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條彈幕
這一聲阿休,又惹得周邊士族子弟頻頻投來八卦又好奇的目光。
顧休休坐在席榻間,削蔥似的指尖纖長,把玩着擺放在木幾上的琉璃火珠。
手串透着涼澤的溫度,顆顆剔透,赤紅的火珠襯得她肌膚皙白,如春後的雪,莺時的蘭。
彈幕幾乎将她視線所及之處都堆滿了。
【女配到底想幹什麽啊?】
【無語死了,男主還叫她阿休,本來就是個西貝貨,我蹲一個打臉真香】
【樓上姐妹等等我,我也蹲】
【這是欲擒故縱還是洗心革面了?如果是前者我只能說她段位真高】
【女配一直把玩這手串,難不成早就知道四皇子認錯人了?那她會不會把真相告訴四皇子呀】
【別做夢了,要是直接說了,那就大結局了,後面怎麽追妻火葬場】
顧休休被氣笑了,指尖挑起琉璃火珠,扔給随從:“四皇子慎言,小女如今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兄弟妻,不可欺,想必這個道理您是懂的。”
這一句話,似是急于跟他撇清關系似的,聽見席間若有若無傳來的嬉笑聲,四皇子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被拱出了火。
看着與方才判若兩人的顧休休,他俊美的臉龐上,眉骨微動,隐約能瞧見額間清晰的紫筋。
四皇子許是氣急了,伸手朝着顧休休抓去,掌心還未碰到她的衣袖,便感覺一陣淩風襲來,似是裹挾着尖銳的硬物。
他本能避開,幸而躲閃夠快,才沒有被擊中。可寬大的袖袍,卻被那物什劃出一道口子,松垮垂在半空,略顯狼狽。
他俯首尋去,四處什麽都沒有,只有地上落着一顆孤零零的石子。
四皇子怒極反笑,沒想到在北宮中,竟有人敢當衆暗襲他,怕是嫌命太長了!
他正要呵斥侍衛,卻聽見背後傳來木履悠然落地發出的‘噠噠’聲。
這聲響不大不小,每一步都踩在絲竹琵琶音調上,仿佛披星踏月而來,如風卷舒雲,悠然自得。
是太子殿下。
顧休休擡眸看去。
燈火籠罩在元容身上,他原是一道漆黑的影,而後離她越來越近。
明明是九月的夜,他卻身着朱色大氅,骨節修長的手捧着紫銅手爐,烏發垂散在肩後,神情舒朗且倦懶。
蒼白微微帶着病态的臉龐上,含着淺淡的笑意,元容踏着足下的步履,如閑庭信步。
“子烨,她是孤的未婚妻。”
他說話時,看着顧休休,低聲在笑。
她原本因惱怒而微白的臉頰,此刻頓了一下,騰地紅了起來。
太子聽到了?
是了,他定是聽到了她方才未婚妻的說辭,那話語中分明有戲谑她的意味。
顧休休拿他做擋箭牌,只不過是想與四皇子撇清關系,省得旁人聽了那一聲阿休到處亂傳。
她看過太多打臉虐渣的言情小說,知道除了女主以外的任何女子,跟男主有牽扯,必定沒有好下場。
顧休休才沒興趣拿自己和家人性命,陪着他們玩戀愛過家家,既然其中有誤會,那她又不是沒長嘴,說清楚便是。
只是沒想到,她說話的聲音那麽小,太子殿下又離得那麽遠,竟然能聽到她與四皇子的對話。
被人當場抓包的感覺,真是尴尬的腳指頭都能摳出魔仙城堡了。
顧休休別過臉,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炙熱目光,盡可能平靜地笑道:“見過太子殿下。”
四皇子慢半拍反應過來,聽見元容喚自己的小字,眸底泛起一絲嫌惡。他很快斂住眉眼,指尖拂過被石子劃破的衣袍,嗤道:“皇兄說笑了,八字還未有一撇。”
聽着他冷嘲熱諷的語氣,元容卻面上毫無波瀾,仿佛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被忽視的感覺,令四皇子心中又氣又惱。
他垂眸瞥見地上孤零零的石子,想起什麽似的,略帶狐疑地看向元容。
劃破他衣袍的物什便是那顆石子,可到底是誰膽大包天敢用石子暗襲他?
石子是從身後飛來,元容又如此巧合地突然出現在他背後,怕不是瞧見他拉扯顧休休,元容便惱羞成怒了?
不,不該如此。
東宮有他的眼線,傳回來的消息道,前兩日夜裏,元容又嘔血不止。
瞧那蒼白的面容,分明是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人,怎麽可能有這般深厚的內力,能在衆人面前神不知鬼不覺用石子暗襲他?
四皇子皺了皺眉,正想說話,卻被顧休休打斷了。
她指着随從手裏捧着的琉璃火珠,低聲道:“方才見您頻頻投望此物,想必您是喜歡此物。但小女這串手珠乃族妹顧佳茴的家傳之寶,只是前些日子小女身子不适,族妹才将此物借于我。”
“回去後,小女還要物歸原主,您若是實在心喜這串手珠,可拜手帖到永安侯府尋族妹一敘。”
顧休休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話音未落,彈幕已是炸開了鍋。
【好吧,我承認我剛剛的聲音有點大了,顧休休我給你道歉】
【真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女配竟然直接把手串的主人給說出來了】
【爽啊,終于不用看誤會來誤會去的狗血無腦劇情了,長了嘴的女配yyds】
【這是什麽劇情走向,沒人覺得越來越離譜了嗎】
【我開始有點喜歡顧休休了】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只有我覺得女配有點茶嗎?四皇子表白的時候怎麽不拒絕人家,喜歡太子倒是早說呀,搞得四皇子尴尬死了,現在又開始裝好人了】
【就是,到底誰是女主啊,我看女配就是想當衆出風頭,享受被兩個男人追捧的感覺罷了,真下頭】
【男主能看上女配是她的福氣,不知好歹】
【樓上在狗叫什麽?女配又沒做錯什麽,後面又是被滅族又是被送給其他男人欺辱,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雖然但是,那顆石子是誰投的?我反複看了三遍,也沒看出來是誰幹的】
顧休休沒有理會彈幕上的攻擊,追求她的男人從建康排到洛陽,四皇子算個錘子?
他其行可惡,其心可誅。要不是看在四皇子曾在永寧寺救過她們母女,她早就将這串手珠砸在他臉上了。
顧休休才不信,僅僅是因為認錯了人,便要勾結敵軍殺她兄長,僞造謀逆證據滅她族人。
若真是算起來,她的兄長亦是顧佳茴的兄長,她的族人亦是顧佳茴的族人。
說到底,四皇子根本不在意幼時救過他的人是誰,他就是單純的想除掉她的兄長和族人,而後為此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早先對四皇子的好感濾鏡,已是粉碎成齑,連渣都不剩了。
顧休休在心底唾棄着他,似是想起了彈幕上的疑問,挑了挑眉,瞥了一眼四皇子破爛的衣袍。
她從小跟着兄長習武,聽風辨位自然不在話下。方才倏忽飛來的石子,将溫涼的風化作利劍,其內力深厚的程度,與她父親永安侯有得一拼。
不過天太黑了,她只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飛了過來,卻什麽都沒看清楚。
若知道是誰投的石子,顧休休定是要好好感謝他——如今她瞧見四皇子就胃裏翻滾,要是被他抓上一下,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顧休休無心再做糾纏,不給四皇子時間回憶與思考,起身盈盈一拜:“時辰不早,小女先行告退。”
四皇子看着她離去的身影,神情一變再變,似乎是在腦海中搜尋着有關顧佳茴這個名字的記憶,可無奈對此人實在沒什麽印象,竟是死活記不起。
四皇子身旁的随從,小聲提醒道:“女郎口中的族妹,乃顧家二房骠騎将軍的私生女。”
随從用私生女這詞,還是看在顧家二房父子戰死沙場的份上,聽聞顧佳茴的母親曾是營妓,後洗清了賤籍,跟随顧家二房骠騎将軍南征北戰。
四皇子終于在記憶中搜尋出了顧佳茴的名字,他俊俏的五官快要擰在一起,眸底是掩藏不住的陰鸷。
顧佳茴算什麽?
就算永安侯将顧佳茴接回了顧家本族,認了她顧家女的身份,仍改變不了她低賤卑微的出身。
她不過是本族支系一個庶出的女子,與本族嫡系的顧休休如何相提并論?
幼時救過他的人,分明便是顧休休,她為何不願承認?
難不成是有什麽隐情?
是了,顧休休前後态度的轉變太大了。他表露心聲時,她瞧着是歡喜的。
可方才,她卻對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什麽蝗蟲災害似的。
四皇子抿住唇,似乎是在思量什麽。等回過神來,元容已是離開了。
他離開時,沒看四皇子一眼,像是将其當做了空氣。直到走得遠了,隐約還能聽見士族貴女對他的驚嘆贊美。
四皇子從未像今日這般憋屈過,他衣袖下的手臂緊繃着,緩了許久,才從喉間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來。
他離開人群,走到僻靜處,對着身側的随從吩咐道:“查清顧家女郎所說的話是真是假。”
不知想起什麽,他又冷笑着,輕聲添了一句:“差人到永寧寺去,替我送一封信。”
無論如何,元容都休想與永安侯府結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阿夭妹妹啊小可愛投喂的5瓶營養液~感謝如意小可愛投喂的1瓶營養液~
抱住小可愛親一大口~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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