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重逢
第60章 重逢
孟菱和張涓很快結束了煙城之旅, 然後她們在周日的傍晚回到歡城。
歡城天氣很好,她們下車的時候恰好可以從高鐵站臺上看到落日,太陽很耀眼, 卻不刺目,看着這樣的太陽,人的心情都明媚了許多。
張涓的男朋友于超開車來接她們回良川鎮。
張涓坐在副駕駛,和于超聊東聊西,孟菱獨自一人坐在後面刷手機玩。
路程過半, 于超忽然問孟菱:“你談男朋友沒有?”
孟菱反應慢了一拍, 才說:“哦,我……”
“她這麽漂亮當然有對象了。”張涓搶先一秒替她回答。
孟菱頓了一秒, 沒有再說什麽。
于超卻接着問:“我發現你好瘦啊, 剛才從出站口走過來,感覺風一吹就倒。”
這話題莫名其妙, 孟菱下意識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
這件裙子布料很少。
默了一秒, 她不動聲色看了眼張涓, 才幹巴巴一笑:“太瘦也不好看。”
于超一笑:“沒啊, 比胖好看。”
張涓忽然問:“那我是胖是瘦啊?”
于超不鹹不淡說:“你就是最近胖了點, 之前是不胖也不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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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菱瞥了眼張涓,仔細看才發現她好像确實胖了一點, 有雙下巴了。
張涓白眼一翻:“你太狗了, 當着我面誇我閨蜜, 不誇我。”
于超一愣,敷衍笑笑說:“那是因為你不是外人啊, 你是我老婆。”
孟菱心下已經不太舒服, 幹脆戴上耳機聽歌, 《Each Time You Fall in Love》旋律一響起她就閉上了眼, 張涓正說什麽,扭臉往後看了她一眼,發現她閉着眼就沒有喊她。
用了将近一小時才回到鎮上,視線裏出現良川鎮的石碑時,孟菱喊了張涓一聲:“把我放在這就行。”
于超問:“不再往裏送送嗎,我開車沒幾步,你走路可就遠了。”
“沒事,我想走走。”
張涓皺着臉:“大菱,那你自己走吧,不知道為什麽我有點惡心,我以前也不暈車啊,這次……嘔……”張涓幹嘔了一下,“可能有點受涼了,反正現在心也難受,胃也難受。”
于超忙說:“你沒事吧,要不要買瓶水喝,可別吐我車上。”
張涓看了于超一眼沒說話,不是很高興的轉過身,拍着胸口順氣。
孟菱說:“那涓子你趕快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然後她推門下車。
孟菱出門只拎了一個大帆布包,裏面裝着充電器,日常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條紅色吊帶裙。
裙子是鄰居家嫂子給的,說是懷孕之後再也穿不上了,就給她穿了,這裙子已經舊的有點起球了,但是布料少不占地方,正好和她身上的灰色裙子換着穿。
她回來的時候就穿着這條紅色吊帶連衣裙,裙子很緊身,裙擺剛剛沒過大腿,隔着路邊的門板反光,她看了眼自己,确實挺瘦的。
早知道于超來接她們,她就接着穿那條又潮又濕的灰裙子了,畢竟那裙子長。
她慢慢悠悠往家走。
半路遇見一個大爺騎着大紅色的機動三輪車,遠遠就喊她:“阿菱啊,快回家看看你奶奶,好像是摔着了。”
孟菱心一沉,小跑着就往家趕。
她氣喘籲籲穿過小路,看到了自家大紅色的鐵門,正值盛夏,圍牆外的葡萄和淩霄花都長勢正好,葡萄葉大片的濃綠,淩霄花一朵一朵挂在牆沿。
然後她倏然放緩了步調。
在她距離大門還有十步之遙的時候,只見大門從裏面被打開,一道颀長的影子率先出現,接着一條長腿跨過門檻,一個高大而有型的男生驀然出現在眼前。
男生嘴裏剛叼上一根煙,手裏的煙盒還沒來得及裝回兜裏,視線掃到她,停住了。
孟菱眼睛發緊。
好像昨天才剛見過,又好像已經幾年沒見。
他還戴着不離身的星月菩提,整個人瘦了一點,眼神更涼,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迸射出火星。
他目光變炙熱,而神情裏的涼意還未徹底收斂,剎那間仿佛熱雪撲面。
“陳遂,你怎麽在這。”
幾秒後,終究是孟菱先說話。
感情裏總有一個壯烈一個包容,而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她到底都還是比他淡定冷靜的那個人。
而陳遂在顫唞。
在來歡城的路上他就設想過千萬種見面的場景。
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把她追回來,而一個誠篤的人,在面對任何情況都應該是非常從容的才對。
可他居然在顫唞。
在開學典禮上作為優秀學子發言他沒有顫唞過,面對成千上萬的讀者他沒有顫唞過,和宋舒雲在記者面前劍拔弩張他沒有顫唞過,甚至昨天出車禍了他都是平靜至極。
可現在,只是看了她一眼,他就渾身發顫。
他動動嘴唇:“我來找你,住得上次的旅館,上二樓的時候你奶奶正在拖地,地太滑了,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我順手把她送到衛生所,又順便把她送回家。”
講到這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提高話音說:“不過我不知道她是你奶奶……”
孟菱心一咯噔。
她太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我不是因為老人家是你奶奶才刻意去幫助她,你不要誤會,更不要反感。
她點了點頭,說:“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她決定往前走,不再與他多說什麽。
看着她走過來,陳遂莫名提了
一口氣,大氣也不敢喘。
她少見穿這麽熱烈的顏色。
紅色吊帶細細搭在纖細單薄的肩膀上,鎖骨漂亮的就像兩座秀麗的小山巒,伏着連綿而溫柔的弧度。
她到他眼前的時候頓了頓腳,瞥他一眼:“我替奶奶謝謝你。”
離得這麽近,他眼裏倒映着她的影子——她紅裙的俏麗與她氣質裏的清然對碰着,就像玫瑰花上挂着清爽的露珠。
見他直勾勾盯着她,孟菱斂了下眸,禮貌而疏遠:“天也不早了,你走吧,我就不送你了。”
陳遂怔了怔,回過神來。
經歷過生死,陳遂忽然想透了很多事情。
他自問,如果一切都将離他遠去,那麽他最後留戀的是什麽。
好像就只有感情而已。
他可以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唯有一個人的名字,讓他下黃泉走到生死橋,不肯飲下孟婆湯。
人可以以任何面貌面對別人,但只能以一種面貌面對自己。
他不能再逃避內心。
所以他到歡城來了,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她回心轉意。
想到這,他忽然變得不再緊張,也不再低沉。
他噙上一抹笑:“光說謝謝,可你還沒說怎麽謝欸。”
他眼睛上下一掃,流連忘返地看着她:“口頭道謝可不叫謝啊。”
孟菱眼皮一跳,聽着他散漫的語氣,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笑意,忽然覺得那個能把人吃幹抹淨的陳遂回來了。
二人對峙,一人強起來,另一人便要弱。
孟菱不知不覺氣勢輸了一截,只勉力淡定:“那你想我怎麽謝你?”
“要不,你今晚留我在你家吃飯?”
“……”孟菱語噎了一下,“我奶奶不舒服,不方便招待你。”
“沒事。”陳遂答得可快了,“你們吃肉我吃肉,你們喝水我喝水。”
孟菱一時氣結,淡淡警告:“陳遂……”
她聲音裏夾雜着無奈的嘆息。
講完這句話之後,她忽然聽到身後有三輪車行駛過來的聲音,扭臉一看,爺爺回來了。
她一時緊張起來,心裏越是有鬼就越是要掩飾什麽,而她的掩飾方式是遠遠喊了聲:“爺爺。”
爺爺的視線落卻在陳遂身上,慢了一秒才應下:“回來了?”
他下了車子,腳沾地的時候,明顯趔趄了一下,孟菱下意識上去扶了爺爺一把。
爺爺擺擺手說沒事,又問:“這小夥子是……”
孟菱剛想說:“他……”
“爺爺你好。”陳遂明顯搶話,“我是孟菱的大學同學,暑假得空來咱們這裏旅游。入住旅館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一位老人摔倒,把她送回家裏,才發現我無意之間幫的人竟然是孟菱的奶奶。”
不愧是對文字敏[gǎn]的人,陳遂講話很簡明扼要,也很懂抓重點。
爺爺聽罷,臉色一變:“什麽?”
“您放心奶奶沒什麽大礙。”奶奶磕到的是膝蓋,剛拖完地不小心滑了一下沒站穩跪在地上了,“就是膝蓋磕的有點青紫。”
話雖如此,但爺爺還是很擔心,三輪車也不管了,焦急地往家裏沖。
每一步都走得很跛,但每一步都很用力。
陳遂注意到他的腿,目光緊了緊。
孟菱神色平常,順手扶上爺爺的三輪車把手,想要進院子。
陳遂不動聲色走過去替她開了門,見她推車幾乎要走到門檻邊上的時候,他上前一步,單手幫她提了下三輪車頭。
他勁兒大,三輪車被他一提很輕松就越過門檻進家了。
孟菱想說謝謝,還沒來得及張嘴,他突然邁步走到後頭,用力推了一把車,把後車輪也輕松推進院子。
孟菱把車停在門邊,問陳遂:“你不走嗎?”
陳遂一副無賴樣:“你覺得呢?”
竟然還反問她?
孟菱無話可說,扭臉就進屋。
她和爺爺一樣很擔心奶奶,再也沒精力和他掰扯一些看起來根本拗不過他的事情。
陳遂很會意一笑,緊接着跟上去。
邁開步子的那一刻他想好了——要愛情,就不能要臉皮。
陳遂走到客廳門口停下腳步。
孟菱家的房子又小又簡陋,家具不多,家電更別說了,但是勝在幹淨亮堂,加上小碎花的白色窗簾、紅白格子桌布,牆上的剪紙等裝飾使整間屋子平添不少人氣兒,于是陳遂在剛把奶奶送進屋的時候,就脫口而出評價了一句:“您家挺溫馨的呀。”
而此刻,他站在門邊,看着爺爺和孟菱對奶奶噓寒問暖,莫名對這份“溫馨感”的理解加深。
他們之間的親情,才是這間屋子最溫馨的裝飾品。
“小陳,你還沒走啊?”
奶奶注意到在門口的陳遂。
陳遂倚靠在門框上,帥得很随性:“是啊奶奶,您說巧不巧,我和您孫女認識,我倆是同學。”
奶奶一驚:“哦呦,這麽巧啊?”
陳遂從進門起講話語速就很平緩,他不谄媚,甚至沒有刻意露笑,但就是讓人覺得他很有禮貌很真誠:“對啊,她說為了感謝我要留我在家裏吃飯。”
孟菱垂在腰側的那只手不由握成了拳。
陳遂瞄到了,卻不動聲色:“奶奶,孟菱太客氣了,我這個人不講究,不用麻煩的。”
孟菱手松開了一半。
陳遂站直了,真誠說:“我吃什麽都行,下點清水挂面也行。”
孟菱擡臉看他,他回望過來,眼睛那叫一個清澈見底。
“對了爺爺。”陳遂只在孟菱臉上停留一秒就移開,看向一直在沉默的爺爺,“三輪車我幫您推進院子了。”
爺爺沒有笑意,默了默才說:“進屋坐吧。”
陳遂松了一口氣。
爺爺又說:“我去做飯。”
“我去吧。”孟菱說,“您累了一天了,坐下喝點水歇歇,我去換身衣服,簡單做點就行。”
爺爺想了想:“那好吧。”
孟菱進屋換了身短袖和長褲,把頭發特別利索的紮了一個丸子頭,連額前的碎發都被她用小夾子夾了起來。
見她出去,陳遂也站起來走了出去。
剛走到廚房門口,只見她踮腳打開了風扇開關,一股悶熱的風瞬間扇了起來。
她轉身看到了他,又好像沒看到,拿起勺子去淘米,水龍頭被擰開,嘩嘩的水流聲響起來。
她沒說話,他也沒有。
對陳遂來說,能擁有這一刻的沉默,就沒白來這一趟。
本以為會一直這麽靜下去。
這時爺爺突然抱着一只狗從客廳走出來,說:“阿菱,我和你奶奶真是老糊塗了,把小乖關你屋一天了都沒給它喂食,剛才聽見叫喚才記起家裏還有這麽位祖宗。”
陳遂肉眼可見一愣。
孟菱直起腰,看了眼陳遂,才淡淡說:“給我吧。”
她走上前把那只不足一個月的小花狗抱進懷裏。
小狗“嗷嗷”嗚咽了幾聲,很乖的趴在孟菱懷裏。
爺爺說:“你先給小乖弄點吃的。”
孟菱點了點頭,爺爺便放心進屋了。
一時間外面又只有他們兩個人。
陳遂盯着孟菱,臉上籠着暗沉沉的烏雲,開口時卻笑了:“小乖?”
孟菱不敢看他:“和你無關。”
陳遂卻走近她,影子罩過來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她想後退,才發現身後是竈臺根本無處可躲。
他氣息壓迫,态度暗昧,哂笑發問——
“你把我當狗?還是把狗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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