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過年
第36章 過年
很快就過年了。
過年前幾天一般都會很忙碌, 因為要籌備過年的年貨,爺爺奶奶都要工作,孟菱就承擔了趕大集的重任。
她在茶館打工, 除了日常的生活費和那次聖誕節給陳遂準備禮物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支出,那天看了一眼存款卡,她竟還攢了五千塊錢。
孟菱給爺爺奶奶買了新衣服,從襪子, 秋衣秋褲, 到棉褲,羽絨服, 全都買了個齊全。
晚上回到家, 爺爺奶奶不出意料埋怨她亂花錢。
她撒謊說:“這是我參加校內征文比賽的獎金。”
奶奶不信,還問:“怎麽都沒聽你說過?”
“奶奶, 你放心吧, 我有獲獎證書, 在學校呢, 你要是不信, 下次放假我拿給你看看。”
孟菱似乎天生就會撒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講得跟真的一樣。
奶奶聽罷, 也就相信了, 只是還是很埋怨她亂花錢。
爺爺倒沒說什麽,後來見奶奶唠叨太久, 還幫孟菱說話:“好了, 孫女長大了, 我們也享福了, 皆大歡喜的事情,就不要再心疼錢了,錢是身外之物。”
爺爺一番話讓奶奶安靜了下來。
孟菱常覺得,她會有一些才思,就是遺傳了爺爺。
她給爺爺奶奶買衣服,光是羽絨服就花了三千多,加上給家裏添置年貨,最後只剩下五百多塊錢,所以就沒有給自己置辦新行頭。
正好鄰居家的姐姐放年假回家了,那天是大年二十九,孟菱起床之後就被鄰居姐姐叫去家裏挑衣服了,年輕女孩子嘛,有經濟能力了總愛打扮自己。她每年都會給孟菱好多衣服,孟菱也很樂意要這些舊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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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試衣服一直試到下午兩點多。
回家之後,孟菱才看到手機沒電了,她充上電,開了機,立刻有個電話打進來。
是他。
“你幹嘛呢?”
聽他這個聲音,他貌似才剛睡醒。
孟菱說:“剛才出去了。”
“打你好多電話都沒接……”他聲音明顯帶着初醒後的憨态嘶啞,“我不找你,你就永遠都不知道打給我。”
“我怕你忙啊。”孟菱心裏甜絲絲的。
陳遂輕輕“哼”一聲,又問:“等會兒去哪兒?”
“要去澡堂洗澡,到年底了,再不洗澡堂不開門了。”↘
“嗯。”他頓了頓,答應了一聲。
又靜了那麽一會兒,通話時長上的數字一秒一秒變化着:“我想來找你。”
孟菱呼吸小小停滞了一瞬:“不太方便。”她咬了咬唇,“過年你來這邊的話我沒時間陪你。”
“沒關系,我就是過來離你近點,你想做什麽随意。”
陳遂的聲音已經褪去了困意。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麽說她竟心底一酸,看了眼家裏牆上挂着的全家福,她默了默說:“還是別來了。”
如果他是孤單的,她寧願他在她的千裏之外孤單。
如果他過來,她肯定會忍不住去找他,現在是放假期間,大家都不用上班,在街上晃蕩的閑人多,如果有熟人看到她去旅館找他,肯定要說閑話。
在小地方,嫉妒心會變成流言蜚語,而流言蜚語能殺人。
她可以承受,但是爺爺奶奶不行。
何況她和他才剛在一起,連一星期都沒到,她還不太敢招搖。
她很想揭開這個話題:“怎麽不和家人一起。”
陳遂翻了個身,語氣裏有撒嬌成分:“你不要我,我就回家去過年呗。”
孟菱心裏難受,攥緊了手機:“我沒有不要你……那我提前兩天回遺棠找你好不好。”
陳遂愣了愣一笑:“好了,我開玩笑呢,你不用有心理負擔,談戀愛最重要的自己舒坦,你只要考慮你的心情就行,不用優先考慮我的心情,因為感情是相互的,只有你開心了舒服了,我在這段關系裏才能開心舒服。”
孟菱很輕易就被他哄好,可她還是要問:“那你的心情呢?”
“你不用考慮我的心情。”他笑笑,“男性是一段感情裏更容易獲益的一方,所以我理所應當多考慮你一點。”
“操。”他這邊剛一口氣說完一長串,還沒等孟菱說什麽,他緊接着嘆息了一聲,“你說我怎麽就那麽會說話?”
孟菱又一次變成懵菱。
“前段時間我新書發布會,讀者給我做的手幅寫得是‘當紅頂流作家陳遂’,我現在要把這句話改一下,我覺得我應該是‘戀愛高手陳遂’,‘情話制造機陳遂’,‘一等一的浪漫主義者陳遂’……”
“好了你。”孟菱越聽越想笑。
她常常招架不了他這樣,一想到這一面只有她能看到,就忍不住小雀躍。
他這樣子好可愛。
當然,“可愛”二字無論橫看側看怎麽都不像是形容陳遂的,那麽姑且稱為“少年赤誠”吧。他偶爾冒出的碎碎念,無厘頭的大道理,搞笑的情話……在她心裏,與他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意氣風發,在病床前讀現代詩的安然靜好并無二致。
因為很不像他,很少流露,所以在她心裏有着同樣的意義。
這是他很可貴的一點。
也是讓她信服,為什麽一個玩世不恭的人,能夠寫出許多直抵人心的文字的理由。
陳遂懶散,卻不折堕。
他骨子裏就是一個熱忱的,有赤子之心的人。
她甚至能透過他現在開着豪車抽着煙淡漠高傲的樣子,看到曾經穿着藍白布料校服的少年。
她知道,他不喜歡煽情,所以才會在說出心裏話之後立刻去扭轉氛圍。後來挂了電話,孟菱心理完全沒有負擔。
而陳遂則在挂
斷電話之後,買票跟姥姥回東北了。
這幾年隔輩的親人陸陸續續離開人世,現如今只有姥姥一個活在世上。宋舒雲和陳勝文離婚之前,陳遂和姥姥的關系還可以,只是近幾年他和宋舒雲關系緊張,而姥姥又總是對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莫名自信,做出很多自以為為他好實則很讓他為難的事,所以他這幾年和姥姥也不怎麽見面了。
這次老人家親自來接他回東北,看到姥姥花白的頭發,他的确不忍,但更想去找媳婦兒,這不是媳婦兒不要他麽,他只好順了老人家的意。
可是到了東北他才發現,宋舒雲也在。
不僅她自己在,她最近在微博上新公開的小鮮肉男友也在。
那男的是個民謠歌手,三十郎當歲,留着小田切讓類似的中長發,長得有點像低配版的鄭伊健。
這男的挺冷,也不知道是不是文藝男都愛裝逼,反正這位大爺聽見門響看到是陳遂理都不理,笑都不笑。
宋舒雲和他恰好相反,故意擺出那副虛僞的樣子出來,笑着喊:“兒子,終于回來了,外頭冷不冷啊。”
陳遂看了眼宋舒雲的男友,特輕蔑嗤了一笑,沒有搭理。
他向來如此,沒功夫玩彎彎繞繞,就是要讓對方知道他不滿才行。
陳遂在東北度秒如年,孟菱在歡城卻覺得時光飛逝。
她端着電腦到鄰居家蹭網,寫了一下午的小說,靈感來得兇猛,寫得又快又順。直到奶奶來找了,她才發覺已經天黑了。
這一天是大年三十,她就這麽在別人家坐了一下午,感覺很不好意思。
回家之後,她拿了一袋巧克力,給鄰居家弟弟送了過去。
這些巧克力還是之前陳遂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的,當時舍友和她一起數了數,一共99塊。
舍友一人拿了幾塊,她自己還剩一大堆,可哪怕剩那麽多,她都還是沒舍得吃。現在給弟弟一小袋,她自己還剩五十二塊,她打算一個口味留兩塊,放玻璃盒子裏保存,其餘的就慢慢吃。
想到巧克力不可避免又想到他了。
她掏出陳遂的《無腳鳥》翻閱,裏面夾着一張拍立得,是籃球賽上他們被抓拍到的合照。
心思像燭火晃動,默了默,她又去刷他的朋友圈。
他最近的一條動态是前天和朋友們去打保齡球的照片,他的生活一向豐富多彩,而她在這邊連無線網都沒有。
回家沒多久,奶奶就下餃子做飯了。
每年的年夜飯總是最豐盛的,通常是六道菜,有雞有魚。
爺爺說“一年到頭就指望這頓飯,省什麽都不能省這頓飯”。
奶奶把餃子下鍋,孟菱把菜炒好,一道道端上來,爺爺開了一瓶白酒,備了兩個酒盅,另一杯給孟菱死去的父親。
很快就開始吃飯了,爺爺舉起酒杯,祝“咱們家今年平安健康”,奶奶和孟菱舉果汁和可樂,給爺爺碰上杯。
盡管他們如此貧窮,可每一年的願望仍然要許“平安健康”。
吃着飯,開着電視,準備到八點準時收看春節聯歡晚會。
爺爺奶奶給孟菱包了紅包,一共四個紅包,四百塊錢,爺爺奶奶把爸爸媽媽的那份也給她了。
盡管不是第一年收到這樣的紅包,但孟菱還是沒忍住鼻酸了一下,只是她隐藏情緒慣了,表面上依舊雲淡風輕。
春晚很快就開場了。
在主持人開場白的時候,爺爺忽然說話:“阿菱,白天東街賣烤腸的老李來我這給自行車換輪胎,給我說,他看到你和一個男生在一起。”
孟菱心一沉,面上卻崩住了,一笑:“哦,那是我同學。”
不是所有女孩都有剛談戀愛就昭告天下的勇氣,大多數女孩反倒會更謹慎,怕剛談還不穩定,反而比暧昧期還低調幾分。
“他路過這裏想嘗嘗當地菜,因為咱們這邊的辣子雞和菜煎餅還挺有名的。”
“哦。”爺爺咽下一口酒,沉吟一聲,“那怎麽不喊到家裏來坐坐?”
奶奶也說:“你讓人空手走的?”
孟菱微怔:“我……”
“等回頭給他帶點吃的過去。”爺爺說。
孟菱只好說:“好。”
孟菱吃飯快,這是以前在高中争分奪秒吃食堂練出來的。春晚越來越沒意思,她吃完之後就回屋裏,插上電熱毯進被窩用手機碼字去了,給爺爺奶奶說:“等沈騰出來叫我。”
才剛進屋沒多久,陳遂就打了電話過來。
他說:“新年好啊。”
孟菱一笑:“新年快樂。”
他問:“吃完飯了嗎?”
孟菱說:“剛吃完。”又問,“你呢。”
他淡淡“嗯”了一聲:“吃了。”
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他心情不是很好,默了默,孟菱問:“許新年願望了嗎?”
陳遂倦懶一笑:“嗯……”他早就不是個相信願望的人,也其實真的沒有興致,不過既然她提到了,他想了想還是說,“我的願望就是希望孟菱新年快樂。”
孟菱沉默了。
他笑笑:“怎麽不說話了?”
他知道她敏[gǎn]多情,想了想說:“我真沒什麽願望,勉強得來的願望也只能勉強實現。如果說有,我現在最真心實意的願望,就是希望你新年快樂,所以,實現了嗎,孟菱。”
孟菱停頓了那麽兩三秒:“嗯,已經實現了。”
陳遂那頭響起打火機的聲音,他貌似是點了根煙,問:“那你也許一個吧。”
孟菱脫口而出:“那我希望,陳遂可以快樂,不止新年。”
陳遂半晌不語。
過了一會兒,他混不吝一笑:“你個壞家夥,什麽時候學會撩人了?”
孟菱可以想象到陳遂說這句話的樣子,散漫中帶有一絲寵溺。
她笑:“我哪有。”
他說:“有啊,我現在心跳可快了,真想讓你摸摸。”
孟菱:“……”
“孟菱。”
奶奶忽然在外面喊她:“你和誰說話呢?”
孟菱捂緊了聽筒:“和舍友。”
“哦,到沈騰了,你還看嗎?”
“看。”
孟菱回答了一聲,接着又對準聽筒,給陳遂說:“我要去看會兒小品。”
“你為了別的男人抛棄我?”
孟菱笑:“那是沈騰,不是別的男人。”
“沈騰不是男人啊?”陳遂蔫兒壞。
孟菱無奈:“那我們別挂了,我看,你聽?”
陳遂想了想才說:“那我勉為其難答應了吧。”
盡管說好只看一個小品,可後來他們遲遲沒挂電話,《難忘今宵》的歌曲響起,孟菱再舉起聽筒時,卻聽到陳遂輕微的鼾聲。
她并不知道,除夕當晚,阖家夜宴,宋舒雲和她的小男友竟給陳遂包了一份紅包。
宋舒雲在她這位男友面前把陳遂形容成一個叛逆難管教的人。
加之陳遂在媒體面前也公開斷絕與宋舒雲的母子關系,所以男友輕易就信了宋舒雲的話,這次吃飯,其實有刻意表現想為宋舒雲出口惡氣的意思。
那男的給紅包的時候态度仍然很差很拽,說什麽“紅包不多,就一千塊錢,回頭你改口叫我爸的時候我再多給點”。
還冷着臉擺出長輩的款兒問他,“給你一百萬改口費,夠不夠格當你爸”?
陳遂頓時怒了,小白臉只比他大十歲,怎麽敢說出“當你爸”這三個字的?
姥姥也生氣:“徐先生,今天能讓您上桌吃飯,是看在我女兒的面子上,但你如果說話不講分寸,不尊重我孫子,還是煩請您離開我家。”▂
姥姥優雅了一輩子,連發火也是體面的。
而宋舒雲女士呢,就在一旁笑吟吟聽着她小男友侮辱陳遂,不僅不制止,仿佛還很愉悅。
陳遂知道,他和宋舒雲的性格有相通之處,他讨厭她,一見面就想惡心她,而宋舒雲這幾年受他名氣壓制,被他書粉罵過無數次,對他的讨厭只會更強烈,更沒下限。
陳遂心裏憋着火,卻沒有發作。
只笑嘻嘻看着那小白臉,說:“你要是給我一百萬,我叫你爺爺也行。”
又轉臉看向宋舒雲:“你這幾年談的男朋友都能組足球隊了,什麽時候都領我見見,反正我早就是個沒爹的野孩子了,多一個人當爹,我就能多一百萬,這豈不是比我寫書掙錢多了?還不用努力。哦不是——”他忽然笑得更深,“您努力就行了,您在床上多努努力,我就在事業上多省省心……”
“陳遂,做人留一線。”宋舒雲聽到這才露出了惱怒之意。
“你怎麽這麽說你媽?”小白臉開始展現男友力了,“你再不尊重你媽信不信我抽你?”
“好了,大過年的,都安生一點吧!”姥姥氣得擱下了筷子,長嘆氣。
陳遂沒氣沒鬧,沒給他們任何反應,進屋把行李拎了出來。
姥姥站起來焦急地問他:“大過年的你要去哪啊。”
他開了門,扭臉一笑:“我怕半夜宋舒雲叫.床聲太大我睡不着。”
說完話他不再理會任何人的任何反應,推門而出。
後來他找了個酒店住,進到房間裏,看到遠處街道路燈上挂着的紅燈籠,他忽然覺得心緒難平,才給孟菱打了電話。
再後來,他竟安心睡着了。
孟菱挂了電話,只覺得思念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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