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六條彈幕

‘不必了’三個字于顧休休而言,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金光。

無需睜開眼,她都知道自己人中該是有一個月牙狀的指甲印,又深又紅,周圍微微腫脹着,泛着火辣辣的疼。

這是何等美妙之音?

實在感人肺腑,來得十分及時。

清晨的風,暖洋洋地裹着一絲清涼,迎面拂來,吹散了些痛意。

元容身上有着淡淡的藥草味,清澀中帶着些苦意,卻并不難聞。

顧休休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患有耳疾的那一側壓在他的心口上,朦朦胧胧地,隐約能聽到心髒有力的跳動聲。

只是聽不真切,卻能感受到胸膛微微顫動,感覺微妙又神奇。

她在他懷裏有些冷。明明穿着厚實,遮的嚴嚴實實,那狐裘卻也沒能暖熱他的身。

骨節修長的手指,如松節玉竹,輕叩在她的腰後,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冰寒得刺人。

顧休休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而後感覺到鼻尖一癢,不知是秋後的小飛蟲,還是不起眼的塵埃落在了鼻尖上。

那種微弱的癢意,似是貓爪輕輕勾過,不留痕跡,卻又不容忽視,倘若不去伸手抓上一下,便煎熬難耐得很。

她默默咬住了牙,似乎在用微微隆起的腮幫子跟鼻尖上的癢意較勁兒。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是了,要是現在睜開眼,太子不就知道她在裝暈了嗎?

再堅持一下,老夫人的院子離她的玉軒近得很,只有數百餘米遠。

顧休休憋住了氣,數着他腳下走了多少步,試圖分散開注意力,讓自己忘記抓癢的事情。

然而鼻尖上的癢意并沒有因此而停止,越是抑制,便越有一種抓心撓肝般的觸感,令她備受折磨。

終于,在一陣微涼的風吹來時,顧休休忍不住身子一顫,腦袋跟着哆嗦了一下:“阿嚏——”

一個噴嚏打出來,果真舒坦了不少——如果忽視人中處淌下的半行清水的話。

自古美人流淚不流涕。

顧休休裝不下去了,她緩慢地顫了顫睫毛,輕輕睜開眼,還是簡單走了一下美人蘇醒的流程。

而後她不着痕跡地,飛快擦了一下清涕,佯裝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似是迷茫地擡眸:“殿下……?”

元容早已抱着她離開了老夫人的院子,踏過青魚池上的鵝卵石小道,即便走遠了,遠處還有人在看她。

永安侯夫婦亦是在怔愣間,被他甩在身後。

見她醒過來,元容沒什麽反應,似乎并不訝異。

他淡聲道:“阖眼。”

顧休休怔了一下,輕輕‘哦’了一聲,神色無辜,重新閉上了雙眸。

沒等到她開始思忖他這句話中的含義,便聽到清泠如醴泉的嗓音:“為何不躲?”

這無頭無尾的問話,讓她有些摸不着頭腦。思索一陣,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問的該是老夫人朝她扔手杖的事情。

“為何要躲?”她不答反問,輕聲道:“我方才有哪句話說錯了嗎?”

那寥寥幾句話,顧休休已經憋了三年。

她只是替父親和兄長,說出了他們不敢說,也不能說的話。

在平城一戰,戰死沙場的人,不止二伯父和大哥兩個人,還有數萬餘将士的性命。

倘若人人都随意遷怒,出言诋毀謠傳,豈不讓其他浴血奮戰在邊關的将士寒心?

若說她沒有感同身受,二伯父和大哥亦是她的親人,而從小陪在她身邊的兄長,此時也在沙場率兵征戰,守衛着北魏疆土與百姓。

沒有人畏縮,他們都是用鮮血捍衛家國的勇士,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更何況,就算與二伯父和大哥并肩作戰的不是太子,而是一個無名小卒,他們一樣會身先士卒,以命相護。

這便是顧家丈夫,從骨子裏流傳下來的男兒血性。

顧休休頓了頓,猶豫着,嗓音放得柔和了些:“只是祖母的話,還請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二伯父與大哥是祖母的獨子獨孫,晚年喪子喪孫,乃錐心之痛,祖母心裏承受不住,因此遷怒了殿下。”

元容垂着眸,眼尾微微下勾:“無妨,本就是孤的過錯。”

他沒能護住平城百姓的安危,沒能守住數萬将士的性命,甚至沒能将骠騎将軍父子的屍骨帶回洛陽。

乃至如今,他們父子二人的屍骨仍在胡人手中。死後不能入土為安,便魂不歸故裏,老夫人便是打他殺他,他亦無言。

只是元容向來在流言蜚語中被摘指慣了,也習慣了旁人的冷眼冷語,從沒想過會有人孤身逆流而行,擲地有聲道,他是個好人。

突如其來的善意,令他有些手足無措,無所适從。

顧休休愣住:“什麽?”

他沒有接話,只是勾唇笑了笑,嗓音疏離清透:“孤今日來取你八字。”

“永寧寺蓬元大師在閉關,五日後出關。你有五日反悔的時間,如若悔了,婚事可就此作罷。”

“婚事作罷後,洛陽內不會再有你我的傳聞,若你往後想要嫁人,孤為你牽線搭橋,不會讓你嫁不出去。”

顧休休聽到這裏,忍不住睜開了眼。

她看向他,見他神色認真地,猶如天橋上面坐在小板凳上貼膜的人,便知道他沒有在說笑。

牽線搭橋?

再過三個月不到的時間,太子便要因病離世,與世長辭,她去哪裏找他搭橋牽線……陰曹地府嗎?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被元容打斷:“不必着急答複,還有五日。”

說着,他已是走到了一處分岔口。

朱玉小跑了過來,正準備給太子指出自家女郎的住所,卻見他徑直左轉走進玉軒,将她送進了寝室。

顧休休怔了一下:“殿下知道玉軒?”

她不喜歡吵鬧,便尋了一處幽靜之地作為居所,玉軒的位置倒算不上偏僻,只是道路曲折,難找了些。

很多時候,來玉軒找她的人都會走岔路。

“你哥哥提過。”

他将她放在了榻上,轉身要走,視線掃過她衣袖手肘上浸出一絲血跡,腳步一頓:“下次別往石階上摔。”

又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顧休休卻很快聽懂了。

她裝暈時,為求演技逼真,倒下便任由身體自由墜落,剛好離石階有些近了,胳膊肘擦在硬邦邦的石階邊緣上,磕破了皮肉。

倒不是很疼,只是滲出點血罷了。

可太子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瞧出來她是裝暈了?

顧休休想起方才他叫她阖眼時的淡然,越發肯定這個想法。

所以太子是明知她在裝暈,還配合着,将她抱回了玉軒?

顧休休神色微怔,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掙紮要不要坦白從寬。

她裝暈倒沒有旁的意思,只是瞧不慣顧佳茴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做作模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元容卻沒有繼續停留,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走遠了。門外一股腦兒湧進來不少人,有永安侯夫婦,還有三四個背着藥箱匆匆而來的郎中。

顧休休嫌吵鬧,又把眼閉上了。

許是清晨起的太早,一沾枕頭就開始犯困,她阖上眼,竟是很快便睡沉了。

朱玉将絲帕搭在她腕上,郎中輪流把過脈,幾人面面相觑,商議了半個時辰,硬是沒發現她的脈象有什麽問題。

她的脈象,從容,和緩,流利,若非說是昏厥,他們瞧着,更像是睡着了。

沉默間,他們仿佛聽到了她平穩又細微的呼吸與輕鼾。

見幾人都不說話,永安侯急了:“怎麽樣?可是受驚過度了?”

“是,是。女郎該是受驚過度……昏厥了。”郎中可不敢得罪永安侯,順坡下驢,開了幾副藥方:“并無大礙,喝兩方藥湯便能調理好。”

永安侯夫婦這才放下心來,請人送走郎中,叫朱玉按照藥方子去熬藥。

顧休休一閉眼就睡到了黃昏。

再睜開眼,已是用膳的時間。

玉軒單設有一處小廚房,廚子是永安侯從洛陽最有名的酒樓裏挖來的。她坐起身來,揉了揉空蕩的肚子,正要喊朱玉上膳,卻見朱玉端着一碗漆黑的湯藥走了過來。

她聞到空氣中苦澀的氣息,警覺地退了退:“什麽東西?”

“回女郎,這是補氣血的湯藥。”朱玉點燃了油燈,寝室裏稍稍亮堂了些:“家主叫奴看着您喝完。”

顧休休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若說她最怕什麽,那便一定是喝藥了。

各類記不起名的草藥,用小火細炖,将苦澀的藥汁兒煨在一起,熬制出精華,一口喝下去,膽汁都能嘔出來。

“朱玉,我沒事了……”她試圖用撒嬌蒙騙過關,但朱玉卻不吃這一套,板正着臉:“女郎,喝藥。”

顧休休覺得,朱玉讓她喝藥的語氣,比之‘大郎喝藥’沒什麽區別。

她深呼吸一口氣,接過湯藥,喉頭一哽:“那你去給我抓一把蜜餞來,總行吧?”

朱玉點點頭,朝着小廚房走去。

趁着朱玉離開的間隙,顧休休掀起被褥,從榻上飛快奔跑下來,赤着腳,動作娴熟地跑向院子裏,捧着湯碗,朝着不起眼的牆角跟倒了下去。

聞着那濃郁的澀味,她的喉嚨裏都在冒酸水,不知怎麽就想起了那位病恹恹的太子殿下。

這只是補氣血的湯藥,便如此難以下咽。不知他這三年來,整日與苦澀難聞的湯藥相伴,是如何熬下來的。

若是日日服用湯藥,雖說是活在世上,卻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不過是死亡前的慢性折磨罷了。

她上個月突染惡疾,母親從宮中請來禦醫,用那藥方子煮出來的湯藥,喝得她整個人從裏到外都透着一股苦藥味,顯然已是腌得入味了。

莫要說是進食,連喝水都覺得反胃,腸子和胃都絞在一起難受,晚上更是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思及至此,她不禁有些同情起太子了。

顧休休嘆息一聲,在碗底留了些藥渣,又用指尖蘸了幾滴湯藥塗抹在唇角,營造出喝過藥的假象,她終于舒了口氣,往回走去。

她跑得太急,忘記穿鞋,腳上只有一雙絲制的羅襪。回去時,被院子裏的碎石子硌了一下,硌得腳底生疼。

她擡腳将石子踢了出去,看着石子落下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麽。

昨日在夜宴上,四皇子抓她手臂時,從不知名的方向飛來了一塊小石子。

今日在老夫人的院子裏,又是一塊小石子打偏了手杖落下的軌跡。

那小石子是從哪裏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他,就是他,我們的英雄~小哪吒~~

大概是戲精美人X美強慘·病弱男二,治愈和愛的故事,篇幅不會太長,喜歡這篇文文的小可愛們可以戳個收藏~

感謝板燒雞腿堡小可愛投喂的1個地雷~感謝酸角小可愛投喂的1個地雷~

感謝張·man小可愛投喂的3瓶營養液~

抱住小可愛rua一把~感謝小可愛們對甜菜的支持~愛你們!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