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唐國興越來越不懂大人們的世界了。

過去她能弄明白爺爺奶奶和鄰居家的大人，現在加上了學校老師，她就覺得有點複雜了。

以前在學校裏，老師們都有點讨厭她，具體表現為總是說她調皮搗蛋，帶壞同學，希望她快點回家。

現在老師們，唐國興偶爾覺得她們喜歡自己，總是叫自己起來回答問題，還會誇她聰明。

可是每次在學校外面遇到了，她玩得開開心心的時候，學校老師出來遠遠看到了就要喊她。

“唐國興，你作業做完了嗎？別玩了！”

“我已經把作業做完了！”

“那你那狗爬字多練習一下，不要驕傲自滿！”

唐國興這一天天地，都玩得不開心了！早早地回家，在地上練習寫字。

她都不知道老師到底喜歡她還是針對她了。

“唐國興。”

小春探出了一個小腦袋，喊她：“唐國興！唐國興！”

“怎麽了？”唐國興立馬跑了過去。

小春把人拉到了一邊，說道：“我師傅出事了。”

小春這段時間都在跟着李家灣一個叫春心的姑娘學做衣服。

唐國興沒有見過對方，但小春經常誇這個師傅，說她特別好，從來不罵她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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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沖她從來不罵小春笨，唐國興就覺得對方是個好人。

“我師傅的爸媽要她嫁人，她不想嫁，現在被關起來了。”

鎮上的婚姻法宣傳搞了三四波了，哪怕是唐國興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也知道這是不對的。

小春把在自己家裏聽到的話通通告訴唐國興：“我媽說，她們這是換親，就是把我師傅嫁過去，另一家的女孩也就嫁過來了，那家人的兒子脾氣不好，跟人打架還偷東西，所以才娶不到媳婦兒。”

唐國興聽了特別生氣，雨蘭鎮的人對于這些事情都不避着小孩子，所以唐國興聽大人說多了，也模模糊糊明白，嫁人就是要跟人過一輩子，像爺爺奶奶那樣。

“那肯定不能跟那樣的人。”唐國興說道。

“她們把我師傅關起來了。”

“那我們去救你師傅！”

唐國興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小春去救人。

兩個孩子下午放學後說是去割牛草，實際上翻了一座山就到了李家灣。

她們背着背簍，偷偷地靠近師傅家。

門鎖上了。

難不倒唐國興。

唐國興從旁邊拿了個石頭就砸鎖。

“師傅別怕，是我和唐國興！”小春小聲對裏面的人說道。

“你們在幹什麽？”

兩個孩子還背着背簍，跑不快，一下子就被抓住了背簍，緊接着就提溜了起來。

唐國興回過頭，就看到了一張陌生的兇悍的臉。

這人是李母。

唐國興才不怕，她六歲的時候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她是別人家的孩子，只要是別人家的，犯了再大的錯，都不能打，要交給人家家長處理。

她爺爺奶奶能把她怎樣？最多追着打一條街罷了。

小春緊緊地抓住了唐國興的手，努力不害怕。

她家小孩子多，她沒有唐國興那種“爺爺奶奶再生氣都不會打死我”的底氣。

“你們要幹什麽？我的鎖！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把我的鎖砸爛了！”

“我這是為了救人！”唐國興不僅不怕，她還敢回嗆：“我們現在是新時代了，新時代要婚姻自由！你們把人關起來是違法的！”

“你個小屁孩，你懂個屁！”李家的人手指戳了戳她的腦袋，罵道：“你是哪家的孩子？無法無天的，你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打死了，你爹媽都不敢來說我！”

唐國興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過去在外面無論什麽事情，大人們都不會真的去教訓別人家的孩子，通常是把孩子提到家長面前，讓家長自己打。

“我……”

裏面房間裏傳來了春心的聲音：“她是唐家的孫女，垭口裏那個唐家，她爹媽都死了，你把她打死了，她爺爺奶奶鐵定讓你賠命。”

打死就是一個誇張的說法，本來是瞅着這麽一個丫頭，又不是男娃，打了就打了，又不是真打死，誰家還敢說什麽？

現在一聽，垭口那個唐家，李母這邊就不敢動手了。

垭口那個唐家雖然只有老兩口了，但老兩口蠻橫不講理，又沒了兒子兒媳婦，就只剩下一個孫女，真把人孫女打了，那兩個人能善罷甘休？

李母還記得那兩口子犯起渾來的樣子。

“看在你爺爺奶奶的份上，我今天不打你，我今天把你送回去，你爺爺奶奶必須給我一個交代！”李母立馬就改口了。

唐國興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爺爺奶奶打人，她早就習慣了，不怕。

李母就跟趕羊羔一樣，把兩個孩子往山下趕。

她們下山的路上，很快就遇到了人。

唐國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唐主任！唐主任！救我們！”

那邊本來看到李母趕着兩個孩子，就想問問什麽情況，現在看到孩子都在喊了，立馬就過來了。

“唐主任。”李母看到唐主任，立馬就笑得臉上堆滿了褶子，語氣也完全不一樣了：“唐主任，你們這是在修路嗎？”

唐主任道：“前段時間下雨，把路沖了，我們正好有空就過來修路，你們這是怎麽了？”

李母說道：“兩個孩子在我家頑皮，我送她們回去。”

她也知道之前宣傳的婚姻法的事情，自然不敢說到底是什麽事情。

唐國興多聰明啊，瞬間就明白了對方不敢說，她那小腦袋立馬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于是她喊道：“唐主任，她們想要逼着春心師傅嫁人，就為了給他們家兒子換個媳婦兒！”

李母哪裏想到一個八歲的小姑娘她說話能夠這麽利索，她甚至都來不及捂嘴，這孩子已經把事情都說完了。

唐主任說道：“李大姐，國興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真的……”唐國興一邊掙紮，一邊說道：“春心師傅還被關在家裏，不允許出去，說是嫁過去就老實了！”

唐主任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李母表情也不好看，她雖說是農婦，可之前掃盲班她也去過了，心裏也知道這件事是不對的。

尤其是對面這個人是唐主任，之前她們家男人在鎮上給人幹活，摔斷了腿，她當時天都塌下來了，對方又不負責，說是她男人的問題，最後唐主任聽說了找了負責人，讓他們賠了醫藥費和誤工費，去年還考慮到他們家這一年特別困難，唐主任幫她們家做了申請，免了一年的公糧。

唐國興都看呆了。

李母說道：“我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家條件也不錯，嫁過去也不會吃多少苦。”

唐主任搖頭，嘆了一口氣，對眼前的人很失望，說道：“李大姐，你也上過掃盲班聽過婚姻法，你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你怎麽會這麽糊塗？換親是舊社會毒害婦女的行為，你覺得國家為什麽嚴厲禁止？如果真的是去享福，你女兒又為什麽不願意去？”

唐國興和小春一邊一個，跟在唐主任的身後，就瞅着李母，唐國興還要幫腔：“你說啊，你說啊！”

李母自然是不搭理這個小孩，而是跟唐主任解釋：“那我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這樣，我們家這麽窮，偉娃子怎麽娶得到媳婦兒？”

李母說這話的時候低着頭，不敢看人，唐國興覺得她此刻特別像班上那些做錯事的同學，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他為什麽娶不到媳婦兒，真的是因為窮嗎？現在大家都是一樣的，誰家不窮？鎮上女孩子眼睛也不瞎，你家兒子要是脾氣好，踏實能幹，能娶不到媳婦兒嗎？凡事要先解決最重要的問題，你不解決你兒子的問題，娶了媳婦兒也沒用。”

李母更是低着頭，不敢說話了。

唐主任說道：“李大姐，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你們做家長的，也別拿舊社會那一套出來。”

李母不說話了，她在家裏其實也做不了主，上面有公公婆婆和她男人，她不敢答應什麽。

唐主任哪能不知道這個情況，說道：“我去你們家一趟，看看你們家到底怎麽回事！”

唐國興和小春也不怕回家挨打了，跟在唐主任身後，揚眉吐氣，走路手都甩起來了。

唐主任到李家以後，把李家人挨個說了一遍，最後春心也被放出來了，又去換親那家，把他們也說了一遍。

那家的男人似乎不滿意，嚷嚷道：“國家要管也不應該管這種家事，我們兩家人都已經同意了，管來管去，還管人家娶媳婦兒。”

他旁邊的父親就已經在打他了：“胡說什麽！跟唐主任道歉！”

“我不道歉！我說的是實話！你去問問村裏哪個男人不說這個事情？管來管去，還管到人家家裏了，以前官老爺都沒有管這麽寬！”

唐主任聽了這話，陰沉着臉，語氣嚴厲極了，問道：“國家眼裏沒有小事情，過去你們被地主欺負，國家要管，現在你們違背婦女意志，國家自然也要管，要是國家不管這些，現在大家都在給地主打工。”

“那怎麽一樣？我們這是家事。”

唐主任站了起來，不耐煩地說道：“國家面前沒有家事，違法就是違法，還是說你們家比國還要大，國都要聽你們家的？現在大錯還沒有釀成，是我來給你們做做思想工作，要是你們一定要罔顧婦女意志，違背婚姻法，到時候就不是我來說你們兩句這麽簡單了，你們自己好好想想。”

她說完就要走，不願意跟他們繼續說下去了。

家裏的長輩連忙道歉，說是知道錯了，不會違背兩邊的女兒的想法。

最後兩家人的親事自然就沒了。

唐國興和小春站在唐主任身後，看着她光是用說話就把所有人都說服了。

她不明白怎麽唐主任說的話大家都聽，她說話就沒有人聽，可是不影響她心裏有了更多的向往。

兩個小姑娘出來的時候，因為太過于激動了，小臉都是紅撲撲的，小春忍不住說道：“唐國興，你以後一定要成為唐主任那樣的人！”

唐國興重重地點頭！

做唐主任那樣的人真的太好了，大家都會聽她的！

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立馬就能夠說上話。

唐國興迫不及待想要長大了！

作者有話說：

唐國興還不太懂唐主任的威嚴背後是啥，後面慢慢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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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陽康了以後一定要好好保暖，我陽了以後其實還好，感覺我的免疫系統和病毒戰了個有來有回，昨天洗了個澡，好像拖了免疫系統的後腿，免疫系統狂怒了一整天，差點把我這個拖後腿的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