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條彈幕 (1)
那砍刀背厚面闊, 線條流利,黏膩的血順沿着彎月狀的刀刃滴滴答答淌下,落在顧休休腳下。
她還未有什麽反應, 顧佳茴卻驚得連連後退。車輿內極短地響起一聲輕叫, 有些尖銳, 又很快便被馬蹄聲淹沒。
“閉嘴——”拿着砍刀的男人,兇神惡煞挑開了車簾,露出一顆光滑的禿頭,臉上的傷疤橫貫過面頰,似是猙獰爬過的蜈蚣, 十分駭人。
當他看清楚顧休休的臉,卻明顯怔愣了一下。午時的光正盛,透過砍刀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線,映在她欺霜賽雪的肌膚上, 淺瞳明燦,薄唇點朱色,睫羽輕顫着,烏發懶懶散散挽起,美得讓人忘卻呼吸。
光頭疤臉不自知地吞了吞口水,目光微微有些癡迷。他在這山頭上為匪多年,平生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傾城的小姑子。
直到馬車外響起同夥的催促聲, 他才堪堪回過神來,一連應了幾聲,收起手中的砍刀, 彎腰俯身進了車輿內。
車毂滾滾在道路兩側碾壓出一條白線,卻是在悄無聲息間,已是脫離了顧家馬車的隊伍, 朝着另一個偏僻幽靜的方向漸漸遠去。
光頭疤臉一坐進來,那原本寬敞舒适的車廂就變得狹小擁擠起來,他将砍刀立在車板上,從腰間扔出一條麻繩來,指着顧休休,朝顧佳茴道:“你,把她手綁上……”
似是想起了顧佳茴方才吓得尖叫的模樣,覺得她有些咋咋呼呼,比顧休休要纏人多了。他又改變了主意,将麻繩扔給了顧休休:“你來綁她。”
顧休休拾起扔在地上的麻繩,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想要反抗的意思,乖順地拿起麻繩,按照吩咐綁起了顧佳茴的手。
原本光頭疤臉還想呵斥一聲,讓她綁緊些,可還沒說話,卻發現顧休休給顧佳茴綁的竟是死結。
“……”他沉默了一下,聽見顧佳茴在小聲啜泣,身子抽抽搭搭的,似乎害怕極了。猶豫着,向顧休休問道:“你怎麽不喊?”
顧休休:“我喊了,你就會放過我嗎?”
光頭疤臉:“……那倒也不會。”
她點點頭:“那就是了。”
他忍不住又問:“你不怕我殺了你?”
顧休休冷靜道:“怕。”
“……”
他悻悻然地摸了摸光滑的頭頂,殺燒掠奪這麽些年,第一次見這樣波瀾不驚的小姑子,倒是有些稀奇。
一想到雇主的要求,光頭疤臉頭一次生出了些惋惜之情,但江湖的規矩便是如此殘忍,若次次都心軟,他怎麽率着那山頭上的漢子們養活媳婦孩子。
他可是虎頭山上說一不二的二當家!
光頭疤臉又從腰間掏出了一條麻繩,對着顧休休努了努嘴:“過來,我給你綁上。”
顧休休依舊沒有掙紮,聽話地靠上前去,将雙手遞了過去。
他将麻繩繞好了纏繞的姿勢,在看到她雪白柔嫩的皓腕時,又遲疑起來。這樣光滑的肌膚若是用如此粗糙的麻繩捆住,大概要勒出很深的痕跡,定是要落得青紫一片。
猶豫了許久,他才比劃着将麻繩落下,只是虛虛纏了幾圈,意思了一下,比之顧休休給顧佳茴綁得差遠了。
左右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子,還能跑了不成。
馬車駛出去不知多遠,在幽靜的小路上繞了一圈又一圈,車輿內時不時傳來顧佳茴低低的吸鼻聲,眼睛都哭得紅了。
光頭疤臉不覺得憐香惜玉,反倒是被哭得有些煩了,反手一巴掌扇了上去,似是在敲山震虎般:“你哭什麽?!你最好給老子老實點,別想着逃跑,不然老子弄死你!”
說着,随手脫下了被汗水浸透的鞋襪,在手裏團了兩下,捏着顧佳茴的下巴,将那酸臭的布襪塞到了她口中。
顧佳茴眼淚流得更兇了,四皇子只交代她盯緊了顧休休,不要讓顧休休離開她的視線,不讓顧休休與其他人過多接觸說話。
另外要她扯着顧休休上顧家最尾端的馬車,出了洛陽城後,在分岔路口就将手臂伸出馬車窗口去。
四皇子并沒有告訴她,為什麽要她這樣做。他只是說,她按照他說的做,待她從永寧寺回來,他便立刻定下日子,送去幾擡嫁妝,請喜轎上門,親自接她回皇子府。
顧佳茴失了身子,又被晾了幾日,一直處于被動,早已是慌得失了神,自然是他說什麽便是什麽。
沒想到四皇子竟是與山匪勾結,想要将顧休休綁走——綁顧休休便算了,明明她已是四皇子的女人,可四皇子卻連她一起算計了進去,根本沒考慮她的死活。
顧佳茴第一次質疑起了自己的決定,她用着多年前的救命之恩,到頭來只是換取自己為妾。然而于四皇子而言,她如同敝履般随時可棄,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她沒有惶恐太久,馬車倏忽停了下來。光頭疤臉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拾起手中的砍刀,用刀背砍暈了顧佳茴,将其扔在了馬車上。
他扯着顧休休手上的麻繩,将她拽了下去,也絲毫不顧忌,沒有往她頭上套麻袋。
顧休休被拽得腳下一個趔趄,就快要摔倒時,那光頭疤臉卻扶住了她。
她朝他笑了笑:“謝謝。”
“……”他沉默了一下,沒接話。而一旁的同夥是個瘦弱的高小夥,臉長得像個倭瓜似的,聽見這話,笑得厲害:“二當家,這小姑子沒事吧?怎麽被你綁了,反倒還要說聲謝謝……莫不是被你吓傻了?”
光頭疤臉瞪了他一眼,他連忙噤聲。待顧休休站穩了腳,擡起頭來,那高小夥竟是猶如疤臉方才似的,臉上的表情直接呆滞住了,肥厚的嘴唇張得老大,忍不住驚嘆道:“真他奶奶的好看,這小姑子是絕色呀!”
他回過神來,用胳膊肘杵了杵光頭疤臉,一臉壞笑:“二當家,你今日可有福了……”
那欲言又止的調笑,讓光頭疤臉有些不耐,一巴掌扇飛了高小夥的手肘,牽着那麻繩的首端,領着顧休休往前走去。
【我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又是山匪?】
【不要進屋啊,那個瘦子說話好猥瑣,什麽今日有福氣了,難道是要劫色嗎】
【太古怪了!專挑今日去永寧寺上香打劫就算了,還偏偏誰都不劫,只劫走了顧家這一輛馬車】
【這肯定是蓄意謀害,到底是誰這麽壞,一直跟休崽過不去】
【顏狗的世界:顧佳茴哭,閉嘴老子鯊了你。顧休休摔倒,不行我要扶一下。笑死了,這就是美人的待遇嗎】
【佳茴今天有點怪,這事不會跟她有關系吧?】
【還好休崽早有預料,我剛剛好像看到顧家的暗衛了。講真,要是跟顧佳茴有關系,那她真是蠢爆了】
看着彈幕飄過,顧休休不動聲色打量着四周,面上毫無慌亂之色,除了心髒跳得略快之外,并無其他異樣,反而眼底隐約含着些興奮。
從顧佳茴今日一進門,她就覺得有些奇怪。而後顧佳茴一直黏在她身旁,眼睛中透着警惕,找了那蹩腳的借口不願離開玉軒時,那心底的異樣便越發明顯了。
再一聯想顧佳茴昨日剛去過四皇子府上,以及顧佳茴本沒有資格前往永寧寺,四皇子卻特意給了顧佳茴自己的手牌,讓顧佳茴跟着顧家馬車一起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這麽多反常的事情加在一起。老夫人先前便告誡過她,當今聖上不喜太子,偏愛貞貴妃與四皇子,這門婚事必不會一帆風順。
她一直謹記着這話,從太子與她的八字合上時,便去尋了父親,向父親借了些暗衛——北魏名門望族皆有馴養暗衛,暗衛比之侍衛武功高強,以一頂十,又行蹤隐秘,保護家主安危最好不過。
在顧休休與朱玉佯裝說悄悄話時,看到顧佳茴不安的神情,她便已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四皇子這幾日沒有動靜,故意晾着顧佳茴,約莫是想讓顧佳茴心神大亂,主動尋上門去。只要掌握了主動權,想要利用顧佳茴急于嫁進四皇子府的心情幫他做些什麽,那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是瞧着方才顧佳茴受驚的模樣,怕是四皇子并沒有跟顧佳茴說實話,不知又用了什麽甜言蜜語哄騙了顧佳茴。
可笑四皇子說些什麽,顧佳茴便信什麽,一直處在被動,被人拿捏而不自知。真不知道她這令人堪憂的智商,在原文中是如何打臉虐渣,笑着活到了最後。
顧休休收回思緒,向前看去。
據傳言,永寧寺是千年前一西域來的高僧一磚一瓦于深林中徒手建起來的。離洛陽城足有一個半時辰的路程,矗立在荒野中,周圍約有四五個山頭。
因歷代北魏皇帝、太後都喜歡來永寧寺禮佛,引得洛陽城中的各大家族也紛紛效仿,後來便約定俗成,只要是名門望族想要燒香拜佛,必是要去永寧寺。
這便令一些江湖上的山匪盜賊看到了賺錢的機會——自然不敢打劫走官道的王公貴族,但那些為了便利就走了小道的士族女郎與郎君,就成了他們眼中待宰的肥羊。
大部分山匪都是有道義的,劫財不劫色,劫財不殺人,那些士族子弟不在意那點錢財,全當破財免災,再加上山頭地勢險峻,官府不好抓人,北魏皇帝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也有少部分山匪是殺人越貨,劫財掠奪,無惡不作。就像是半年前,顧休休與母親一同去永寧寺上香時,遇見的那夥山匪,便是殺人又劫財的那一種。
而眼前的光頭疤臉,倒叫顧休休有了新的認知。原來不講道義什麽活兒都接的山匪,竟也能露出柔情的一面——便猶如此刻用麻繩綁住的雙手,虛虛綁了個活扣,她随便一掙就能掙開,仿佛綁了個寂寞。
反正有暗衛藏在暗處,她一吹口哨就能出來救她,倒不如陪他們演一演戲,看看四皇子到底想做什麽。
光頭疤臉帶着她停在了一處用木頭和茅草搭建的簡陋茅屋前,周圍約莫守着七、八個漢子,他們身形各異,有老有少,無一例外對光頭疤臉很是敬重。
方才見那瘦高小夥被光頭疤臉一瞪,就不再說話,顧休休便在心中有了數,眼前這男人應是山匪中地位較高的領導人。
此刻像是印證了她的想法,見他來了,那幾人齊齊喊道:“二當家好!”
她垂下眸,在齒間回味着‘二當家’幾個字。光頭疤臉身份不低,且吃軟不吃硬,剛剛雖然對她略有憐憫的樣子,卻也沒有準備放過她的意思,不過人只要有同情心,那就有了弱點和轉圜的餘地。
光頭疤臉朝四周環視了一眼,見周圍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的異常,便牽着那麻繩,吩咐了一句:“都打起精神來!好好看着!”而後領着顧休休進了茅草屋。
殊不知,那茅草屋附近茂密的樹蔭上,早已是悄無聲息間藏進了兩夥人——為何說是兩夥人,除了顧休休向永安侯借來的暗衛外,還有一夥人乃是太子殿下派來保護她的。
兩夥人都是暗衛,內力武功皆是不相上下,一時間竟是誰也沒發現誰,各自安好,隐蔽着各自的蹤跡。
他們接到的授意命令也是如出一轍——不到顧休休生命或人身安全受到威脅時,不得随意出現。
方才疤臉大漢劫持馬車時,只是砍了車夫一刀,将車夫踹進了荒地裏,并未做出什麽傷害顧休休的舉動。
因此他們救下車夫後,也只是靜觀其變,不敢妄動,怕違背了主子的命令。
如今見光頭疤臉将顧休休帶進茅草屋裏,兩夥人頓時都戒備起來,警惕地透過那四處透風的破窗子,時刻關注着疤臉的一舉一動。
只要他做出任何想要傷害顧休休的動作,暗衛們便會在轉瞬間要了他的性命。
暗衛們全面戒嚴,反倒是顧休休臉上絲毫沒有緊張的意思,光頭疤臉将麻繩綁在破舊的桌子角上,轉身便要離開。
她極快地向前追了兩步,伸出手輕輕抓住他的衣角,又受驚似的松開。
他愣了一下,猶豫着,又将身子轉了回去:“你有什麽話想說嗎?”
顧休休低着頭,那烏發在馬車颠簸間,絲絲縷縷垂在了雪白的頸窩裏,聲音又輕又顫:“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說話時微微帶了些鼻音,像是在極力隐忍着恐懼。直将光頭疤臉聽得心頭一顫,他心裏想,何止是要死了,還是要被男人先淫後殺。
她瞧着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樣子,又是士族家的女郎,應該是還未出閣嫁人的少女。
未知人事,又花似的年齡與容貌,卻要被人活活糟踐而死。饒是光頭疤臉殺人無數,也是忍不住為之動容,憐惜起她。
他沒敢将雇主的要求說出來,似是怕驚吓到她,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來,便只好沉默不語。
顧休休見他不說話,心中已是了然。看來四皇子是準備殺了她——這倒不像是四皇子的作風,怕是背後還有人出主意——八成是他那個心機深沉的母妃貞貴妃了。
但她又覺得事情不止這樣簡單,倘若只是想殺了她,那剛剛在馬車上,光頭疤臉就可以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而且瞧着光頭疤臉方才的樣子,似乎是準備離開茅草屋,那便說明,貞貴妃必定還有後招,不單單要她死,怕是還要做些讓她身敗名裂之類的事情。
顧休休垂下的眸中閃過一絲譏諷,想不到貞貴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竟是與謀財害命的山匪勾結。
她此刻甚至有些懷疑,上次與母親前去永寧寺被山匪截殺,又被四皇子碰巧救下,便是貞貴妃為讓四皇子英雄救美,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光頭疤臉見顧休休也不說話了,心中到底不忍,只好硬着頭皮安慰了一句:“不要怕,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人早晚都要死的!”
顧休休:“……”謝謝,有被安慰到。
她透過茅草屋的破窗子,向外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斂住眉眼,輕聲開口:“大哥哥……你跟我兄長容貌有幾分相像,我可以喚你一聲大哥哥嗎?”
哪怕藏在樹蔭中的顧家暗衛擁有着極強的心理素質,聽見這話,卻也是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
定北将軍人中龍鳳,身形欣長,貌比潘安,怎麽就跟眼前兇神惡煞,面目醜陋的男人長得相像了。
光頭疤臉被唬的一愣,竟是絲毫不懷疑她的話:“你想喚便喚。”他頓了頓,又道:“那你兄長在何處?”
“他在平城。”
“平城……不是已被胡人占領?”
“我兄長是定北将軍。他率兵在平城附近埋守三年,伺機而動,誓要将平城奪回。可惜……我見不到兄長凱旋而來的那一日了。”
她說這話時,忽而擡起眸來,眸中映着盈盈水痕,氤氲着霧氣,唇畔仍在笑着,卻說不出來的凄楚。
光頭疤臉忽然覺得慚愧。她兄長在外禦敵,保家衛國,可他卻為了錦衣玉帛,貪圖些金銀財寶,便要害她性命。
除此外,他又有些警醒——她兄長是将軍,那他幫那雇主害了她後,待她兄長歸來,怕是第一件事就是将他虎頭山的弟兄們剿滅了。
拿錢換命,這可不是長遠之計,那該死的雇主,竟是隐瞞了此事,讓他做虧命的生意!
看着光頭疤臉漸漸動搖,顧休休又添了把火,晶瑩剔透的淚珠從眼尾嘩的一下,墜落在了頸上:“大哥哥不用為我難過,我知你們是為了生計不得已為之……”
她拔下鬓間的金簪,雙手捧着遞到他面前:“只求大哥哥幫我,待我殒命後,将這定情信物交還于我的未婚夫……”
光頭疤臉遲疑着,一邊伸過手準備接下,一邊問道:“你的未婚夫又是誰?”
“太子殿下。”
他寬厚的手掌頓在了半空,神色僵硬:“……太子殿下?”
顧休休點了點頭。
光頭疤臉像是聽到了什麽比鬼煞還可怕的東西,一連向後退了幾步,臉色煞白,頸間青筋一根根隐約現出模樣。
開什麽玩笑,聽說半年前隔壁山頭的山匪,不知在永寧寺途中截殺了什麽人的馬車,那太子殿下率着幾十餘人,沖上去把山頭都要劈翻了,山上幾百號山匪無一活命,死狀極慘。
那該死的雇主,莫不是覺得他好欺負不成,竟是将他當做傻子般欺瞞,連定北将軍的妹妹,太子殿下的未婚妻,都敢讓他來暗害!
“妹子,你喚我一聲大哥哥,那我便也舔着臉跟你攀個兄妹的關系。大哥哥是受人蒙騙了,那女人……”
他頓了一下,改口道:“那雇主叫我綁你來此處,便不必管了,她自會派人來,将你……先淫後殺。”
面對一個容貌傾城的妙齡小姑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讓他有些難為情,看起來略顯扭捏。
光頭疤臉連忙表态:“但你放心,你既然叫我一聲哥哥,我又怎會坐視不管,她的人還沒有來,我這就将你放了……”
顧休休原本只是想套一套話,用兄長和太子殿下的威名震懾他一番,迫他說出貞貴妃的計劃。
倒沒想到太子殿下的名號這樣好用,在她說出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後,光頭疤臉的态度轉變如此之大,竟是二話不說就要将她放了。
她想起他方才所說的‘那女人’,心中更是确定了今日的幺蛾子是貞貴妃搞出來的。
只是沒想到,這個身敗名裂的法子,與那日在采葛坊大同小異,不過是上一次在采葛坊是想毀她聲譽,而這次卻是想毀她清白。
這樣想來,采葛坊下藥應該也是貞貴妃做的了。
顧休休含着淚的眸底,閃過一絲寒意,又很快轉瞬即逝,她擡起巴掌大的小臉,綴在睫前的淚水泛着剔透的光:“大哥哥,我想見一見他……你方才說會有人來,我想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我并不曾與人結仇,怎會有人用如此歹毒的法子害我……”
她嗓音帶着些微微的哭腔,可謂是梨花帶雨,任是哪個男人對上她的眼眸,都要愣上一愣。
“可是……”
“大哥哥怕他傷害到我嗎?不會的,有你在這裏……我相信大哥哥。”
柔弱的美人用如此懇切又信任的眼神看着他,還一口一個‘大哥哥’,光頭疤臉的內心得到了很大滿足,立刻拍着胸脯道:“妹子放心吧,哥哥會保護好你的!”
躲在樹蔭裏一臉警惕的暗衛們:“……”這演的是哪一出,美人與野獸茅屋義結金蘭?這麽快就倒戈了?土匪的職業素養在哪裏!
沒讓顧休休等太久,那茅草屋外便有了動靜,聽見腳步聲,光頭疤臉迎了出去。又很快走了回來,手裏拿着一段黑布條:“門外那人還帶了三個随從,讓我将你眼睛蒙上,才敢進來。”
顧休休點頭,配合着光頭疤臉将黑布條蒙在了眼上,那黑布條的布料質量不是很好,有些透光,但隐隐綽綽能大致看到眼前的事物。
茅草屋的門被推了開,一道欣長的身影步入屋內,令屋外隐蔽在樹上的兩夥暗衛們,再次提起了戒備心。
那人越走越近,終于停在了顧休休身前,見她發絲淩散,雙手被麻繩捆住綁在桌角,臉頰上似有淚痕,像是剛剛才哭過,不禁心神蕩漾了一番。
他不緊不慢伸出手去,叩住她的下颌,逼着她擡起頭來,陽光逆着照在她的頭頂,柔軟的發絲飛揚着,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顧休休自然不可能白來一趟,那貞貴妃既然找人來奸.淫她,她便要讓來人付出慘痛的代價,也好給貞貴妃敲敲警鐘,讓貞貴妃明白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想插手她的婚事,就憑貞貴妃也配!
但她卻是沒想到,四皇子會親自上陣,簡直是愚蠢又無恥到家了——這不像是貞貴妃借刀殺人的作風,倒像是四皇子擅作主張,自己偷偷前往了此處。
四皇子看着可不像是良心發現,來這裏救她的。若不是來救她,那便是也想摻和一腳,對她不軌。
此時彈幕已是炸了,即便蒙着一層黑布,她眼睛睜着,便能看見那五顏六色的彈幕在眼前飛快穿梭。
【四皇子怎麽來了!】
【那疤臉說,要先淫後殺,難不成是四皇子搞的鬼,四皇子就是背後的雇主?】
【離大譜了!四皇子被鬼附體了嗎?下頭男,我yue了】
【這種狗東西怎麽配做男主啊!說起來他在原文裏就很下頭,明明是他認錯了人,卻好像是顧休休故意為之,勾結敵軍殺她兄長,僞造謀逆證據滅她族人,又轉手把她送給謝懷安,看得我三觀裂開】
【我就想知道,四皇子這樣做,顧佳茴知情嗎?】
顧休休實在看得眼花,幹脆将眼睛閉上了。
只是憶起彈幕裏剛剛提起的‘謝懷安’,微微有些詫異。在原書中,她被四皇子轉送給其他男人,下場凄慘,死無葬身……原來就是被送給了謝懷安嗎?
若是這樣說來,難道謝懷安跟她有什麽仇怨?
她還沒來得及多想,那四皇子已是心猿意馬的靠了上來,他将鼻子靠近她的鬓發,輕嗅了一下,而後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笑着将唇貼了上去。
既然總要有人來破她的身,那為何這人不能是他呢?
到底是北魏第一美人,若是被那些粗鄙的漢子破了身,他們又不懂憐香惜玉,都是些糙人,定會弄疼她的。
兩夥暗衛幾乎是同一時間從樹上跳了下來,落地後,兩夥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正在思考對方是敵是友,卻聽見茅草屋裏傳來一聲響徹雲霄的慘嚎。
那聲音的主人是四皇子。他此刻捂着流血不止的大腿,一陣陣哀嚎着,眨眼間額間已是布滿了冷汗,隐約能看見凸出的青筋鼓動。
而對面被蒙住眼睛的顧休休,手裏拿着染血的金簪,淚水不要錢似的向下墜着,身子顫抖得厲害:“大哥哥,他,他為什麽要親我……”
“我不是故意的,他不會要回去跟主子告狀吧?我是不是連累了大哥哥……”
原本還有些目瞪口呆的光頭疤臉,聽到顧休休的話,回過神來,瞧見她抖如糠篩的模樣,再看四皇子咬牙切齒嘴裏不斷叽咕着什麽罵人的話。
他正猶豫着,卻聽見四皇子扯着尖利的嗓音,厲聲吼道:“你們在搞什麽!為什麽她手裏會有簪子……等我回去了,我定要跟你們沒完!”
此言一出,光頭疤臉眼中殺機畢現。本就是那雇主欺瞞顧休休身份在先,來人又口出狂言,還想找他們虎頭山的兄弟算賬,那就要看他今日有沒有命活着出去了!
“他奶奶的!兄弟們!抄家夥!砍死這幾個龜孫兒——”
說着,光頭疤臉抄起砍刀來,就要殺了四皇子以及他帶來的護衛們,顧休休含着淚,顫聲道:“大哥哥,不要動手……”
要砍出去砍,這茅草屋地方那麽小,萬一施展不開,很容易誤傷到她。
他頓了一下動作,只以為她是害怕見血,将幾人推搡了出去:“都滾出去,莫要吓到了屋子裏的小姑子!”
于是,茅屋外剛剛跳下樹蔭的暗衛們,便圍堵了一場曠世奇觀——光頭疤臉率着他守門的七、八個漢子,猶如貓捉老鼠般,在荒野中拎着砍刀追逐着四皇子和他的護衛們。
四皇子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大腿,狼狽不堪的竄逃着,嘴裏還不忘罵罵咧咧,尖銳喊道:“一群狗賊!土匪!強盜!你們竟然敢砍我,我可是四……”他說到一半,想起茅屋裏的顧休休,連忙止住了話音,可不能讓她知道來人是他。
“你可是四什麽,瞧你面白無力的樣子,莫不是哪個勾欄院裏跑出來的小館?”
他越是這樣嚣張,那山匪們便越是緊追不舍,不多時,四皇子身上便挂了好幾處彩,他知道寡不敵衆,再這樣下去,自己命都要丢在這裏,便咬了咬牙,忍痛施展着輕功,猶如鼠輩般狼狽逃離了現場。
光頭疤臉也不甘示弱,砍死兩個護衛後,便獨自追了上去。臨走前,還不忘交代瘦高的同夥:“将屋子裏的女郎放了,駕着馬車送去永寧寺裏,別耽誤了她禮佛。”
瘦高同夥:“……”
兩夥暗衛們:“……”
顧休休被松了綁,一走出來,便瞧見了遠處幾顆茂密的大樹下,站着數十個在風中淩亂的暗衛們。
他們都穿着又綠又黃的衣裳,有些像是迷彩服,便于在野外隐匿,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片連起來的野草雜叢。
雖着裝相似,但顧休休一眼就瞧出來另外六個人不是顧家的暗衛,她一邊拿着帕子擦拭着染血的金簪,一邊緩步走了過去:“敢問閣下是敵是友?”
其實不必問,她才能看出來,那六人對她沒有惡意。只是不知他們的底細,還是要問上一問。
為首那暗衛跪下下去,手中抱拳:“……小人等奉太子殿下之命,暗中護送女郎。”
顧休休愣了一下,随即輕輕笑了起來:“多謝殿下好意,今日勞煩各位,小女不勝感激。”
“小人等奉命而行,女郎客氣了。”
暗衛心想,哪裏勞煩了,他們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她那不是都自己解決了。
瘦高山匪跟了過來,見樹蔭底下站了一片人,驚得嘴唇微微抽搐:“小姑……女郎,我們二當家讓我送您去永寧寺。”說話間,竟是不自覺帶了幾分的尊敬。
顧休休轉過身朝瘦高的山匪笑了笑:“勞煩幫我轉告二當家,今日救命之恩,小女會銘記在心。”
分明是光頭疤臉為錢財劫走了她,但她卻不這樣說,反倒将自己被救出的功勞都歸功在他身上。
她表現出感恩,便是希望他安心,告訴他,她不會因為被綁就心生怨恨,想着要剿匪報仇什麽的。
就算成不了朋友,她也不會輕易樹敵,給自己埋下禍患。
瘦高山匪很識趣,聽懂了顧休休的言外之意,在兩撥暗衛的注視下,恭恭敬敬将她送上了馬車。
行至半途,顧佳茴悠悠醒了過來,嘴裏布襪酸澀的味道令她無法呼吸,她猛地咳着,卻因被堵住了嘴,發不出聲音,難受極了。
待她看清楚馬車裏安穩坐着的顧休休,連忙咿咿呀呀求助。但顧休休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托着下巴,似笑非笑道:“妹妹啊,我剛見到了你的夫君……”
“他身上受了些傷,但你不必擔心,傷不及性命,只是你最近可能看不到他了。”
她話鋒一轉,斂住笑意,嗓音中透着寒意:“不過,你還可以偷偷跑到四皇子府裏去見他,就像昨日一樣。”
顧佳茴一整個愣住了。
她不知道顧休休是如何得知自己昨日去見了四皇子,更不知道顧休休這話是什麽意思,又是如何從山匪中保住了一條性命。
她想說話又說不出,雙手被麻繩勒得生疼,嘴裏還堵着光頭疤臉的布襪,顧休休也完全沒有想幫她解開的意思。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在了永寧寺不遠處,瘦高的山匪掀起車簾:“女郎,到永寧寺外了。”
顧休休客氣地道了謝,又麻煩山匪幫顧佳茴松了綁,順帶取回了那一只被口水浸透的布襪。
山匪離開了,只留下姐妹兩人坐在馬車裏。顧佳茴這次沒有向之前一般又是哭啼,又是下跪,她只是梗着脖子,嗓音沙啞着:“不管姐姐信不信,我并不知道今日會有山匪劫車。”
彈幕随着她的話音,适時飄過——
【我相信佳茴,她肯定不知情這件事,剛開始被劫持的時候她都吓哭了】
【是啊,要是這件事跟顧佳茴有關系,她就不會被山匪這樣虐待了。話說為什麽不幫佳茴松綁,這一路難受死了,顧休休故意的吧】
【佳茴雖然有點小心機,但還不至于害人的地步。顧休休也想太多了吧,佳茴不就是跟四皇子見個面,四皇子是狗男人,佳茴又不知道】
【不要無腦吹顧佳茴了謝謝,要不是我們休崽聰明,今天就被四皇子的奸計得逞了!為了不讓休崽嫁給太子,竟然用這樣歹毒的手段,ex死了】
【顧佳茴有點腦子吧,除了會被人利用還會幹什麽。真不知道這麽降智的人設,怎麽當上的男女主】
【太子知道休崽被綁,肯定要心疼死了,嗚嗚我的休崽】
“顧佳茴,你很委屈嗎?”顧休休輕笑一聲,雙眸緩緩看向她:“沒有你從中相助,他如何從幾輛馬車中分辨出哪輛車裏有我,又如何知道顧家馬車走得是哪條小道?”
若不是顧佳茴将手腕伸出車窗外,以那串琉璃火珠給山匪打了信號,他們想悄無聲息劫走她,怕是沒有那麽容易。
“你為了一個妾室之位,為了一個心裏沒有你的男人,次次被利用,被牽着鼻子走。倘若我今日橫屍荒野,你能得到什麽好處?”
說罷,顧休休不再多費口舌,将顧佳茴扔在了馬車上,自己下車離開了。只留顧佳茴一人神色呆滞,不知在想些什麽。
途中雖耽擱了些許時間,但那瘦高山匪對地形熟悉,抄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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