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天

“啊,疼疼——”

“疼。”

怎會如此之疼?

寧晚晚捂着腫的像小豬蹄兒一樣的手,悲催地想。

痛覺神經仿佛被那一聲“疼”字給徹底打開了開關,纖細瑩白的一只手,無論是撫琴拿劍,都漂亮至極,可現在又紅又腫,哪裏還有半點從前的模樣。

四下無人,寧晚晚不顧形象,龇牙咧嘴地喊了許久,這才想起儲物戒指裏有傷藥。

大師兄送她的。

大師兄醫劍雙修,是仙府有名的神醫。

他的藥,自然極好。

寧晚晚只是在掌心裏淡淡塗抹了一層,收起藥瓶的時候,紅腫便已經褪了下去,難忍的疼癢也瞬間消失不見。

只是,被這麽一打斷。

寧晚晚的雄心壯志,便悄無聲息熄了火。

她冷靜下來。

修真界以強者為尊。

尤其是現下她所處的這個修真界,好戰的劍修占了大多數,就更是如此。

小說裏無論女主還是男主男配都是一等一的強者。

可寧晚晚呢?

不過是一個靈根破碎的廢物罷了!

也正是如此,當葉離回來以後,那些人才會如此肆無忌憚。因為寧晚晚太弱了,她根本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只能任由那些人取她的血,取她的腎。

因為弱,她甚至連扇對方一巴掌替自己出氣都做不到。

也因此,她想要擺脫自己工具人替身的命運,只有一個法子:

變強。

變得比那些男女主都要更強,從實力上碾壓他們。

可變強,以她這具拍桌子都能把自己手拍腫的身體,又談何容易?

別忘了寧晚晚的靈根是個廢的。

若寧晚晚的靈根不廢,身為劍尊關門弟子,又在這靈氣充裕的仙府修煉十年,享受着一流的師資待遇,寧晚晚最差最差也能和謝子陽一樣,混個金丹期。

如今不要說金丹,頂着這廢掉的靈根,寧晚晚連築基都沒突破。

她就是太一仙府的一個笑話。

沒有被逐出內門,已經是師尊法外開恩。

寧晚晚從前不知道自己是個穿書的,所以對自己的狀況也還算滿意。

不能修煉,她每天就種種菜,養養花,陶冶情操,掐貓逗狗,倒也樂得自在。可今時不同往日,她知道自己是個穿書崽,穿書崽再這麽鹹魚下去,那可是要死的。

她于是開始想辦法。

寧晚晚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她指節輕輕扣了扣石桌:

“系統,出來吧。”

沒有人回應她。

她好像一個自說自話的神經病。

“別鬧了系統,我知道你在。”

寧晚晚擰着眉,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計較你姍姍來遲的樣子:“過去我沒有記憶,你不出來,我理解你,但現在我已經恢複記憶了,你快出來,我們一起聯手破掉這該死的劇情。”

還是沒有人回應她。

寧晚晚終于是有些慌,黑白分明的杏眼微微睜大:“我倒數321,你要再不出現,我,我就……我就不要你了!”

軟甜的聲音帶着一絲泫然欲泣。

若真有系統,聽了寧晚晚這番話,定然是舍不得再躲。

但周遭依然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寧晚晚不敢置信。

她見穿書崽标配的系統叫不出來,便又尋思,那系統,又或者說是金手指應當是藏在她身上,需要滴血認主的法子才能叫出來。

于是她上蹿下跳,把身上所有疑似窩藏金手指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滴了指尖血。

甚至,她額頭上那點處處透露着古怪,娘胎裏帶來的水滴狀朱砂痣,她也寧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的滴了血。

朱砂痣染了血,愈發紅豔妖異。

寧晚晚激動地站起身來,以為自己大功告成。

可一個趔趄,她又重新坐了回去。

頭腦發暈,眼前發黑。

卻不是金手指即将認主的征兆,而是指尖血用的太多,又一直沒吃飯——

失血了。

好慘一女的。

寧晚晚蒼白着張小臉,哭唧唧地想。

天底下穿書崽那麽多,從某江文學城樓上扔一塊磚頭下去,十個砸中的九個都是穿書,別人穿書都有金手指,都有系統。

她呢,她有什麽?

難道就只有這張美顏盛世的臉?

可她這張臉,和白月光長得近乎是一模一樣。

非但沒用,還招禍端。

慘吶,寧晚晚。

竟淪落至此。

早知道會有今天,她早年走紅毯的時候就該少發點豔壓通稿,當積德行善了。

唉,寧晚晚長嘆一口氣。

連着吃了好幾顆糕點蜜餞,直到失血頭暈的症狀好轉,她本人才終于從剛剛瘋狂尋找系統和金手指的狀态走了出來。

外力是不能借助了,只能靠自己。

好歹也是在修真世界呆了十年,寧晚晚對修煉一途雖不敢說是精通,但也絕不陌生。

修者借天地靈氣,藏私于己身。

靈氣有靈,順靈根運轉,至靈臺化為己用。

對于修者來說,靈根靈臺這兩個器官,是重中之重。

靈臺不分高下,劍尊的靈臺和一個普通人的靈臺,無非是靈氣厚與薄的區別;然而靈根這玩意,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

最高等級的靈根叫天靈根,就是白月光葉離有的那個。

天靈根的修者天生吸納靈氣就比尋常人快百倍,領悟能力也強,所以葉離是太一仙府近百年來唯一的天才少女,才二十歲,就有金丹期。

當然,後來這個記錄被男主打破了。

男主結丹那年,只有十六。

好一個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江後浪推前浪。

至于寧晚晚,占據的又是另一個記錄:內門弟子中,修煉了十年還沒築基的,獨她一份。

至今無人能破。

寧晚晚捂着心口偏左側的位置。

那裏,是修者的靈根之所在。只有她自己知道,夜半無人時,她曾無數次的将靈識放上去,查看它的狀态,但毋庸置疑,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恨鐵不成鋼。

想要修煉。

一個好的靈根是必不可少的。

寧晚晚用十年學會了這個道理。

沒有靈根,哪怕是有再多靈丹妙藥,再多天材地寶。

修為上都無法增進。

同理可得:

她想要變強,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就必須得重塑靈根。

可重塑靈根。

談何容易?

若真有那麽簡單,以過去師尊對她的憐惜,恐怕早就重塑了,也不會讓她頂着這條破靈根一直到今天。

但不容易,不代表沒有可能性。

寧晚晚到底是看了書,知道一些劇情。

她沒記錯的話,小說裏還果真寫過一個和重塑靈根有關的劇情。

次日清晨。

一大早,寧晚晚在銅鏡前梳妝打扮,描眉畫眼。

足足打扮了有一個時辰,她緩步出門。

出了門,一路向西。

這裏是內門弟子所在的山脈,靈氣濃郁,浮雲缭繞,越往西走就更是如此,等寧晚晚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周遭已經恍若仙境,耳畔有仙鶴唳鳴。

眼前是一個看似簡樸的小竹屋,竹屋前種着大片大片的草藥。

如果不是寧晚晚對這裏相當熟悉,定會覺得這是什麽室外桃源,但今天的她沒有半點心情欣賞眼前的美景。

寧晚晚走向前,掀開竹簾:“大師兄?”

大師兄沒有回聲,一個正埋頭搗藥的小童子擡起頭來,神色高興:“小師姐,你來啦。”

寧晚晚笑眯眯:“賀童,你家公子呢?”

賀童放下手中的活計,用手帕擦了擦手:“我家公子在煉藥,恐怕還得個一時半會兒的,小師姐你不若先坐下等等。”

寧晚晚來這一趟是為了重塑靈根的大事,不能白來,于是她熟稔地走進屋裏,找座椅坐下。

賀童給她上了茶和點心,一盤花生糕,一盤山楂果,都是寧晚晚喜歡的,足以見得,寧晚晚當真是沒少來這裏蹭吃蹭喝。

賀童問:“小師姐,這次又是來找我家公子下圍棋的嗎?”

寧晚晚搖搖頭:“這次是有正事。”

賀童眼裏流露出古怪。

也确實罕見,這位小師姐每每來藥廬,不是下棋就是聊天,偶爾過來帶幾株稀奇古怪的草藥來找公子辨別,什麽雜事都有,唯獨沒有正事。

誰都知道,青鶴劍尊最小的這位關門弟子是個靈根破碎的廢物,無法修煉。

她能有什麽正事?

賀童在心裏叨咕,嘴上卻半個字都不多說。

他招待好了寧晚晚,自己則繼續搗藥。

寧晚晚也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不需要和賀童客套,賀童搗藥,她便自顧自的飲茶吃點心。

這裏是她大師兄賀停雲的藥廬。

賀停雲醫劍雙修,但因為入門太早,沒人見過他使劍。

從寧晚晚拜入師門以後,每一次見到賀停雲,賀停雲都是在這間藥廬裏。

尋常人都只當賀停雲是出于興趣修行醫術。

只有寧晚晚知道,以後,賀停雲會成為這修真界獨一份的神醫。

沒有人能解的毒,他會解;沒有人敢做的手術,他能做。

寧晚晚為什麽知道呢?

因為葉離回來以後,身上那據說根本無藥可解的毒,正是賀停雲找出了法子,用寧晚晚的血來解。

後來,葉離廢了腎,也是賀停雲醫術精湛,把寧晚晚的腎換了過去。

賀停雲何等厲害。

他的醫術讓所有人忌憚,連劍尊青鶴也不敢妄動他。

而他又是多麽的膽大包天:

重塑靈根這種可以動搖修真界世家根基的“邪法”。

他都敢研究。

非但敢研究,還給研究成功了。

寧晚晚還記得那一段劇情。

那是她這個替身女配黑化以後,怨氣沖天投靠魔域,搶了別人的靈根換在自己身上,找上仙府報仇的時候。

靠着換靈根,走歪門邪路,寧晚晚終于有了與主角團的一戰之力。

打到賀停雲面前的時候,賀停雲一聲輕嘆:

“可惜,你這換來的靈根終究不屬于自己,壽命不過二十年,若是用我的重塑靈根之法,不至于此。”

小說裏,寧晚晚氣得當場吐血。

現實中寧晚晚也氣得差點吐血。

原來賀停雲知道該如何救她,原來她這破碎的靈根并非毫無辦法。但從前在太一仙府,兩人還兄妹情深的時候,賀停雲可是半個字都沒主動提。

寧晚晚憋着一肚子的火。

如果是幾天前,她一定要狠狠發一通脾氣,砸了他這小藥廬都不為過。

但如今,她得知自己只是一個替身。

卑微的替身哪裏有權利恃寵而驕呢?

所以,一直等到第二天火氣消停了下去,她才來找賀停雲。

她打定了主意。

既然賀停雲知道重塑靈根的法子,那她想法設法,就是豁出這張臉不要了,也必須得到。

可是,賀停雲要怎樣才肯告訴她呢?

像從前一樣撒嬌,死纏爛打行不行?

寧晚晚一邊想,一邊出神看着眼前熟悉的花生糕與山楂果。在她不經意的時候,一縷淡淡的蘭花香氣自不遠處香爐中逐漸擴散。

那香氣幽幽,怡神緩思。

興許是寧晚晚受過傷,體力不怠,聞着這股淡淡的香氣,她眼皮愈來愈沉。

不多時,她眼睛一閉。

竟是當場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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