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向蘭從小就是認真的人, 無論什麽事情,都要努力做好。

現在年紀大了,老板還說事關生死, 向蘭就更加認真了。

周三去打卡, 今天周二,兩個人就去學校看了,怕第二天遲到。

周三早上和過去每一周三也沒什麽區別。

對于女生宿舍樓一棟三單元503寝室來說,今天又是上課,食堂吃飯,回寝室的一天。

三個女大學生如同往常一樣,在上課前半個小時起床, 洗漱刷牙換衣服,三個人急急忙忙地拿了書本, 學校食堂買了豆漿包子就往教學樓趕。

室長跑到一半, 突然想起來。

“差點忘了!還要去接人!”

三個人又趕緊去校門口接那位向蘭同學和她的妹妹。

秋秋只是告訴她們,對方會帶妹妹來,并沒有提到向蘭所說的妹妹會幫忙打卡的事情。

人, 對于沒有見過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一個模糊的想法。

三個人的第一想法是對方的妹妹可千萬別是小孩子。

有這樣的想法很簡單。

因為小學生, 初中生, 高中生應該都要上課。

三個人到校門口的時候, 校門口還有不少同學是去外面吃早餐回來。

大門口旁邊站着兩個老太太, 兩個老太太都穿着灰色的羽絨服, 胸口挂了一部手機,其中一個老太太戴了一頂黃色的毛線帽子, 室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怎麽還沒到?”

“還有十分鐘就要上課了。”

“給秋秋發個消息問一下。”

那頭, 向蘭收到了消息。

“你們怎麽還沒有到, 我室友在校門口等你們。”

“到了,我們已經到了。”

室長聽說對方也到了,把校門口的人看了一遍,大家都匆匆地往裏面走,沒有在等人的。

不對,那邊的樹下站着個年輕姑娘,正在玩手機,好像就是在等人。

“向蘭。”室長對着她喊道。

那姑娘繼續玩手機并沒有擡頭。

“向蘭。”旁邊的室友也跟着喊了。

那姑娘繼續玩手機,依舊沒有擡頭。

于是,旁邊的室友便走過去叫那個姑娘。

室長站在原地,從自己的包裏找秋秋的學生卡,準備遞給對方。

後面有人輕拍她肩膀:“小姑娘……”

室長剛好找到了學生卡,回過頭,就看到是剛才那兩個老奶奶。

室長:“老奶奶,有什麽事情嗎?”

“你們剛才在叫我。”

“啊?我沒有叫你。”

“我就是向蘭,這是我妹妹向梅。”

誰?她們在說誰?

室長看着這兩位老人家,兩位老人家比她奶奶年紀還大。

“你們确定嗎?”

兩個老人點頭。

室長看着老人的皺紋和佝偻的身體,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那個接了幫人打卡單子的向蘭?”

“是我們。”

室長懵了。

此時,去找樹下年輕姑娘的室友也走了過來,說道:“室長,那個人不是向蘭。”

“我已經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

旁邊老奶奶說道:“我是向蘭。”

“啊?”輪到室友也懵了。

“你們是餘秋的朋友嗎?她讓我到你們這兒拿學生卡。”向蘭見她們沒反應過來,于是提醒道。

向梅想得比較多,覺得她們是覺得自己年紀大,不懂打卡,于是也說道:“我們知道怎麽打卡。”

向梅還補充道:“不要瞧我們年紀大,我們其實做了不少兼職了。”

“不是,老奶奶,”室長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很明顯兩個老人家沒有真正體會到打卡是什麽意思。

老人們很明顯不知道是要僞裝成另一個學生去打卡。

她把另外兩個室友拉到了一邊。

“現在怎麽辦?”

“秋秋可真是人才,我就說她去哪兒找的人幫忙打卡。”

“咱們要是帶着人去教室,老奶奶上去打卡,其他人要是沒發現這不是餘秋,那就是全瞎了。”

寝室裏最搞笑的老三說道:“你們說,到時候咱們就說,這是60年後的秋秋,大家會信嗎?”

“總不能真的帶她們去教室吧?”

室長擡起頭,就看到兩個老奶奶都很期待地看了過來,除了期待好像還有些擔心,都不需要說出口,她們也知道老奶奶肯定是擔心她們嫌棄她年紀大。

這個時候,室長的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餘秋打來的電話。

“室長,接到人了嗎?”

“接到了。”室長對這個室友頭疼,道:“我們接到了60年後的你啊。”

“啊?”

正好兩個老奶奶還在看這邊,室長嘆了一口氣,也就沒有吐槽你找了兩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幫你打卡。

她道:“算了,我這邊想想辦法。”

餘秋還不知道幫她打卡的人是老人家,還說道:“你跟她說一下,可能需要她在教室裏待一節課,輔導員剛才在群裏說今天要在第一節 課下課的時候刷卡。”

“都已經大學了,為什麽還要管得這麽嚴啊。”餘秋在那頭嘆了一口氣。

學校的課程是兩節課連上,中間會休息15分鐘,一般情況下是進教室的時候在前面刷一下卡,也有特別情況,就像今天她會要求第1節 課下課的時候再刷卡。

室長回過頭。

下課的話,問題應該不大吧。

到時候中間休息,老太太把頭一埋,趴在桌子上,她們就上去刷卡,說是餘秋肚子疼,紀檢可能會喊一下,到時候老太太舉個手就可以了。

室長把這事跟向蘭說了。

向蘭這才明白過來,這個打卡是怎麽回事。

她只覺得餘秋是個好孩子啊,她自己肚子疼沒有辦法來上課,甚至願意花錢讓人幫忙上課,都不願意錯過這節課。

比起向蘭這個自己正直,看別人也正直的大姐,向梅懂得就多了,立馬明白了怎麽回事,但她沒說。

她只覺得真的不敢想,居然可以去大學裏聽課,還有錢拿。

向梅道:“能借一下你們的筆和紙嗎?我們盡量記一下老師說了什麽。”

畢竟拿了錢,還是要努力做好。

上午的第一,二節課是《法理學》。

室友們帶着兩個老人從教室的後門進去,直接做到最後一排。

倒數第2排是她們隔壁寝室的同學。

見她們進來就跟她們打招呼。

“譚姐,碧碧,小七……秋秋?”

室長譚姐介紹道:“六十年後的秋秋和六十年後秋秋的妹妹。”

隔壁寝室的同學:“……”見過好幾次餘秋找人幫忙打卡了,但這絕對是最離譜的一次。

兩個老奶奶很明顯也是第1次走進這麽大一個年輕人聚集地。

她們本來就穿了厚厚的羽絨服,進來的時候慢慢跟在年輕人後面,有點像兩只胖胖的企鵝,看着整個大教室的其他人,還有些拘束。

室長對兩個老奶奶說道:“沒事,我們同學們人都挺好的,老師也不會管大家,你們坐在這裏想聽課就聽,不想聽課也可以趴着睡覺。”

向蘭搖頭:“那不行,還是要認真聽課。”

兩個老人既擔心聽不懂,又非常興奮,這是第一次到大學聽課。

向梅本來就是陪大姐來一趟,她已經都快忘了小學上課時做什麽了。

在她心目中,大學學的肯定都是非常深奧的東西。

她也應該是聽不懂的,她甚至都沒有辦法想象大學上課上的應該是什麽內容。

這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這節課的內容是“自由與法律”。

法理學老師并不知道下面有一個如此緊張的老年人學生,上課鈴聲響起以後,他和過去的每一節課一樣,走進教室,開始了這節課的課程。

“今天我們要學習的自由與法律,在認識自由與法律之前,我們先認識菲尼斯三個議題。”

這都是什麽?老師在講什麽?

向梅心說,完了,這比啞巴電影還讓人難懂。

老師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如此難懂,而是繼續說道:“先問大家一個問題。”

“如果今天,世界發明了一個工具,連接上這個工具,你可以進入幻想世界中,在裏面,你可以擁有你想要的一切,要多快樂就有多快樂。付出的代價是這輩子都不能出來了,有同學願意嗎?”

“認真想一想。”

向梅也開始想了起來,可她一想,那不就和做夢差不多嗎?一直做夢也沒意思。

“我看到同學們都在搖頭,不想要接上這個工具。”

“這說明對于大家來說,我們的人生并不是只為了追求快樂,真實世界的生活,真實的人生,哪怕有痛苦,有遺憾,但它要比幻想的快樂更重要。”

“這就是菲尼斯三個議題中的第1個議題。”

向梅一瞬間懂了這個“灰泥絲”的意思了。

“下面,我們來說說個人的身份認同,如果你可以獲得一切你想要擁有的一切,但現在你的這個人不存在了,你的身份不存在,你過去經歷的事情不存在了,你只能以其他人的身份獲得那一切,你願意嗎?”

向梅從來沒有上過這樣的課程,她跟着這個年輕老師的話,去想自己願不願意以其他人的身份去獲得一切。

沒有那個藏在桌子下一邊哭一邊啃骨頭的自己,也沒有那個時候看到的放映員和電影。

沒有那個從桌子下出來成為放映員的自己。

沒有那個去城裏面試配音的自己。

換她用別人的身份風風光光地配音。

願意嗎?

她過去沒有想過這種問題。

但她現在認真地想了,最後得出了一個她自己都奇怪的結論,她不願意,她想獲得一切,想要配音,是用她自己的身份。

“這就是菲尼斯議題第2個議題,個人身份的保有是一種善。”

老師這樣一說,向梅聽懂了,她甚至覺得很好懂。

原來她們上課,講的不是小時候的那些知識,而是這些。

“真實而自由的生活才具有意義。”老師在上面總結道。

餘秋的室長一邊聽課,一邊回人信息。

她回過頭,就看到梅奶奶正在認真聽課,時不時地在紙上記一下東西,不僅如此,老師每說一段話,老太太都在認真思考,時不時地跟着一起點頭,仿佛在回應老師說的每一句話。

她眼裏充滿了一種光,這使得她整個人變得年輕起來。

室長想起來師兄師姐說的話,她們說,大一大二大三大四的學生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是通過穿着打扮,而是通過眼睛,大一的學生眼裏有光。

她們現在是大一,之前還覺得看不出什麽光不光的。

現在,室長懂了那句話,她心想,老奶奶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愛讀書的斯文人。

很快,下課鈴聲響起。

老師拿過旁邊的杯子,出去接熱水,大家也該去廁所的去廁所,該去接水的接水,該玩手機的玩手機。

紀檢走到前面:“今天輔導員要過來點名,不用刷卡了。”

為了讓學生學習,學院真是八百個心眼子全用上了。

室長替秋秋認命了,道:“沒事,缺課就缺課吧。”

讓人幫忙打卡肯定會比缺課更嚴重。

向蘭沒有經歷過這個時代,不知道這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她心裏有些內疚,怎麽能答應了要做到卻沒有做到。

輔導員進來以後開始挨個點名。

衆人陸陸續續站起來答到。

很快,就點到了她們寝室。

“餘秋。”

向蘭想要站起來,卻被室長拉住了。

“餘秋。”輔導員又念了一遍,皺眉道:“怎麽回事?”

她剛說完,一個老太太站了起來:“到了。”

室長萬萬沒想到,她拉住了蘭奶奶,對方的妹妹起來答到了。

輔導員都驚了,她們學院有一個老太太嗎?

那必然是沒有的。

輔導員從上面下來,問道:“老人家?你為什麽替餘秋答到?”

老太太站起來,老人家解釋道:“我是餘秋的曾姥姥,她今天肚子疼去醫院不能來上課,我正好沒事,過來幫她聽課記筆記。”

老人家一邊說一邊把筆記遞給對方看:“我知道這節課很重要,可不可以不要扣平時分,等她回來,我會讓她把這些內容記下來。”

輔導員看了看老人記的筆記,說實話,這個筆記有點亂,東一句,西一句。但也能看出來老人非常努力跟上這節課。

輔導員道:“生病肯定不扣平時分。”

輔導員覺得餘秋這個學生還不錯,她還不認識這個學生,有空跟這個學生聊聊。

下面,室友三人組和隔壁寝室的室友從老奶奶站起來就覺得完了完了。

梅奶奶肯定沒明白現在什麽情況,到時候老師一問:“老太太,你怎麽拿着餘秋同學的卡?”

她一說,餘秋花錢讓我來幫她打卡。

那餘秋就慘了,估計是要請家長的慘。

結果,幾個人就聽到梅奶奶那自然又牛逼的話術,從她們的角度看過去,依舊是那個淳樸又慈祥的老奶奶,跟老師說話的時候,她就是個曾外孫女生病了,努力幫曾外孫女做筆記的好曾姥姥。

誰能相信這個老人家都不認識餘秋。

等輔導員一去講臺上,幾個人忍不住看向了另一位老奶奶。

室長湊過去,小聲問道:“蘭奶奶,您跟我說實話,梅奶奶年輕時是做什麽工作的?”

多麽慈祥淳樸的一老人家。

結果說演就演。

作者有話說:

注:自由與法律相關的課來自于真實的法理學課程,用自己的話稍微潤色過,但主要思想都來自《法理學》

向梅錯過了太多了,她一直想要配音,是因為那是她和文明世界和外面那個精彩的世界的唯一交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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