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月圓之夜(二)
我走出院子,看見大美人負手立于月下,月華籠罩着他,他就像是畫中走出的人一樣。
我走上去,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得很痞子:“大美人,以後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我得給你個名分才好。”
他笑笑,伸手指了指遠處。
腳盆一樣的大圓月安靜地飄在天邊,圓月下,兩匹馬交頸而立,其中一匹赫然就是那三百兩銀子的黑鬃千裏風。
馬邊還站了一個人。
我撇撇嘴,原來這還有個大光源。
我跟着大美人走過去,那男子迎上來,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主子。”
仔細看來,這男子面目俊朗,嘴角微微上揚,眼中透着股不羁的氣息。
我擺擺手,“免禮免禮,別客氣。”
他擡眼滴溜溜地在我臉上掃了一圈,又垂下頭去。
大美人說:“這是林暮。”
那男子朝我拱手,“林公子。”
我道:“你好你好。敢問尊姓大名?”
那男子不作答,反而看向大美人。
我覺得有些好笑,這群人一個個神秘兮兮,把名字當寶貝一樣收着藏着,像是怕別人搶了似的。
我擺擺手笑道:“得了,這樣吧,他是你主子,我是他主子,那我就是你的太主子。太主子給你起個好聽的名字,你看今夜這月色明朗,有句詩叫‘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你就叫彩雲吧。”
彩雲臉色變得很難看,好像叫他彩雲比讓他吃蟑螂還難受。
我摸着頭笑,左右望了望,道:“哎呀,我的驢子還在院子裏拴着呢。”說完就轉身要去牽驢子。
美美一把拽住我的腰帶把我拉回來。
“你和我騎一匹。”
我想到他因為鴛鴦連心散的事幾乎把我的便宜都占盡了,現在讓我和他騎一匹馬,豈不是要把我吃幹抹淨了不可?
我趕緊道:“我最近吃得多,重了,怕壓壞馬大哥。”
美美道:“沒事,我輕了。”
我上下掃了他幾眼。
他身體挺拔結實,背部曲線柔和,腰肢纖細有力,外面松垮垮地系着一條寶藍色的腰帶,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啧啧,這小身板,真是讓人垂涎欲滴。
垂涎欲滴也不行,他現在不是那個柔弱的美美,是個武功高強深不見底的怪人,等我解了毒就要跟他一刀兩斷,絕對不能被他的美色所誘惑。
我在他腰間用力掐了一下,道:“這麽多肉,哪瘦了?”
大美人湊到我的耳邊,說:“等脫了衣服你就知道了。”
我沒出息地臉熱了一些。
接着我又為我的沒出息沮喪了一下。
幾天不見,這大美人越發地不要臉了。
美美不由我分說,單手摟着我的腰把我拎上了千裏風,接着長腿一跨也坐了上來。
我看了看我們兩人的動作,又看了看大美人悠然自得的臉。
我說:“美美,好像有點不對?”
美美說:“怎麽不對?”
我愠怒道:“憑什麽我是被抱在前面的那個?”
通常騎馬的時候坐在前面,在床上一定是在下面,這已經成為了斷袖界的真理。作為一個專業演斷袖的,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
另外,我也想感受一下美人在懷的感覺啊。
美美笑了,一拉缰繩,策馬朝前跑去。
彩雲也策馬跟了上來,不快不慢地跟在我們身後半個馬身的位置。
他看着大美人抱着我的眼神,像見鬼了一樣。
策馬跑了大半天,我卻越來越精神。
大美人的胸膛貼着我的後背,淡淡的花香籠罩着我。
風塵仆仆地跑了大半天,我早就颠出一身臭汗,這大美人的皮也不知道是不是花瓣做的,居然還能冒香汗。
随着馬的颠簸,大美人的身體一直在我後背蹭。簡直要蹭出火花來。
我不動聲色地往前挪了挪,大美人卻一伸手把我摟了回來。
“小心點。”他在我耳邊噴氣。
我下意識地抖了兩抖。
大美人啊大美人,你這是故意的麽?
我還是往前挪了挪,擺明立場,“美美,你我孤男寡男,總這麽黏黏呼呼的,被別人看在眼裏多不好,你看彩雲弟弟那鄙夷的眼光。”
我話剛說完,剛才眼睛炯炯發亮的彩雲馬上收起好奇的目光,換上一雙死魚眼睛。
我驚訝了。
真行啊,裝得比我都像。
大美人說:“以前你不是挺喜歡黏黏呼呼的麽?還命令我脫衣服……”
彩雲的目光唰一下又亮起來。
我幹咳一下,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我變心了。”
大美人卻輕輕笑了一下,“你不會的。”
我悶哼了一聲。
這大美人真夠自信的。
師公隐退江湖後居住在東海一座海島上,那海島名為南山島,于是師公被稱作南山居士。
但他有另一個名字,叫雙面老怪。
這個名字的緣由有二,其一是因為他的藥,無色無味,用藥的人永遠不知道他給的藥究竟是毒藥還是仙藥。
其二,就是因為他極度變态,把人依據相貌劃分為三六九等,對美人比對爹媽還親,對相貌醜陋者往往是直接開門放狗。
我幾乎能夠确定,雙面老怪當年選擇尹洛依做他的小弟子而不是選我,是因為我的相貌入不了他的貴眼。
看見雙面老怪,我就能夠理解尹洛依的變态究竟是哪裏來的了。
我們朝着東海的方向一路騎行,一路上大美人和彩雲兩個人就跟吃了啞巴藥一樣安靜,只聽見我扯着嗓子唱小曲,從《西廂記》唱道《孟姜女》,從《夢殇華》唱道《長相思》。
一開始彩雲還會用陰森森的目光仇視我,到後來也不知道是他習慣了我的破鑼嗓子,還是眼睛瞪累了,也就不管我了。
我唱完一曲《花非花》,一股微風夾帶着海水的腥氣迎面吹來。
放眼望去,一線碧藍泛光的海面出現在視線裏。
彩雲道:“主子,從這裏開始要渡船了。”
我們走到港頭,海上零零星星地停了幾條漁船。
彩雲喚來一個船夫,問他能不能把我們送到南山島。
那船夫一臉不情願,說:“在這捕魚的都知道,南山島上有邪術,要是到那附近去捕魚,說不準會發生什麽事。上個月有個兄弟離南山島近了些,回來的時候全身都長滿了魚鱗,那樣子真是吓死人了!”
我道:“那位兄臺定是相貌不出衆吧?大哥你放心,這回有大美人坐陣,保準你平安無事。”
那船夫道:“那可不行,我家裏還有好幾個娃,我可不能冒這個險。”
我掏出十兩銀子仍在那船夫手裏,那船夫還是搖頭,“不行不行,命都沒了,要錢也沒用。”
我又多掏了十兩銀子。
船夫還是不願意。
我索性把尹洛依給我的六十兩銀子全都摸出來給了那船夫,那船夫的表情果真動搖了一些。
他瞄了瞄大美人和彩雲,可能覺得他們倆身上還能多榨點,于是還是一身浩然地擺了擺手。
我被他氣樂了。
不會看人臉色的船夫不是好生意人啊。
我摘下腰間尹洛伊的劍,在手裏掂了掂,無奈道:“我全身上下就剩這個值兩個錢了,但這可是我情人給我的定情信物啊。”
那船夫還挺有眼光,看着那劍時眼睛唰地亮了一下。
手還不自覺地伸出來往那劍上摸,“劍是好劍,就是有點舊了,不過嘛,我也不是什麽貪心的人,只不過,這是要命的事,總得再商量商量……”
彩雲有些不耐煩了,皮笑肉不笑地把手往那船夫肩上一搭,船夫“嗷”地一聲慘叫,肩膀就塌了下去。
彩雲笑得不冷不熱,“船夫大哥,幫個忙?”
那船夫臉色煞白,一條手臂像斷蓮藕一樣晃晃悠悠,疼得他龇牙咧嘴,讓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吞了口唾沫,看彩雲的作風,真不像是什麽信男善女啊。
我把彩雲拉到一邊,說:“彩雲啊,人家是正正經經生意人,跟你們闖江湖的不一樣……”
彩雲不耐煩地看我,“我們闖江湖的就不正經了?”
我說:“不不不,只是人家一般人身子骨脆,不像你們練過的,怎麽折騰都沒事……再說了,你把他手折斷了,誰給我們開船啊?”
彩雲哼一聲,把那船夫從地上拉起來,把着船夫的手臂喀喇一聲接了回去。
那船夫期期艾艾,再不敢說不載我們上海,只道:“既然各位大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舍命帶各位大俠到南山島……但務必等到明天。”
彩雲又不願意了,“我們就要今天去南山島。”
那船夫臉色難看,哈着腰往後蹭,“大俠,真的不是我不願意,只是今夜乃是月圓之夜,東海中潛伏有不知名海妖,每月月圓之日必會出海興風作浪,若是在月圓日出海,定會死于海妖之手啊!”
海妖?
這可不得了。
那彩雲卻是天不怕地不怕之徒,冷冰冰道:“你若是今天不帶我們出海,我就把你扔進海裏喂那海妖。”
我大駭,忙勸他:“我們也不急于這一時,明日出海也未嘗不可,是吧美美?”
大美人有些心不在焉,只微微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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