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

寧晚晚覺得自己肯定是餓了。

否則不會想到烤羊腰這種東西。

廢話,昏迷了三天,能不餓嗎?

而且寧晚晚恢複了上輩子的記憶,那些修真界從來沒見過的美食,火鍋燒烤炸雞,一股腦地往她的腦子裏鑽。

寧晚晚餓的有些頭暈眼花,一時竟顧不上那勞什子的小說劇情。

“已經大好了,二師兄稍後,我換身衣裳。”

在二師兄心生疑窦之前,寧晚晚語氣如常地道。

到底是十七歲的少女。

剛剛睡醒,她的音色很軟,軟中又帶着些許的甜。

一聽,便知道這姑娘定然是備受寵愛長大。

謝子陽隔着門,聽着寧晚晚與受傷前無二的聲音,放心下來,十分君子地背過身去,又走了幾步,才定身停下等待。

門內,寧晚晚從床榻上起了身。

與那軟甜的嗓音截然相反的,是她面無表情的神态。

寧晚晚自然不可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過,她演技好,她可以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寧晚晚從前就知道自己有這麽一門掩蓋情緒的技巧,渾然天成、鬼斧天工,誰也不曾發現過。

只是她從前當這技巧是天生的才能。

現在回憶起上輩子,才恍然大悟——

原來我上輩子是個演員。

難怪這麽好的演技。

專業人士,能不妙嗎?

寧晚晚一邊打開黃花梨木的衣櫃,一邊出神地憶起更多上輩子的細節。

她不僅是個演員,還是個相當紅的流量明星。

十七歲高考那年,純素人的她因為參加首影學院複試被記者拍到,一戰封神,被稱作藝考女神。

後來,便有數十家公司找上門來簽約。

那時她課業繁重,在導師的建議下,并未直接簽約,而是選擇了靜心沉澱自己,老老實實在學校上了兩年的表演課。

兩年的時間過去,當初的藝考女神因為缺乏曝光,早已離開大衆視野。

然而兩年後,她在某電影海選被大導賞識,第一部 作品就拍上了大導的女二號,自此一炮而紅。

縱觀寧晚晚的娛樂圈生涯。

不說一帆風順無波無瀾,至少算是四平八穩,曲折上升。

誰能想到就在事業上升期給穿書了?

寧晚晚嘲諷地笑了笑,收回思緒,視線定格在衣櫃裏。

很顯然,衣櫃裏的衣服來自一個十七歲的少女,色彩鮮豔,風格明媚,像是春天裏剛剛抽芽的花骨頭,嫩的可以掐出水來。

衆多花紋繁複,制式複雜的衣裙中,寧晚晚下意識選擇了最左邊的那一條,唇角微微上揚。

淡淡的藕粉色,簡約不失精致的繡花。

是二師兄送給她的。

二師兄最喜歡她穿這一件,每一次看到她穿,都會毫不遮掩地顯露出開心。

“晚晚穿粉色最好看了。”

“師兄再送你幾件不同式樣的,可好?”

二師兄的聲音不自覺在腦海中響起。

按照常理來說,二師兄對她這麽好,她理所當然該選這一身。

可今天,一些別樣的聲音同時浮現在她的記憶裏:

“我最喜歡你穿粉色,只是因為師姐喜歡。”

“我第一次見師姐,師姐便穿了一件藕粉色的滾雪細紗裙,好美。”

“我很想她,她現在回來了。”

寧晚晚本就淡的笑意僵在臉上。

若那本書是真的,那麽二師兄喜歡她穿粉色的原因很簡單:

穿上粉色裙子的她才更像葉離。

與她穿上好看沒有半毛錢關系。

寧晚晚擰着秀氣的眉,賭氣一般,徑直略過了那條藕粉色的裙子,選擇了邊上的一條白色裙子,也就是被稱作“流雲”的太一仙府“校服”。

一般的仙府弟子都穿“流雲”,原因是“流雲”可以彰顯其太一弟子的尊崇身份。

寧晚晚是劍尊關門弟子,本不需要這種外物。

但選擇“流雲”寧晚晚有更多的理由。

她沒記錯的話,小說中寫,二師兄謝子陽極度讨厭“流雲”,主要是因為葉離消失那一日身上穿的就是“流雲”。

書裏的那個謝子陽連平日看到那些不相幹的弟子穿“流雲”都會生氣。

若葉離這個白月光果真存在,若這本小說所寫的一切劇情都是真的,那與她長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寧晚晚穿上“流雲”,會引發什麽效果呢?

懷着這樣的心思,寧晚晚換上“流雲”以後,只稍稍梳洗,便推開門:

“二師兄。”

“混賬!誰讓你穿成這樣的?”

等待多時的謝子陽一時難掩驚詫,憤怒道。

寧晚晚一愣:“啊?”

青鶴劍尊攏共收了五個關門弟子,誰都知道二弟子謝子陽脾氣溫和,翩翩君子,是整個仙府有名的老好人。

也誰都知道謝子陽對寧晚晚這個小師妹疼寵有加。

然而,這樣一個老好人,今天竟然在寧晚晚面前爆了粗口。

就因為她穿了一件衣服。

寧晚晚被當頭一棒,愣在原地許久回不過神來。

而謝子陽在最初短暫的失态後,看到寧晚晚眉心那點鮮豔的紅痣,似乎是想起什麽,憤怒收斂幾分,卻仍是語氣不佳,重重地一甩衣袖,別過臉:“去換那件粉色的。”

不是商量的語氣,倒像是命令。

寧晚晚從震驚中逐漸清醒。

她氣得幾乎是脫口而出:“粉色嬌嫩,我如今幾歲了?”“

說完以後她才反應過來,這句話是電視劇《甄嬛傳》裏的梗。

上輩子在華國娛樂圈,《甄嬛傳》是紅極一時的電視劇,寧晚晚尤其喜歡,甄言甄語可謂是随口就來。

然而眼下顯然沒人接的上她的梗。

寧晚晚莫名感到惆悵。

謝子陽非但接不上梗,反而因為寧晚晚不乖順的态度更生氣了:“你才十七歲。”

言外之意:十七歲根本不老,為什麽不能穿粉色。

寧晚晚怼他:“你管我幾歲,我就是不喜歡粉色,不可以嗎?”

謝子陽臉色陰沉,不大好看。

寧晚晚比他臉色更不好看。

但寧晚晚心裏還抱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希望這一切并不是真的,她有心試探,語氣軟了軟道:“二師兄你不是說,我穿什麽都漂亮嗎?”

這次輪到謝子陽怔住,一時無話可答。

看着寧晚晚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謝子陽不自覺想,他的确是那麽說過。

但那時,他并未想過還有這身“流雲”在內。

寧晚晚生得美,玉骨冰肌美人天成,與葉離有着九分的相似。

葉離穿什麽都好看,寧晚晚自然也不差。

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是這件“流雲”,十一年前,葉離在妖獸潮裏失蹤,穿的正是這件該死的“流雲”。

妖獸潮何等兇險。

葉離又十一年沒有音訊,所有人都知道,她怕是早已兇多吉少。

可謝子陽依然在等,他覺得葉離只是出了趟遠門,靠這種虛空的假象來麻痹自己。直到今天,寧晚晚身上這件“流雲”,将他刻意掩蓋了十一年的傷疤強行扯了出來,提醒了他,這道疤至今鮮血淋漓,從未痊愈。

謝子陽嘴角向下扯了扯。

想說什麽,卻又忍住了。

葉離的存在于仙府是不可言說的秘密。

尤其是不能告訴寧晚晚。

這小師妹從小被師尊與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幾個師兄寵着長大,脾氣驕縱的厲害,若是被她知道衆人對她好只是因為她與葉離師姐像,怕不是整個仙府都要被鬧翻天。

他只能強自壓抑情緒,勉強地笑了笑,溫聲道:“晚晚,聽話,穿那件師兄送你的不好嗎?”

寧晚晚的脾氣雖驕縱,可本性不壞。

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很聽話的,否則衆人也不可能疼她十年。

但謝子陽沒想到。

寧晚晚今天是鐵了心要跟他作對到底。

她斂了笑意,面上的神色淡漠又無情,這讓她的氣質與總是溫柔淑惠的葉離截然相反:“我若說不呢?”

謝子陽陰沉着臉,不再說話。

寧晚晚不甘示弱對視着他。

半晌,确認寧晚晚今天是真的不肯去換衣服了,謝子陽冷冰冰地道:“師妹,方才想起我今日還未練劍,拍賣會便不去了。”

說罷他轉身便走,毫不眷戀。

自然,他沒能看到自己走後,寧晚晚那忽然失落至極的神情。

寧晚晚怔怔留在原地,盯着謝子陽越來越小,轉瞬消失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走了?

真的就這麽走了?

拍賣會是老早之前二師兄答應她的事,寧晚晚說過幾回想去看看熱鬧,謝子陽答應的好好的,說是一有入場令牌,就即刻帶她去。

謝家是商賈世家,修真界首富,故而謝子陽重諾。

凡是謝子陽答應的事,他從來沒有不兌現過,更何況,他這個承諾還是對他最疼愛的小師妹寧晚晚許下的。

今日以前,謝子陽從未失信于寧晚晚。

可現在,就因為一件衣服,因為寧晚晚沒有穿那件藕粉色的葉離同款,因為寧晚晚穿了他不喜歡的“流雲”,他就這麽一走了之。

練劍?

笑話,誰人不知,謝子陽是同寧晚晚不相上下的修真廢柴。

他急着練劍,怕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寧晚晚心知肚明,練劍只是借口。

謝子陽只是生氣了。

謝子陽氣她不聽話,更氣她讓他回憶起葉離消失的那一天。

在謝子陽心中,葉離才是那個始終牽動他心弦,讓他興高采烈又讓他失魂落魄的白月光。

至于寧晚晚,劣質的替身罷了。

白月光不在,所以替身可以代替她接受他的疼寵。

白月光一旦回來,替身便成了腳底踩踏的爛泥。

挖她一顆腎又算什麽?

只要是為了葉離好,哪怕是要寧晚晚的命,謝子陽也毫不猶豫。

事實上,書裏的謝子陽也的确是這麽做的。

寧晚晚沒忍住,一進門就摔了杯子。

關上門,再沒人看着她,于是所有負面的,悲傷的情緒洶湧襲來,她不需要再裝。

無數的細節,過去十年她所忽視過的很多東西,一件件一樁樁地在她腦海中如走馬燈般掠過。

謝子陽為什麽喜歡她穿粉色?

大師兄為什麽總是盯着她的紅痣出神嘆氣?

為什麽師尊如此疼愛她,但後山有一片山谷,從來不許她踏足?

這些問題,如果都以寧晚晚是“替身”為答案的話。

一切就都說得過去了。

寧晚晚沉着臉坐在凳子上。

不知過了多久,啪——

一聲巨響,她手掌重重拍在身前的石桌上。

“豈有此理。”

想她寧晚晚,一屆內娛頂流,三金影後,粉絲千萬。

竟淪落到當一個工具人替身?

還要被挖腎放血?

誰給他們的權利?

“我命由我不由天!”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窮!”

寧晚晚将那石桌拍的啪啪作響,一雙總是明亮帶笑的杏眼燃燒着憤怒的火焰。

寧晚晚自然不是那種安于命運安排的性格,不知道自己将來的命運也就罷了,既然知道了,她就不能坐以待斃。

她要變強,要複仇,要将那些把她當替身的狗東西都追悔莫及——

第一步就把這拍得她手疼的大膽石桌給碎屍萬段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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