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二十二座山
孟纾被謝河野拽着往車那邊過去, 男人一聲不吭将她塞進後座,“嘭——”的一聲關上車門,一張俊臉硬是陰沉得讓孟纾無端打了個冷噤。
“你知不知道那玩意兒是鋼管啊?一棍子下來你腦袋都能開瓢你知不知道啊?瞎鬧什麽啊?”
孟纾木讷道:“我……就是想推開你……”
“我一個大男人自己還保護不了自己嗎?你這麽瞎撲上來知不知道危險啊?真要敲你身上怎麽辦?敲臉上又怎麽辦?孟纾, 你那麽大個人了,會不會自己保護好自己?”
他聲音又大,語速又快, 孟纾被一連串的問題打得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應該先回答哪個、說點什麽。
“我是擔心它真的打到你……”
“打到我?”他的眉擰在一起: “能打到我打不到你是吧?你是蜘蛛俠、蝙蝠俠、美國隊長、無敵浩克,擁有金剛不壞之身是吧?”
謝河野很生氣,滿臉都是愠怒的神色。
孟纾大氣不敢出,謝河野沒有對她發過火, 最嚴重的也不過就是相遇的頭幾天冷嘲幾句再冷哼幾聲。
現下她也有點無措,其實當時真沒想那麽多,只是下意識的想推開他。
也沒想過鋼管會不會落在自己身上,全憑着大腦支配着身體就做了。
她動了動僵硬的手臂, 發現微微有點刺痛, 這點痛其實完全可以忽略, 看着男人冷峻的臉孟纾心下一動,輕輕“嘶——”了一聲。
而後裝模作樣的捂住胳膊, 謝河野的臭臉立馬就變了, 立刻伸手握住孟纾的胳膊,小心翼翼的推開衛衣的袖子。
變臉的速度堪比火箭發射。
孟纾心裏狠狠的唾棄了一把自己,什麽時候還學會裝模作樣了。
白嫩的胳膊上被鋼管不規則切面的凸起劃破了一道的口子,微微滲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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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在衛衣厚實下端只是挑破了皮, 上端被劃拉進肉裏, 血都是上面滲出來的。
孟纾這才看見唯一的袖子被刺破了個洞。
謝河野罵了句髒話。
外面的警笛聲響了,是收到電話趕來的鄉鎮派出所的民警。
謝河野握着孟纾的手臂, 似乎想把那道傷口看穿。
“……我說不痛你信嗎?”
他的神色太嚴肅了,孟纾想嘗試活躍下氣氛,但好像沒成功,換來男人冷冷的一眼。
外面的民警問:“誰報的警?”
學生幾乎都被這動靜吵的往外看出來。
謝河野拉開車門走出去。
“是我。”
孟纾看了眼臉色蒼白的文老師,只一眼就移開了視線。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從鎮上派出所做完筆錄出來剛好飯點。
謝河野要拉她去鎮上的衛生院包紮,孟纾拒絕了:“就這麽點傷口,再過會都該愈合了,不至于包紮。”
謝河野涼涼睨她一眼,冷臉不說話。
孟纾抿唇望了眼依舊臉色不太好的男人,讪讪道:“……我有點餓了。”
謝河野冷哼:“別吃了,吃了腦子也不好使。”
嘴上這麽說,還是發動車子載她到楊嬸子的店裏吃飯。
孟纾受傷的手是左手,且傷口并不深也不礙不了什麽事。
楊嬸子家離酒店并不遠。
孟纾想走回去,謝河野也沒拒絕。
走的時候,楊簡出來送他們。
到門口時孟纾就說不用送了,她态度堅持楊簡沒辦法,問她:“明天按計劃去找嗎?”
孟纾說:“沒有意外情況的話是這樣的。”
楊簡點頭,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孟纾又叫了他一聲。
“在!”楊簡站直身子。
謝河野站在孟纾身邊不耐煩地皺眉,心想他們倆怎麽話這麽多,明天都要一起上山了怎麽還有說不完的話?
孟纾和他待一天都沒喊他的名字這麽多次。
煩不煩啊,這個小黑蛋。
孟纾微笑道:“明天不用特地過來。我們路線不同,自己行動就行。”
“噢……”
楊簡一愣,那點因為孟纾喊他而露出來的欣喜神情沒了,低聲接道:“知道了。”
看着他因為失落而低垂下去的下頭,謝河野沒忍住很不地道的呲着個大牙無聲的嘎嘎樂。
原來不是一起上山啊,哈哈哈哈。
瞥見孟纾轉身立刻收回去了,唇角依舊是壓不住的翹起,還好現在天黑沒人看見他的幸災樂禍。
“自己注意安全,微信聯系。”
還沖楊簡搖搖手機。
話落,有人立刻滿血複活用力點頭,有人唇角立刻下塌黑臉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風吹樹動,晚霞凄豔。
兩人并肩走在路上。
“謝河野,你剛為什麽說我是你女朋友啊?”孟纾忽然想起來這麽一茬問道。
男人連眼神都沒偏給她:“你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嗎?”
“噢……”
孟纾撇撇嘴,又用這一套話術。
倆人往回去的方向走,從楊簡所站的地方看去十分登對,身影漸漸變得模糊起來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他一個人站在門口站了很久,還是小楊喊了他一聲才回過神來。
“哥哥?你在看哪樣?”
楊簡呼出口氣将她抱進懷裏,微笑道:“沒得哪樣,回家了。”
謝河野暗中瞟了眼孟纾,見她沒有什麽異樣,也沒生出什麽厭惡的表情來,懸着的心才微微落下。
他潛意識裏一直不覺得他們倆分手了,所以下意識接的話裏總将她放在女朋友的位置上。
又怕孟纾會覺得厭煩、不開心,但這張破嘴就是沒個把門的,老是在不經意間就把真實想法說出來。
到家之後的劉嬸聽說了這件事,忙将自制的藥膏送來給孟纾塗抹。
邊擦邊一臉的心疼:“哎喲,你望望這種白生生的手臂留疤怎麽辦喲。”
謝河野倚在門口看她,不冷不熱道:“留疤了才長記性。”
劉嬸道:“挨小姑娘講話要嘴甜,不要陰陽怪氣呢,你這種是會被甩掉的給認得?”
謝河野:“……”
他還真被甩了。
肇事者本人孟纾抿唇不敢接話。
劉嬸擦完藥就離開了,謝河野也沒有理由多待,別別扭扭的撂下一句:“下午不是兇你,對不起。”
孟纾好笑的盯着他走得匆忙的背影搖了搖頭。
他們一走,孟纾就待房間裏看文獻看資料。
看到九點多的時候怕待會沒熱水就拿了東西去洗漱。
沒敢讓傷口碰水,匆匆忙忙的沖了個澡。
插座好像被人修理過了,孟纾吹幹頭發回房,隔壁謝河野的房間窗簾嚴絲合縫的,只有微弱的光透出來,不知道在幹嘛。
孟纾剛一回房,打開手機就看到謝河野的消息。
21:40
【一二】:在嗎?
怕他又要做什麽幺蛾子,孟纾直接回複了:怎麽了?
【一二】:你要睡了嗎?
【M】:看點東西才睡。
過了幾分鐘,那邊發來一條鏈接
【一二】:/我的耳機分你一半,和我一起聽歌吧~by從小帥到大的187.9王子/
【一二】:那我勉為其難陪你聽歌。
孟纾咬住下唇,嘴角的弧度直接翹到銀河際。
回道:謝謝你陪我。
看着他的音樂軟件ID,孟纾覺得林茜茜說的男人身高一旦過了180,就會在無時無刻的報身高并精确到小數點後,誠不我欺。
她點進鏈接彈窗,孟纾戴上耳機。
“有多久沒見你
以為你在哪裏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呼吸”
——是陳潔儀的《心動》。
那天夜裏資料和文獻裏寫了些什麽孟纾都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陳潔儀極具感染力的聲音在唱:
過去讓他過去 來不及
從頭喜歡你
翌日一大早孟纾就收拾好上山去了。
南雲的天氣變幻莫測,早找到草早安心,也省去了一些磋磨。
在山上耗到傍晚也沒有收獲。
剛回到酒店,就見到了林茜茜
林茜茜得知昨天的事後,立刻就沖來了劉嬸家,看她沒事這才放心,一個勁兒的道歉說是自己不好。
“要不是我讓你去幫忙,也不會遇上這麽個事。”
孟纾安慰道:“也沒什麽事,那點口子還沒南雲的蚊子咬得痛呢。”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忙于找草,她和謝河野之間好像發生了些變化。
倆人之間的那些嫌隙與隔閡好像都淡化了,又回到了高中時的模樣,謝河野還在追她的那種模樣。
會無時無刻的給她發來很多消息,全然不似分開過八年的模樣。
又一個清晨。
孟纾難得沒有做夢,一夜好眠,抓起手機一看剛剛八點半,她起床喝水、洗漱,匆匆換好行頭就準備上山。
這幾天一直沒什麽進展,孟纾面上雖不顯,卻也依舊有些心焦。
劉嬸追出來塞了截蒸紅薯和蘋果給她,讓她帶着路上吃,明明只是住一段時間就會走的旅客,但劉嬸待她們就如家中長輩般親厚。
孟纾沿路上山,這麽幾天下來,她對于這的路徑也都摸得差不多了。
九點多将近十點鐘時,孟纾就走到了自己留下的“X”标記處。
這麽幾天在這塊低窪處花的時間太多了,今天還是找不到的話,孟纾便打算放棄這塊地方換條路徑。
她往前走了兩步,用腳撥開長勢兇猛的雜草,手一撐地直接跳了下去。
低窪的地質潮濕,鞋子陷進去了一點,孟纾費了點力氣将腳從深陷的泥潭裏提起來甩了甩泥,找着相對起來更加幹燥的土地往裏行走。
一邊走,一邊看。
這裏掩于密林之中,且低于山體裏面很少有人走。
南雲的天氣四季如春,甘山更甚,常年濕熱,孟纾此刻往前走的地方腐殖質深厚,是四尾蕨最喜歡的環境。
她因着接連幾次尋找未果而有些游移的心又定了幾分,環境是正确無誤的,和在山城茂汾發現的四尾蕨生長環境相似。
可還是避免不了有些碰運氣的成分在。
同樣的環境裏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沒有,四尾蕨的生長方式倒是和謝河野挺像的,随心所欲,行蹤不定。
太陽光漸漸開始盛放,透過層層疊疊的密林縫隙落在地面上,将潮濕的土壤照得現行。
孟纾越往裏走,地面越潮濕,地面已不再像是蓄水般濕于內裏,開始彙集浮現在表面,石子上生出青苔,在光和水之間折射出毛茸茸的觀感。
密林之中都是風吹林動的窸窣聲,偶有幾聲鳥鳴,倒是一番舒心惬意。
孟纾順着這條路向西而行,光落進來的地方越來越少,林木愈發茂密起來,甚至生出幾分陰冷之感。
孟纾一手抓緊登山包的帶子,另一只手扶着樹幹艱難前進。
太陽已經升到正中央,孟纾開始有些累了,找了塊幹燥的地方席地坐下來,喝了口水。
肚子叫了聲,她将劉嬸給的紅薯吃了小半。
靠着粗壯的樹幹深深呼出口氣。
已經走很久了,這條路像是沒有盡頭一般,也絲毫不見四尾蕨的蹤跡。
她開始想難道這兒真的沒有四尾蕨嗎?
忽然吹進來一陣風,冷得她打了個寒顫,手臂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
這股風好像吹醒了她的某根神經,她想起了一些細枝末節。
她剛剛感到了陰冷,而四尾蕨喜歡的環境該是濕熱才對。
茜茜朋友圈裏的照片裏确實發現了四尾蕨,可她的照片明顯不可能拍攝到密林的內部。
所以從一開始她在這塊地方一直往裏深入的做法就是錯誤的。
她進來之後的方向就已經錯了。
她環顧四周,又擡頭看向密林覆蓋的上方,忽然視線定格。
她偏頭仔細看了看,透過層層疊疊的樹幹,孟纾發現了移動信號塔的塔架底盤。
對了。
茜茜的照片是在帶移動團隊考察的時候拍的,那麽理應她看見的四尾蕨所在地應該也在移動信號塔附近才對。
這麽一想孟纾揚唇,竟忘了這麽大一個細節,她立刻拍拍屁股爬起身來。開始轉換方向,往信號塔在的地方過去。
看着近走着遠,孟纾愣是走了二十多分鐘才到達信號塔附近,遠遠地她就看見了楊簡,穿了身黑色的登山服,孟纾喊了聲:“楊簡。”
“小孟老師!”
孟纾往他那邊過去,他們倆倒是想在一塊去了。
她問:“有發現嗎?”
楊簡搖頭:“暫時沒有。”
他問:“小孟老師你吃午飯了嗎?”
孟纾點頭:“吃了。”
楊簡默默将手裏握緊的巧克力塞進外套口袋裏,說:“那就好。”
巧克力是他從上京一路帶過來的,他的背包裏裝了好多,是小孟老師最常吃的那個品牌。
孟纾一忙起來就壓根記不起吃飯,他想要是能在山上遇到小孟老師的話,就送給她。
孟纾錯開他往信號塔那邊走近幾步,開始環顧四周。
楊簡比她先到這邊,已經大致找過了,但沒有發現,孟握着手機對比林茜茜朋友圈的照片視角四處轉動,試圖還原圖片上的地貌。
手機響了聲,孟纾在這個方向定格一瞬,視線從山林落到手機屏幕上,忽然蹙眉。
孟纾問:“楊簡,你看。”
“是不是一樣的?”
楊簡從不遠處走過來,歪頭仔細比對了下圖片和面前的山林,再三确認過後驚喜道:“是一樣的!”
孟纾唇邊的笑意綻開,道:“就在這附近了。”
楊簡用力點頭,仔細找起來。
孟纾這才去看那條消息。
是謝河野發來的。
她點進倆人的聊天界面,這才發現,原來在十點左右,謝河野給她發過一條消息,問她:上山去了?
孟纾那時還在路上,手機靜音放在口袋裏,她工作的時候不太看手機。
現在已經一點多了,他的消息簡直像迫擊炮似的接二連三的彈出來。
【一二】:為什麽不回我?
【一二】:那天晚上的我可什麽都給你了
【一二】:得不到的就更加愛,太容易來的就不理睬是吧?
【一二】:醒來就翻臉不認人是吧?
【一二】:行
【一二】:反正我這顆心生來就是要碎的
底下是一個企鵝躺地的表情包,配文是:極品總裁去世
“……”
孟纾嘴角狂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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