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人生

第48章 人生

孟菱很久沒有睡過那麽好的覺了。

關掉手機之後, 她沾上枕頭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的七點半,最後火急火燎下床洗漱沖去教室。

還好沒有遲到。

到教室點完名之後, 孟菱發覺“文學之星”比賽對接她的編輯,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孟菱,有一家出版社的編輯很欣賞你,想跟你進一步合作。我把她推給你,如果你有合作意向, 可以加她聊一聊。】

孟菱擡頭看了眼正在上課的老師, 把頭低了低,回複:【好的, 謝謝姐。】

然後她點擊編輯推給她的微信名片, 剛發送好友請求,那邊立刻就同意了。

并且很快發了消息過來

她點擊通過, 對方

很快發來消息:【您好呀孟菱大大, 我是“仰止出版社編輯”阿花。】

【是這樣的, 您的作品入圍了“文學之星”比賽十佳作品, 我一口氣讀完了, 非常非常喜歡(哈哈我也是您的讀者啦),所以想問一下, 您這邊有考慮出版嗎?我個人非常想簽下它。】

孟菱感覺就像被一把五彩斑斓的星星砸中。

頓時被砸懵了。

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最近一段時間, 孟菱幾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陳遂的身上,因此無暇顧及寫作上的事。她很久沒有上網關注“文學之星”比賽的消息了。

阿花很快又發了第三條消息過來:【您可以考慮考慮再回答我, 因為“文學之星”在五一期間就會頒獎了嘛, 到時候肯定會有很多出版社來跟我搶人, 所以我先占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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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菱想了想, 回複:【好的小編,我對出版事宜不是很懂,還需要再考慮考慮,不過我會優先考慮您的。謝謝您的賞識。】

阿花很快回複:【好的,大大叫我阿花就好,那就不打擾您了。】

孟菱回了個大紅心符號。

合上手機之後,她感覺一顆心跳得很快。

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安慰自己,踏實做好自己該做的,然後等待被命運賞識,或被宿命埋沒。

可真的當命運賞識她的時候,她反倒不敢相信。

中午放學,陳遂在教學樓下等她,她看到他的車,小跑過去開門上車。

剛坐上去,陳遂就遞給她一盒玫瑰荔枝紅茶,她笑吟吟接過來,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又很自然的把飲料舉到他嘴邊。他就像已經做了千八百次這個動作似的,很自如咬着吸管也喝了一口。

“你今天心情不錯?”陳遂察覺到了。

孟菱重重點頭:“今天有出版社聯系我,要出版我的書。”

陳遂眼睛一亮:“那很好啊。”

他單手撐在車窗上,轉臉看她:“我看了你寫的《薄荷煙》,很感人,我當時看了三分之一,就感覺它一定會大放異彩。有機會我們倆好好聊聊這本書。”

“你看了?”孟菱欣喜起來,“嗯……那不如現在就聊聊?”

陳遂挑眉:“現在不行,現在我有一件更高興的事情要說給你聽。”

“什麽?”

“嫂子生了。”陳遂眼神立刻溫柔下來,“今天早晨六點多生的,男孩。”

孟菱由衷高興:“真好呀,不過也真是辛苦雨薇姐了。”

“我們去醫院看看她吧。”陳遂問。

“好啊,不過下午我有體育課,只能待一會兒。”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遲到的。”

陳遂的車技很好,一路又快又穩奔至醫院。

随後他們在醫院門口買了果籃,牛奶,還有一束康乃馨,進病房之後,莫雨薇正在給嬰兒哺乳。

見他們來了,莫雨薇把衣服放下,說:“來就來了,買這麽多東西幹嘛。”

孟菱笑:“恭喜你呀雨薇姐,現在成媽媽了。”

莫雨薇說:“你這話和柳姐說得一樣。”

孟菱看了眼桌旁的東西,明白上午茶館裏的人都來看望過了,不由一笑,彎下腰去看小嬰兒:“長得粉嘟嘟的,很可愛。”

嬰兒的柔軟,讓人心也跟着軟。

孟菱起身,喊陳遂:“不來看一眼嘛,很可愛。”

陳遂走過來,低頭瞥了一眼小孩子,笑笑:“随嫂子,漂亮。”

他神情缱绻,只是态度淡淡的,一看就是不怎麽喜歡小孩子的人,說完話他就退到病床床尾站着,很安靜着看她們。

孟菱沒有察覺到陳遂的疏離,她很喜歡小孩子,尤其對新生命毫無招架之力,眼睛就沒有從小孩身上挪開過。

陳遂想到什麽,忽然問:“一飛哥呢?”

莫雨薇明顯沉默了兩秒,才說:“他今天有比賽。”

陳遂皺眉:“什麽比賽比老婆生孩子重要。”

“他也是為了多賺點錢。這幾年給我媽治病,家裏欠債還沒還清,現在要多養一個孩子,他很焦慮。”莫雨薇緩緩說,“我不怪他,我只是心疼他。”

陳遂和孟菱都沉默了下來。

緩了緩孟菱說:“但你月子總不能沒人伺候吧。”

“我自己可以。”莫雨薇笑,“我不是剖腹産,行動都正常,再說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沒那麽嬌貴。”

孟菱說:“我沒課的時候都過來照顧你吧。”

“不用,沒事的。”

“就這麽定了吧,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

“……”

孟菱和莫雨薇一來一回就是否需要來醫院陪護這件事,和和氣氣的争執了一番。

陳遂在旁邊一直沉默。

孟菱下午還有課,沒有逗留太久。

陳遂去送孟菱上課,出了病房,他對孟菱說:“你等我一下。”

孟菱在電梯口等他,見他走去護士站,大約五分鐘後才回來。

她察覺到什麽,問:“你剛才是幫雨薇姐咨詢事情嗎?”

陳遂點了點頭:“找了個護工先幫她照顧着,等會兒送完你,我去給她請個月嫂,這樣你就不用總是跑過來,她也能被好好照顧。”

孟菱心下一暖,溫和笑笑:“阿遂,你真好。”

陳遂微愣:“你叫我什麽?”

孟菱斂首:“沒什麽。”

陳遂不依,忽然低頭湊過去看她的眼睛:“再叫一聲。”

“叮……”還好這時候電梯門開了,孟菱推開他,佯裝淡定進了電梯。

電梯裏都是人。

陳遂不好做什麽,憋着一口氣,看她的眼神都帶着恨不得一有機會就把她吃幹抹淨的光。

出電梯去車庫,孟菱像是在躲什麽,走得特快。

陳遂慢慢悠悠在後頭晃蕩,恣肆一笑:“別害怕,中午這麽會兒時間不夠我做前戲的呢。”

孟菱肩膀一僵。

他察覺到了她的變化,輕笑一聲,快步走上前,四五步追趕上她:“等我把嫂子的事處理好,下午你等着。”

孟菱:“……”

下午的體育課學籃球。

孟菱被分組到體委那邊,跟着體委學發球。

陳遂送完孟菱之後,聯系了一家月子中心,讓莫雨薇轉過去了。

開始的時候莫雨薇還不肯,覺得總麻煩陳遂不太好意思,陳遂只說一句話,莫雨薇聽完之後就收拾東西出院了。

陳遂問她——你拿我當外人?

莫雨薇當然沒有拿陳遂當外人,因此也就沒有再固執。

莫雨薇轉去月子中心,陳遂沒跟着,而是開車到拳館。

他查了一下最近的拳擊公開賽的日程安排,發現近期并沒有任何一場比賽需要進行,頓時了然高一飛是在撒謊。

他給高一飛打電話并沒打通,當機立斷開車奔拳館去。

拳館裏,高一飛和高一飛教練都不在。陳遂心裏已經有七八分猜測,于是他直接撥打了俱樂部老板電話,沒扯閑話,就問一句:“高一飛在哪。”

老板說:“我不知道啊。”

陳遂冷笑:“不知道可以,那我讓警察來找。”

老師頓時洩氣:“诶,別別別……我好好的俱樂部忽然來警察算怎麽回事,你等着我給老徐打電話問問。”□

陳遂點了根煙,耐着性子等。

半小時之後,老板給他打來電話:“媽的,為了幫你找個人,老子讓張三找李四,讓李四找王五,找來找去,才順藤摸瓜給你問出來。”

老板見過陳遂打拳的樣子,狠戾,冷血,不要命。自然能從中看到他的性格——不惹他,他閑閑散散,對一切都可以高高挂起,但要是惹到他,那就不好說了。

所以他不敢怠慢這位爺,忙說:“他去打.黑.拳了,具體地址我發你,記住,別鬧事。”

挂了電話,陳遂收到了高一飛打.黑.拳的地址。

只是這地方一般人進不去。

陳遂給張之掙打了通電話,過了一個多小時,張之掙才給他回複:“打點好了。但是黑色地帶背後的關系錯綜複雜,短時間內沒法把你弄進去,但是那邊說了,可以把人給你送出來。你不要打草驚蛇,把人帶出來就離開。”

陳遂悶悶呼了個煙圈:“明白。”

他下車等高一飛出來。

高一飛和徐教練是被一輛黑色的車從一條胡同裏送出來的,下車的時候還蒙着眼。

這玩意犯法,所以主辦方事事小心。

黑車開走,他們才摘下眼罩。

高一飛看到面前的陳遂并不奇怪,甚至很平靜。

只是徐教練眼神有點飄忽,大概是心虛吧,賠笑說:“陳遂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陳遂說:“你等等。”

他走過去,二話不說,一記拳頭直沖徐教練面門。他這下使了十足十的力氣,揮臂生風,幹脆利落。徐教練的鼻頭瞬間見血,狼狽至極。

而他打完之後,只是随意插兜:“你滾吧。”他看都沒看徐教練一眼,“幹這行,不愛惜弟子,無異于草菅人命,我打你一拳是便宜你了。”

徐教練也是打拳擊出身的,好歹也是一個鐵骨铮铮的漢子,白白挨揍他心裏憋屈,卻不好沖陳遂發作,便指着高一飛大罵:“你個狗東西,白看着你師傅挨揍?操.你媽的,要不是你非要搞錢,老子犯得上惹一身閑氣。”

陳遂靜靜聽徐教練罵人,并沒表示。

高一飛苦着臉:“師傅,你先走吧。我改天給你賠罪。”

“真他娘倒黴……”徐教練罵罵咧咧離開。

高一飛目送着他走遠,又把目光移到陳遂臉上:“我……”

“什麽都別說了。”陳遂面色平靜,他本身就是不笑就顯得有些涼薄的人,這會兒這種淡漠的感覺更甚。

可高一飛知道,陳遂的心是熱的,就如他緊接着說:“去看看你的妻子和孩子去吧,他們可以沒有錢,但不能沒有你。”

陳遂講完這句話莫名哽咽了一下。

他想到人生中的許多個瞬間,父母是如何決裂的,父親是如何舍棄他的,母親是如何厭惡他的,老師是如何去世的,想着想着又回憶起高一飛是怎麽在他發洩着打完拳擊之後幫他放松肌肉,莫雨薇給他做過多少次飯,他們夫妻在他高考的時候是怎麽冒着烈日在門口等待着他……

他情緒越攢越多,喉結滾了滾壓抑住了。

“不要再打.黑.拳了,有命才能掙錢。如果實在手頭緊,我借你,是借,你別過意不去。”

陳遂淡淡說完這些話就上車了。

高一飛呆呆站在原地。

陳遂把車開出好遠,才從後視鏡裏看高一飛一眼,只見他抱着頭蹲在了地上,仿佛在嚎啕大哭。

生活是苦的,普通人的人生,混着血汗淚。

陳遂忽然想到莫泊桑的話——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象。有時,我們可能脆弱得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

,也發現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長的路。

他掏出手機,觸摸到聯系人那欄高一飛的名字。

他想打給他,說一句“辛苦了”,可是手指點上號碼,他又立刻反悔。

對于這咬牙趕路的人生,陳遂的确感慨萬千,但若要宣之于口,又開始啞口無言。

幹脆沉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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