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李家幺叔也是死在田裏，第二天大人們路過才發現的。

唐國興腦海裏已經在想明天大人們來找，就發現她們兩個也死了。

奶奶肯定還要一邊罵她一邊哭。

小春更難過了，她想到等自己死了，到時候肯定會吃席，吃席肯定會有肉。

可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死了，也吃不到肉了。

想到這些，小春的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好歹讓她吃個肉啊。

唐國興怕她哭出聲，趕緊捂住了她的嘴巴，兩個人側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土匪頭子低下頭，伸手拿了一下，說道：“是小孩子的草鞋。”

那土匪擡起頭，環顧四周：“這麽晚了，不可能有小孩子在山裏吧？”

“兩雙鞋子都是小孩子的嗎？”

“兩雙都是。”他說着把兩雙小草鞋扔到了外面的坡上。

“別管了，肯定是白天的時候玩太瘋了，把鞋子忘了。”

這麽晚了，又是山裏，怎麽會有小孩子來？

唐國興聽到這話，一下子又有了生機，希望他們沒有發現！

另一個土匪說道：“我看看有沒有大人的鞋子。”

他們在田坎邊找了一會兒，并沒有找到大人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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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國興就聽到他們往下走了，聲音也漸行漸遠。

眼淚還挂在唐國興的臉上，因為害怕而劇烈跳動的心髒依舊沒有緩下來。

她們……沒事了？她們躲過了一劫？

過了好一會兒，唐國興從草垛子裏面探出小腦袋。

皎潔的月光下，依舊是空蕩蕩的田野，土匪們已經看不見了。

“小春……”唐國興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小春同樣也發不出聲音，因為害怕，她的身體依舊在發抖。

可她們也不能一直在草垛子後面藏着。

“我們先出去吧。”

兩個小孩往外走，腿都是軟的。

小春直接跪在了田裏，她起來的時候手裏抓了一條黃鳝。

居然抓到了。

小春一邊哭一邊小聲說道：“我抓到了一條。”

唐國興這個時候其實已經不想黃鳝了，但她還是弄了一根稻草，把黃鳝套了起來，給小春提着。

“我們還是要回去。”

小春：“可是山下有土匪。。”

現在如果直接下山，很有可能會遇到土匪。

實際上無論什麽時候下去，都有可能遇到土匪，畢竟土匪搶完了以後還得回來。

這要是直接遇到了，肯定還要死。

唐國興也在想這個問題。

她們就扶着對方踩在稀泥裏面，也不敢走到田坎上去，怕那些土匪一回頭就又看到她們。

唐國興找了一棵樹，兩個人鞋子也不要了，赤着腳跑到了樹下。

從這裏還能看到曬谷壩的火把。

“小春，他們肯定是去搶糧倉。”唐國興有些着急地說道。

“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要去叫大家幫忙！”唐國興想了想，說道：“咱們快點下山。”

“不對，也不能太快了，萬一追上了土匪就不好了。”

兩個孩子下山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走得太快，追上了土匪。

實際上一直到山腳，她們前面都沒有人，下來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喊着火了。

原來是曬谷壩那邊着了火。

唐國興顧不得那麽多了，邊跑邊跑——

“土匪來了！大家快幫忙打土匪啊！”小孩子的聲音恐懼又着急。

小孩子的聲音很尖銳，也許是人潛意識會對孩子的呼救更注意一些，很快就有人醒了。

“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

也因為是孩子的聲音，很多大人醒過來以後只當是孩子不懂事，又睡過去了

李家的二伯娘醒了過來，覺得這聲音很耳熟，她推了推旁邊的男人：“是唐國興那孩子吧？”

兩個人再一聽，是唐國興，而且她都是哭腔地一邊拍門一邊喊：“土匪來了。”

兩個人趕緊起來去看到底怎麽回事。

他們一打開，就看到月光下，兩個孩子像是在泥巴裏滾了一邊，衣服都打濕了，頭上還有泥巴枯草，褲子紮了起來，光着腳丫子。

唐國興一看他們：“二伯伯，二伯娘！土匪來了！”

“你慢慢說，怎麽回事？土匪在哪兒？”

“我們在山上捉黃鳝，結果就有十幾個土匪下山了。”

“會不會是看錯了？”

“沒有，他們背着槍，他們還在說要放火，還要搶糧倉。”

兩個大人聽到了槍，對視了一眼，二伯伯說道：“我去叫其他人，你們小孩子先進來，這是大人的事情。”

二伯娘把孩子拉了進來，準備給她們燒熱水。

另一邊，也有人在喊曬谷壩起火了！

曬谷壩外面堆了很多稻草，裏面堆了今年曬的糧食，一起火可不是小事。

唐國興一聽，想起了土匪說的話，他們點的火，為的是糧倉。

唐國興趕緊說道：“我要回去叫唐主任！讓她們小心！”

她說着一陣風地跑了，二伯娘追都追不上，只能趕緊去叫其他人。

此時，糧倉的人已經去曬谷壩撲火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糧倉只有幾個人留守。

唐主任也準備過去看看曬谷壩的情況，她打開門就對上了槍口。

“別動，我的槍可不長眼。”

唐主任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了曬谷壩是個幌子，土匪的目的是來搶她們糧倉。

十幾個人，個個都拿着長槍，是土匪。

唐主任到糧倉以後并沒有遇到過土匪，雨蘭鎮太偏遠了，又窮，以前也聽說有土匪，但都是拿大砍刀，不是這種長/槍。

估計是從別的區過來的。

唐主任看到了其中一個人身上還挂了手榴彈。

唐主任心裏也有了數，好在糧倉也有槍。

“糧倉還有多少人？”土匪問道，他們也知道裏面肯定還有人，不會走完。

“八個人。”

“你把他們叫出來開會。”土匪頭子說道。

在對方看來，這人命都在自己手裏了，不會耍花樣。

唐主任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喊：“有土匪！十二個土匪！注意防守！”

唐國興跑過來的時候，糧倉裏面已經全是砰砰砰的聲音。

唐國興不敢從大門進去看看現在怎麽樣了，她像往常那樣爬到樹上去。

以前她就是從樹上看大家在院子裏開會。

院子裏沒有看到站着的人，地上躺着三個人，身上都是血。

此時，有人拉了手榴彈，朝着裏面扔去，只聽到了砰的一聲。

又有好多血。

唐國興腦海裏仿佛出現了一個聲音。

“興興，閉上眼睛，別出聲，不要看外面。”

唐國興只覺得眼前好像出現了更多的血。

她一下子好像呼吸不過來了，身體像是失去了控制，眼前看到了地面猛地朝着自己撞來，緊接着便失去了意識。

她最後好像看到二伯伯帶着一大群人過來了。

唐國興醒過來是第二天，土匪已經被大家抓了，他們在糧倉把子彈打光了，所以最後不得不用上手榴彈，也正是因為沒有子彈了，大家拿着鋤頭一擁而上就把人抓住了。

昨天曬谷壩燒掉了很多糧食，糧倉有三個人犧牲了，唐主任受了槍傷，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爺爺奶奶坐在火坑旁，說着這些事情。

唐國興在房間裏，聽着外面爺爺奶奶說的話，她吃不下去東西，中午奶奶進來摸她腦袋，又開始發熱了，整個人意識也不清了，晚上都在說胡話。

小春當天晚上也開始發高燒，說胡話，一個勁要吃肉。

小春的媽媽找了鎮上的神婆，給她們驅邪，結果一點用都沒有，神婆說這兩個孩子已經邪氣入體，病入膏肓了，沒救了，準備後事吧。

小春媽媽哭了一場，唐國興的奶奶也哭了一場。

還是糧倉的李振花同志知道了這件事，給她們找了村醫，中醫看過兩個孩子後，說是受涼又受驚了，給開了藥，熬了兩大罐烏漆麻黑的中藥。

兩個孩子在家裏每天三大碗黑乎乎的中藥，慢慢地燒退下去了，人躺了兩天也開始好起來。

小春一好起來就偷偷來找唐國興。

“唐國興，你好些沒？我好了。”

“好些了。”唐國興的聲音還是啞的。

“你要不要吃冰糖？”

唐國興拿了兩顆冰糖給小春，因為要喝苦苦的中藥，奶奶給她拿了四顆冰糖壓味，免得她吐出來。

“小春，你爸爸有沒有打你？”

“沒有，你爺爺奶奶打你了嗎？”

“也沒有。”

不僅沒有挨打挨罵，奶奶還去山上把兩個人的鞋子撿了回來。

小春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唐國興你以後不要當糧倉主任了好不好？我們一起做裁縫，做衣服也很好，大家都喜歡做衣服的人。”

她們這一次真的吓到了，以前總是會聽大人說土匪來了，來殺小孩了，大家從來沒有見過，所以都不怕。

現在見到了，才知道大人說得都是真的！土匪比大人說得還吓人！

土匪真的會殺人！

小春不想唐國興長大了被土匪殺了。

唐國興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她整個人怏怏的。

小春總覺得她還沒有好，還在生病。

“你快把藥喝了。”

唐國興嗯了一聲，一口氣把烏黑烏黑的中藥幹了。

她躺下去的時候，閉上眼睛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幕。

作者有話說：

因為不确定尺度在哪兒，所以寫得比較克制。實際上歷史上土匪多的地方，是有官方和民兵雙重護糧護倉，從秋收開始護，一直到公糧運輸結束，這中間有很多人犧牲。

不能确定尺度在哪兒，先這樣寫吧，要是過界了，我再回來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