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四十六座山

孟纾拿了藥就架着謝河野往外走, 她是打車過來的,謝河野是救護車送來的,倆人都沒車, 只能打滴滴。考慮到謝河野如今一瘸一拐的,就站大廳的門口等,好歹有個可以依靠的支柱。

這時, 謝河野說自己想上廁所, 孟纾就扶着他一蹦一跳的去一樓轉角的衛生間。

到男衛生間門口,孟纾擔心的問:“你行嗎?要不讓今臣下來扶你。”

謝河野當即眉頭高挑拒絕。

“我當然行了!我可太行了,沒人比我更行了。”

開玩笑,讓何今臣來扶他尿尿就意味着李誦即将知道。

李誦知道就等于得被人笑話一輩子。

男人的驕傲, 不容置疑。

當即一豎掌,制止孟纾扶住他的行為,表示自己可以。然後在孟纾略帶擔憂和質疑的目光之中,一瘸一拐、身殘志堅的蹦進衛生間。

這邊是男衛生間, 女衛生間在另一側的轉角裏, 孟纾一個年輕小姑娘站在這, 頗為突兀。

見進進出出的人目光在自己身上來回梭巡,孟纾強忍那種不适感站了會。

謝河野很快就出來了, 孟纾順口問了句:“這麽快?”

“……”

不是, 這話他怎麽聽着這麽奇怪呢。

謝河野不答反道:“今天跑好幾次廁所了。”

孟纾皺眉,扶着他往外走的動作一頓,問道:“是不是吃壞肚子了?要不再去趟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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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謝河野搖頭拒絕了,摟着她的肩, 彎着腰下巴放在孟纾發頂, 像只撒嬌的大狗,腿一瘸一瘸的, 立刻狀似不經意的說出了他準備已久的臺詞。

“倒不是因為吃壞肚子。而是因為——”

“我今天想了你一便又一便。”

孟纾:“……”

她本來托着謝河野的腰準備去找滴滴的。

聽到這話先是懵了一陣,不太懂這前後之間有什麽因果聯系,待意識過來之後一陣無語。

心想您都這樣了,還有心情油嘴滑舌。

偏頭見到謝河野那眉飛色舞、得意至極,一臉“怎麽樣你也很為哥着迷吧”的神情,不禁失笑。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騷動。

孟纾一擡眼就見極其誇張的陣勢在醫院大廳出現,人群退讓之下七八個身穿黑色西裝的魁梧保镖兩列一字排開,中間簇擁着一位珠光寶氣在晚春裏穿貂的女士往裏走。

女人迎面走來,平底鞋踩出高跟鞋的氣勢。孟纾眼看着人在面前一陣風一樣的竄過,經過身邊時孟纾聽見她嘴裏念念有詞重複道:“兒子,兒子,兒子在哪呢,我的大帥兒子……”

除了引起一陣騷動與目光洗禮,倒是沒有影響醫院的正常秩序。

只看了一眼,孟纾就收回了目光。準備扶着謝河野接着往外走,下一秒就聽見一道沉磁的聲音從自己的身旁傳來。

離得太近了,孟纾甚至能感受到胸腔震動。

謝河野悠悠嘆了口氣,身形未動,雙目空洞的望着前方,拖聲拖氣地喊了聲:“媽——”

媽?

孟纾偏頭看他,确定是謝河野在說話沒錯。

只聽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原本已經擦肩而過的保镖又折返回來,在孟纾眼前站定,孟纾被這陣勢吓了一跳,謝河野的手搭着她的肩輕哄的拍了拍,示意沒事。

下一秒,剛剛那雍容華貴的女人就在自己面前站定,她眯着眼睛仔細辨認了兩秒謝河野的臉,嗯,完好無損,就是腦袋上有個大鼓包。

确認這是她的大兒子、且臉沒事兒之後才開始左摸摸、右摸摸的檢查她兒子到底哪出了問題,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親情大戲。

謝河野:“……”

有點親情。

但不多。

“吓死媽了,你這臭小子,怎麽還進醫院了呢?這到底哪壞了啊?還好不是臉壞了,這臉要是壞了,我以後還能拿什麽壓你秦楠阿姨一頭啊……”

謝河野無語望天,任由她摸着,嘴裏道:“沒事兒沒事兒,我沒事。”視線卻沒離開身邊的孟纾。

他将摟住的動作改為拉,側身擋住她以免她害羞,緊緊牽着孟纾的手讓她安心。

在虞花花女士繞到另一邊檢查手臂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別害怕,這咱媽。”

孟纾:“……”

謝河野得逞的笑了下。

“您怎麽過來了?”

話是對虞女士說的。

一提這個虞花花女士就來氣:“看小誦朋友圈才知道,你這孩子,要不是我自己發現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訴我們?”

李誦這個兒子。

除了屏蔽自己,該屏蔽的愣是誰也沒屏蔽。

“小傷而已,有什麽好說的。”

“小傷?!”

虞花花女士聲音拔高:“小傷你剛剛整個人壓人家小姑娘身上,直都直不起來,一副沒有骨頭的樣子?也不看看自己一米八幾的個頭,人家小姑娘快被你壓沒了。”

她雖然老了,但眼睛可好着呢。

不對。

不老。

女人至死十八歲。

“187.9。”

謝河野本來老神在在的,聽到這話忍不住插了句嘴。

說到這個,虞花花女士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孟纾身上,目光在她和謝河野之間來回游移,半晌狐疑的問:“……你……”

手指從孟纾那邊移到謝河野這邊:“你們……”

謝河野握着孟纾的手往懷裏一拽,摟住她的肩膀讓她能有安全感,驕傲挺胸大方點頭應是——

“沒錯,這是孟纾,是我的……”

“你哪找的這麽漂亮的私人陪護?”

虞女士打斷出聲。

她認真的說:“你表哥前兩天把腿摔斷了,也在找私人陪護等着照顧呢。這種水靈漂亮一看就聰明能幹的還有沒有?”

“……”

謝河野差點倒地。

他一臉無語:“什麽私人陪護,這是我女朋友——孟纾。”

他一字一頓:“女、朋、友。”

“女朋友?”

“開什麽玩笑呢你。”

虞花花女士一臉的不信:“這麽漂亮溫柔得體的女孩能看上你?”

謝河野:“……怎麽就看不上了?”

虞花花:“你除了那張臉長得帥點,還有什麽優點?有錢的是你媽,有權力的是你爸,家裏的財産未來會給到你妹妹手裏,而你——

除了臉你一無所有。”

謝河野:“……”

孟纾:“……”

她抿唇站在一旁略顯局促,面上雖然一臉平靜,實際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要不是謝河野一直緊緊握住她的手,她甚至想要借口尿遁。

謝河野摟住她的肩膀那只手一直在輕輕的捏,不讓她感覺孤身一人尴尬,身體往前傾,錯開擋住虞花花女士的視線,另一只手繞到背後悄默聲的握住她的手,放在手心裏輕輕揉捏,亦不讓她無措。

見謝河野的神情不像說假,虞花花女士這才動搖。

只見她倒吸一口氣,迅速往後退了半步,轉身不知從哪掏出随身的小鏡子确認妝容精致将頭發順了順,不動聲色的将鏡子收起,挂上和藹可親的微笑,得體的繞過兒子,走向孟纾,微笑道:“孟——”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謝河野提醒道:“孟纾,子皿孟,纾是纾解的shū。”

虞花花女士微笑繼續道:“孟纾啊,我是謝河野的媽媽。”

孟纾輕輕點頭,有點拘謹的笑着:“阿姨好。”

虞花花女士笑眯眯的,看起來很親切。

“叫什麽阿姨啊,怪見外的。”

那叫什麽?

孟纾望着她。

“你就跟小野一樣,喊我聲媽就行。”

孟纾:“……”

她确定謝河野一定是親生的。

感受到孟纾的不知所措,謝河野擠進去兩人之間的縫隙,擋住孟纾:“你別吓到她。”

虞花花皺眉,小聲道:“我笑得這麽甜怎麽可能吓到人家!”

謝河野腹诽,你那是甜嗎,看見人就兩眼放光像是狼外婆似的,要不是長了張慈眉善目的好人臉,都快被人報警抓走了。

謝河野說:“雖然您說得對,确實該跟我一樣叫聲媽。”

虞花花女士:“是吧,你也這麽覺得吧。”

孟纾:“……”

“但是。”

謝河野話音一轉:“讓她消化下,你來的太突然了,人家都沒準備好。”

“準備什麽?見自己媽還準備什麽?诶喲喂,都怪你小子不告訴我一聲,我這過來都沒給小纾準備紅包!”

“準備什麽準備。”

“嘿,你小子,怎麽不用準備了?”虞花花女士手一叉腰準備說教他。

謝河野說:“我們年輕人都轉賬,支付寶或者微信,你直接掃她不就行了嗎?”

“有道理吼。”

虞花花女士和善問道:“小纾你想支付寶還是微信啊?”

她轉頭看向謝河野詢問:“先給十萬夠不夠啊?”

“您上京納稅第一人就給這麽點,太摳了吧?”

“那一百萬怎麽樣?再加上虞氏新開發的臨江畔的大平層。”

“勉勉強強吧。”

見他們一唱一和的就開始将媽這個身份妥帖的冠上,孟纾覺得這巨變來的實在太快。

這動辄就是幾百萬被說的和幾百塊似的。

臨江畔她知道,虞氏旗下的房地産集團新開發的富人住宅區。前兩天還上了新聞,280平米的大平層,一平方米42萬,貴出天際。

孟纾想買得從山頂洞人就開始打工。

她連連擺手,更是局促不安。

知道謝河野受傷就立刻飛來了,頭是昨天洗的,又素着一張臉,衣服也在飛機上坐得皺巴巴,她心裏十分懊惱怎麽就沒想起來搗拾搗拾呢。

孟纾趕緊道:“不用了不用了,阿姨,該是我給您準備禮物才是。”

虞花花女士:“不用不用,不用給阿姨準備,應該是媽給你。”

“我該給阿姨您才是。”

“媽該給你才對!”

“……”

謝河野夾在兩人中間,嘴角抽搐。

這到底是什麽混亂的人稱關系。

他站在中間清清嗓子:“咳咳。”

沒人理他。

他更用力的咳嗽,卻不想用力過猛,一連串咳嗽了好一會,像是快把肺咳出來。

倆人這才停止禮讓,齊齊向他看來分他一個眼神,虞花花女士還不耐煩的“啧”了聲。

謝河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求饒一般的趕緊說:“你倆都不用準備,我來準備,我來準備行了吧。”

“我這還餓着呢,請你倆吃飯,慢慢說行不?”

孟纾這趕飛機過來估計還是餓着呢,眼下也确實是到飯點了。

孟纾和虞花花女士一對視,覺得可行。

“行吧,你準備。”

于是虞花花女士挽着孟纾的手就像挽着謝溪子逛街那樣,頭也不回得走了,聲音遠遠傳來:“小纾你喜歡吃什麽啊?法國菜還是意大利菜?鹹的還是甜的?喜歡露天的還是包廂裏……”

身後的保镖始終一言不發,盡職盡責的冷臉無情,虞花花女士一走,齊刷刷的怎麽來的、怎麽跟在身後回去。

謝河野獨自站在原地,風中淩亂。

不是。

他沒明白。

他媽這到底是來幹嘛來了?

他扶着牆,身影略顯凄涼。

望着着倆人遠去的背影喃喃出聲。

“不是,有沒有人記得……我這腿剛縫上啊?”

他還是帶着條廢腿呢!

是個病人!

是個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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