的長相沒随了她,五官裏只有眼睛像——
笑起來時眼尾微微上挑,無時無刻都蕩漾着情意似的。
言玚最喜歡躺在她懷裏,聽她講光怪陸離的故事,聽她讀輕飄飄又意義不明的情詩。
但偶爾也會看到她神色悵然地自言自語,說什麽:“只有随時能選擇脫離當下的生活,人才是自由快樂的。”
她的戀人為她滿世界搜羅來無數珍稀的花種,努力讓她的花園全年都能保持生機勃勃的樣子。
母親也常把「愛他」挂在嘴邊,可對方卻從來都沒底氣相信,只能強撐着笑意回問她「到底打算什麽時候才嫁給他」。
如果生活能就這樣持續下去,那倒也還不錯。
只可惜,美好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被打碎。
母親那樣輕盈如幻境一般的人,無法被任何人留住。
一次激烈的争吵過後,母親趁着夜深人靜消失了,沒有字條,沒有口信,甚至沒想起來再最後親吻一下言玚的額頭。
此後,言玚那位生物學上的父親頹廢了好一陣子,終于在某天清晨,重新将自己收拾得光鮮亮麗,笑着為言玚做了頓他最擅長的早餐——一碗陽春面配上一顆完美的水波蛋。
男人精神似乎有些恍惚,但言玚卻并沒有發覺,他還太小了,只知道父親今天心情很好,就忍不住地想撒嬌,說要再多加個蛋。
但對方好像沒聽見似的,不顧言玚關切的詢問,拎着個背包就出了門。
而他再得到父母的消息則是三個月後了。
警察、律師和聞訊趕來的遺産信托經理,一起敲開了言玚的家門——
他的母親死了。
他的父親在殺人後畏罪潛逃。
漂亮的房子斑駁了起來,精致的花園變得荒涼。
無人照看下,爬山虎卻生機勃勃地攀滿了牆體,隐喻似的遮蔽住了所有窗戶,室內幾乎照不到一絲陽光,只有毫無生機的昏暗,和日複一日的寂寞。
言玚也徹底成了沒人要的小孩……
作者有話說:
下章保證甜回來(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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