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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翌日清晨, 幼雲早早地被一夜未得好睡的夏菱趕下床,人還沒清醒幾分,一雙藤樹般蒼虬有勁的老手便按着她坐在了妝臺前。
“黃嬷嬷,還是讓夏菱來梳頭罷, 平日都是她……”幼雲從澄黃的銅鏡裏瞥見黃嬷嬷那嚴肅得好似劊子手的神情, 頗有一種要上刑場的錯覺。
唉, 三清殿的日子屬實閑哉妙哉,如果沒有某個喪心病狂的老皇帝非要把我拉出去遛一遛的話, 幼雲暗暗撇嘴。
今日巡游的一應衣裙首飾都是昨日便賜下的, 黃嬷嬷端着一張不茍言笑的黑臉,不由分說地全數按照聖上的意思來妝扮幼雲,連一根隐在腦後烏發間的細珠小發插也不肯落下,堪堪忙到巳初才放幼雲出殿。
外頭春光大好, 惠風和暢,長清觀外浩浩蕩蕩的巡游隊伍俱已準備妥當, 其間衣衫鮮亮的內侍宮娥個個翹首企足, 良久才見觀內石階上款款走來一主一婢。
隊中兩匹風姿矯健的駿馬旁, 宋霖拽着缰繩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些, 仰頭向階上看去,但見那日宮殿外義無反顧、勇跳火坑的姑娘已然換上了一身華貴奪目的新裝,竟生生将明媚妩和的春陽都給比了下去。
她身着一件海棠紅拖地金銀絲五彩祥雲大袖衣, 下配着一條同色飛金流彩散花曳地長裙, 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上端正地戴着一頂赤金鑲珠黃玉瓣蓮花大發冠,烏黑亮麗的雲鬓間星星點點地點綴着數支紅寶小釵,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熠熠閃光。
宋霖伸手揉了揉被晃花的眼睛, 左邊牽着另一匹駿馬的韓墨也低頭閉眼了一會兒緩緩心神, 唯有前頭紅鬃大馬上的黎秉恪只是微微一笑, 不曾有一瞬移開眼去。
面覆銀絲白紗的幼雲沒有心情理會衆人或明或暗的探看眼神,禦賜的蓮花發冠直如一塊板磚壓在頭頂,身上繁複厚重的華服也令這幅小身板不堪重負,她急需坐上車辇省點力氣。
今日來接她的寶車雖然只套了兩匹駿馬,但車前牽馬的人可不是無名之輩,一個是九殿下的伴讀、宋國公的親孫宋霖,一個是淑妃所生的十殿下的伴讀、承宣伯之子韓墨。太子黨都傳兩位翩翩公子是為林氏女的大義之舉所動容,親去禦前求來的這牽馬之勞。
不過幼雲只信秉性淳厚的宋霖幹得出這事,至于那韓墨是個什麽情況,幼雲猜測大概是宋霖請求之時同為伴讀的韓墨恰巧在場罷了,不随着附和一聲倒被襯得像不捧老皇帝的場子似的,就是違心也得來呀。
幼雲搭着王保的胳膊登上這輛四面通透大開的車辇,整車罩着妃紅挑繡雲紋軟紗簾,車上錦帶飄揚,珠玉滿鑲,不厭其精,車頂四角的國香春霁紋飾被雕刻得玲珑剔透,其下墜着的金鈴铛、銀穗球随風叮當作響,清脆悅耳。
幼雲在車內鋪設的紅羅繡蓮錦褥上坐定,呆呆地看着面前矮幾上的一個纏枝梅花銀镂香爐,簾內一時香霧迷蒙,熏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丫的,巡游就巡游,擱這兒熏臘肉算怎麽回事!
吉祥物的心情完全不被翻身上馬的王保納入考慮範圍,他拉長了語調呼喝一聲,紛繁浩蕩的巡游隊伍慢慢行進起來。
幼雲方向感很差,車辇轉了幾個彎兒後她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可又怕錯過與林家人遙遙相見一面的寶貴機會,只好一瞬不瞬地隔簾暗自觀察。
現下所經過的一條寬闊大道上充斥着拖家帶口看熱鬧的平民百姓的喧鬧聲,左側高矮不一的樓宇間點綴着幾株婀娜多姿的豔桃,特意沿途裝點的嫩絨絨的各色春花在銀朱色的欄杆下顯得格外嬌豔。
幼雲看了一會兒甚覺無聊,便又轉頭向右側,右邊一條細波粼粼的清河掩映在一溜兒碧柳之後,綠芽舒展的垂枝在暖風的撥動下輕輕搖曳舞動,拂在水面上發出了細細碎碎的玄音。
少女的目光悠閑地慢慢轉移,不知不覺落在了車辇前不遠處一個背脊如山峰般挺拔明秀的少年身上,他今日難得穿了一回亮色衣裳,緋紅織金的闊袖衣袍襯得他就好像——好像個迎親的新郎官?
幼雲毫無由來地打了個激靈,擡頭望了望簾外飄飄揚揚的香屑花瓣,又瞧見前頭還有一列白面太監不住地往人群裏揮撒銅錢,若是再給紅鬃大馬上系個大紅綢花,這場面說不是迎親都沒人信!
緋衣少年就像背後生了眼睛似的,忽地轉過頭來淡笑一下,幼雲立刻有種被抓個現形的心虛感,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這位大哥給她送回一朵描了銀雲的宮花那回。
偷看美男子不是罪!幼雲暗暗給自己鼓了口氣,讪讪地轉頭往路邊一座古樸雅致的三層木樓看去,只見樓上挂着的一個烏木錾銀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寫着“自鳴茶樓”四個大字。
哦,原來他剛才回頭不是抓包,是提醒我茶樓到了呀,幼雲松了一口氣,急忙靠在矮幾上向樓上張望,二樓大窗邊果然齊齊整整地站着林府大房一家。
不過一月未見,林老爹的臉上已是溝壑縱橫,看上去足足老了七八歲;林老太太被淚水盈盈的陸氏攙扶着,婆媳倆的神情很同步,都是一副痛心加惋惜的陰郁樣兒;承諾要養她後半輩子的三哥林行策扶着肚皮隆起的孟氏站在後頭,幼雲幾度眯眼也還是看不清他的臉色是晦是明。
大窗邊角處的舒雲對着車辇勉強一笑,幼雲見她還惦記着自己臨行前向她讨個笑容的約定,不免心頭一澀,又順着她肩頭上覆着的一只渾厚有力的大手慢慢上移視線,便見巍如青山的吳宣正低頭安慰着她,眉宇間隐隐現出幾分溫柔。
好吧,看起來八姐夫也還不賴,四十米大刀暫時可以收一收了。
幼雲找了一圈才在樓內角落裏找着了初雲姐姐的半個背影,瞧她肩膀一聳一聳的,大抵是在哭呢。
還不待幼雲為自家骨肉分離的慘狀嘆息一聲,忽聞路邊一聲直沖雲霄的女子尖叫,一排樓鋪屋頂唰唰跳下數十個手持亮白長刀的蒙面黑衣人,他們直奔着巡游隊伍殺來,場面頓時混亂不堪。
幼雲精神緊繃,左右尋摸着防身利器,心道:完了完了,老皇帝的盛事魔咒又應驗了!下次他就是大擺滿漢全席,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去了!
夏菱膽氣橫生,踩着車輪下抱頭發抖的太監一步跳上車辇,伸手抄起桌上的香爐就往車前賊人的頭上一頓猛砸,幼雲慌不擇物,端起小幾替夏菱擋下側邊另一賊人刺來的一刀。
“禍國妖女不得好死!”那賊人不死心,一個蹬步跳上車,夏菱咬着牙撲過去一把扯住他的後脖領,可是男女力氣懸殊,不等幼雲揮起小幾朝他頭上來一下,有些功夫在身的賊人回身就把夏菱扔甩下車,慌亂擁擠的人群猶如巨口惡獸頃刻間将她吞沒。
“夏菱!”幼雲慘然驚叫一聲,掄着木幾要跟賊人拼命。
然而木幾尖銳的邊角還未挨到賊人的額頭,賊人便一口鮮血吐在了幼雲華美的衣裙上,而後軟綿綿的身軀被人大力拖出。
幼雲一擡頭,厲目如鷹的緋衣少年一手提着一柄鮮血挂珠的利劍,一手攤開直直地伸向了她。
黎秉恪淩光微閃的黑眸中流轉着些許純淨而溫柔的情愫,他看着面前杏眼圓睜、縮在一角的小姑娘,不自覺地伸手替她把掉落下來面紗重新戴好,溫聲道:“走。”
他只說了一個字,幼雲就如魂魄歸位般回過神來,任由他豐潤修長的大手緊握着自己微抖的小手,貓着腰被他拉出車廂。
“叮!”兵器相撞的聲音很刺耳,他們剛從車廂鑽出迎頭便碰上兩個賊人張牙舞爪地拔劍劈來,黎秉恪劍花輕挽避過一招,又反手一劍刺下一個,幼雲躲在他的背後只覺眼前一陣刀光劍影。
“你松手罷,我就站在你背後哪兒也不去。”幼雲靠在他肩頭輕輕提議,心想他多騰出一只手來也不至于如此吃力。
黎秉恪飛快地側頭看了一眼,依言松開了右手,幼雲馬上蹲下身子扒開倒在車上吐血不止的賊人,掰開他的五指奪過長刀塞給救她小命的少年。
黎秉恪分神微愣一下,險些被一刀砍中,立刻雙手刀劍合璧左右拼殺,還不忘呵斥幼雲:“別亂動!”
幼雲四下掃視一圈便知這夥賊人的目标正是她,黑衣白刀都如水湧一般向車辇撲殺而來,莫渝湯平到底是皇子的貼身侍衛,一陣厮殺抵擋倒也沒被破了陣。
“姑娘!”夏菱的聲音自車後某處傳來,幼雲顧不上自身安危,慌忙探身大聲回應:“夏菱!夏菱!你在哪兒?”
“小心!”
“殿下!”
“嘶啦”一聲,緋色衣袖被利器割開,幼雲回過頭只見汩汩鮮血自黎秉恪的左臂流淌而下,猩紅刺眼,令她一時呆站着手足無措。
“大膽逆賊,還不速速就擒!”一聲怒喝在此情形下猶如天籁之音,紅衣鐵甲的官兵姍姍來遲但效率很高,幼雲回過神來的時候近旁的黑衣人已被官兵死死咬住,負隅頑抗了一陣還是紛紛敗陣。
“殿下……”幼雲軟軟地喚了一聲,眼見鮮血仍不停地從他的指縫間冒出,忍不住傾身靠過去,莫渝見此立馬扔掉長劍,雙手抱住了急吼吼向主子撲過去的湯平。
“姑娘。”夏菱又喚了一聲,幼雲擡眼看了看下颌繃緊的黎秉恪,略微猶豫一下還是從另一邊輕巧地跳下馬車,先去看顧夏菱。
“怎麽樣,哪兒受傷了?有傷口沒?”幼雲在夏菱肩頭臂膀一陣輕摸,口裏連連追問。
夏菱頭發散亂,小臉沾灰,但神情還算鎮定,答道:“沒有沒有,不過是掉下來叫人拖行了一小段,挨了幾腳罷了,身上并沒哪處特別疼的。姑娘你怎麽樣?”
幼雲長舒一口氣,緊緊抱着夏菱輕拍其背,安慰道:“我也沒事,但若沒你和九殿下舍命護着,我剛才就沒命了。”
夏菱淚意上湧,趴在幼雲肩頭哽咽道:“掉下去的時候我也怕沒機會再見到姑娘了,還好有小哥撈了我一把。”
“哦?哪個?”
“是他。”夏菱手一指,邊兒上一個健壯的家丁小哥連連擺手:“我、我其實,那個是來救我們家公子的……”
幼雲毫不猶豫地撸下腕上一串金玉镯子,又從頭上拔下幾根珠釵,攏在手裏塞給小哥,堅定地道謝:“救命之恩,難報萬一!”
小哥攤着兩手珠寶,轉頭去看碧柳下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遲疑道:“這這……”
“林姑娘,這是陛下禦賜之物,怎可随意贈人,都是舉手之勞,不必挂懷。”韓墨溫和一笑,滿身高潔的書卷氣與周圍的血腥冷肅格格不入。
這是進了三清殿後,除了莫渝湯平外,第三個叫她林姑娘的而不是稱呼她為玄陽元女的。
幼雲福了一禮,堅持拉着夏菱說了些他日若有用處只管開口的致謝話兒。
車上的黎秉恪一邊右手握着肩膀止血一邊收回目光,被莫渝扶了下來,湯平看着主子被血水浸透的衣袖,忍不住對莫渝埋怨道:“你剛才攔着我做甚……”若不是兄長攔着,他早把殿下扶下來了。
“閉嘴!”莫渝瞟了一眼黎秉恪暗沉的臉色,一腳踹在湯平屁股上打發了他,“快去找醫士,找馬車!”
平白被義兄呲了一頓的湯平沒走出幾步,隐約聽到主子低沉的冷哼一句:“哼,不是說好哪兒也不去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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