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七座山
今朝醉。
虞氏集團旗下的餐飲brand。
孟纾高中的時候就知道謝河野家裏有錢。他的父親是上京市的掌權人, 家裏有自己的企業,花錢從不看數目,但從沒想過會這麽有錢。坐在席上不過十分鐘, 已經被虞花花女士打下的江山震驚的目瞪口呆。
全國入駐的紀華商場居然也是虞女士的戰績。她記得高中畢業那晚他們就是在那唱得歌。
連林茜茜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開心得要飛起來即将入駐斜河的品牌今朝醉也是。
更別提全國大大小小的企業、獨立品牌。
除了敬佩與喟嘆再無其他了。
僅憑自己一人之力碾壓多少男人令人聞之色變。
此時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女強人拉着孟纾的手,恨不得把孟纾額前的碎發有幾根都一一數清楚。謝河野全程被冷落,獨自坐在孟纾身旁的小角落裏吃吃喝喝, 倒也不存在什麽吃醋生氣, 自己老婆,虞花花女士越喜歡孟纾他就越開心。
沒人會不喜歡孟纾。
飯局進行到一半,謝明紀先生終于結束了一個臨時會議匆匆趕來。
當那位天天出現在新聞報紙上的政界大佬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孟纾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緊。
謝明紀人已到中年, 但風度不減,沉聲說:“抱歉,來遲了。”
臂彎的西服被侍者挂好,他落座在孟纾對面、虞花花女士的身邊。
歲月的沉澱将那上位者的威嚴刻得入木三分。戴着一副銀邊純钛眼鏡, 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每個舉動卻都透漏着着讓人膽顫的壓迫感。
孟纾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那點拘謹, 此時又全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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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完招呼落座之後,就埋頭吃飯, 偶被問上幾句又鎮定回複, 但謹遵緘默法則。
少說少錯。
虞花花女士很不爽的白了眼天天拉着張驢臉的謝明紀,柳眉一豎:“你吓到小纾了!”
聞言孟纾趕緊擺手:“沒有沒有……”
謝明紀擡眸看過來,盡力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一點,道:“放松就好。”
可效果好像适得其反。
“……”
被這樣一雙歷盡千帆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着, 孟纾尚且能維持的鎮定有點皲裂的痕跡。
謝河野在一旁撇嘴:“說了不如別說。”
桌下的手探過去準确的尋到孟纾的手, 摸到了一手心的汗,抓過來毫不嫌棄的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 漫不經心的捏捏。
虞花花附和道:“就是就是。還好兒子和你不一樣。”
看孟纾實在拘謹得很,謝河野湊過去附在她的耳邊:“別怕啊,這咱爸。”
湊的太近了,氣息全鑽耳朵裏了,有些癢癢的。
孟纾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謝河野在虞花花女士和謝明紀談話時,俯身靠近孟纾給她說了件去年的趣事。
“給你說個好玩兒的。”
“上次父親節,我給他發了條父親節快樂,你知道他怎麽回我的嗎?”
孟纾小幅度的搖搖頭,然後側目看過去。
謝河野臉上的表情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他居然跟我說同樂。”
謝河野一臉嫌棄:“同樂什麽?我還沒當父親呢,去年我連老婆都沒有,我同樂不了一點兒。”
孟纾被他的表情逗得低頭笑了下。
笑完複又覺得不對。
就算今年他也沒有啊。
又口頭占她的便宜。
對面席上虞花花女士還在數落謝明紀:“見兒媳婦多大的事你都能遲到?會議重要還是兒子重要?……好像是會議更重要。”
謝河野:“……”
被人嫌棄的一生。
“你知不知道你兒子滞銷我們手裏多少年了?再不送出去就快砸手裏了!你還一點不着急!你氣死我了你!”
謝河野快聽不下去了,這到底是罵誰啊?怎麽感覺有點挂羊頭賣狗肉、聲東擊西、指桑罵槐的意思。
謝父低着頭,任打任罵不還口,甚至還能心平氣和的給虞女士夾上一塊她喜歡吃的魚,然後認下所有罪名。
虞花花女士一旦開始戰火無差別攻擊在場所有人,除了孟纾。
只見虞女士帶着玉镯的手腕一擡:“還有你個不争氣的!”
謝河野:“?”
他“啊”了聲:“不是罵我爸嗎?關我什麽事?”
“你還好意思說!”
虞花花女士恨鐵不成鋼:“這麽好的女朋友都能氣走,你這麽多年不結婚,你知不知道我在你秦楠阿姨面前走路連頭都擡不起來!”
“……”
他确信,此時此刻狗路過了都得被扇上兩巴掌才走得掉。
謝河野不打算反駁她。
他淡淡道:“那你以後低着頭走路。”
虞花花:“……”
她被堵得手指抖了抖,啞口無言,只能搬出自己的殺手锏。
只見她眉頭一皺,只是輕飄飄的望了眼謝明紀,嚴肅不茍的市長大人果斷忽略是老婆先找茬的,擡眸瞥了眼兒子。
“怎麽和你媽說話的。”
語氣不輕不重的,不想在責罵,虞花花虞女士不滿的叉腰又要發作,謝明紀努努嘴和謝河野對了個眼神,兩個男人之間不用言語無聲的默契,共同退了一步。
謝河野道:“得,我閉嘴。”
還做了個手拉拉鏈封住嘴的動作。
孟纾看着這一幕,唇畔勾起。
忽然覺得也沒那麽可怕了。
虞花花女士沒吃幾口,飯桌上保持着一個:謝父夾菜給虞女士,虞女士夾菜給孟纾,孟纾夾菜給謝河野,謝河野夾菜給孟纾的開環,只有謝父無人照看。
孟纾被兩個人争相夾菜,面前的小碟子都快堆不下了。
虞女士盛情難卻,孟纾拒絕不了,只能埋頭一個勁兒的塞,只覺得怕是把這輩子所有的菜都在今晚吃完了。
中途謝河野去了趟洗手間,虞花花女士非要把謝父趕出去,讓他去接兒子,謝父說:“他都那麽大了,上個廁所還要人接?”表情很是費解。
虞花花女士只是一個眼神,政界呼風喚雨的市長大人就被強行鎮壓趕出去了。
門才關上,對上她的眼神,孟纾就知道虞女士有話要單獨和她說。
虞花花從對面坐到身邊。
她抓着孟纾的手,眼神熱切。
“小纾,你就是小野高中畢業的女朋友吧?”
聞言孟纾挺直的背倏地一疆,眸光落到地上,緩緩點了點頭。
“你別害怕,媽沒什麽別的意思。”
虞花花女士拍了拍孟纾的手背,讓她放松。
那是一個母親的溫柔注視,沒有責怪沒有埋怨,只是在告訴她兒子的細碎。
“媽只是想告訴你,小野這個人啊看着沒個正行,對什麽都不上心,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但其實啊他是個很認死理的人。
對朋友好,對家人好,對誰都好,喜歡誰就把心肝掏出來捧到人家面前,也不在乎人家要不要。做事從不計較後果,喜歡就拼命喜歡,被他喜歡上,是件很幸福的事兒呢。
自己會和你報備,安全感給得足足的,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他都會做好不讓你花半點心思。你們在一起這麽久,應該也能感受到吧?”
那确實。
孟纾沒談過別人,就這麽一個。但卻莫名覺得不會有人比謝河野更好了。
“我對我自己的兒子很清楚,他喜歡的人,只會比他更好不會比他差,今天見到你,我就知道這小子眼光随我。”
她表情帶了些許得意的笑了下,和謝河野得意時的小動作如出一轍,孟纾也跟着柔柔的笑了。
“我知道你們分開過一段時間,畢竟這小子平時都一副無所謂的狂相,就那段時間要死不活的。他自己肯定不會告訴你,當年你們分開,他非得自己一個人跑西藏去。把我和他爸吓死了。”
西藏?
有些零碎的記憶好像拼拼湊湊從遙遠的時空穿梭,抵達她的腦海裏,窸窸窣窣的彙聚成一段完整的記憶。
那是高考前,沒有老師巡視的晚自習,大部分人在埋頭做題,孟纾也不例外,林茜茜卻一勾她的肩膀,說:“畢業你打算去哪玩兒啊?”
孟纾手上沒停,這是個非常簡單的化學流程題,甚至不用倒推,順着題目看下去就能知道未知字母分別代表哪個化學式。她分出一半心思敷衍的答了句:“西藏吧。”
她沒看到的是,斜後方的謝河野眸光動了動,轉筆的那只手停下來,若有所思。
畫面一轉,來到報志願當夜。
謝河野也說過:“過幾天,你陪我去趟西藏吧。”
那個時候她還不懂。
為什麽要陪他去西藏。
原來是因為她想去,所以謝河野才說想,好讓她陪他一起去。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內心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樣溫順,但他不會說,他會以自己的方式一步步打開孟纾心中關押的野性。陪她做她想做的。
她答應了嗎?
孟纾記得答應了。
可最後呢?
第二天就分手了。
孟纾沒去成。
謝河野自己去了西藏。
他替她完成了。
“不管你們當年因為什麽分開的,既然決定再一次相愛就好好在一起。”
孟纾沉默着。
不知為何竟想到了十八歲的謝河野,她似乎看見了,看見他背着登山包獨自進藏。
獨自看過雪山與日照金山,看過冰川與湖泊。
獨自走過藏地千裏,獨自翻越一千座山,獨自走過八年迢迢時光。
虞花花說:“媽也不是什麽電視劇裏的惡婆婆,不看重什麽家世、背景,動不動就甩張支票讓你離開他,上京再有錢還能有過我去啊?你不用有這方面的擔憂和顧慮。”
“有事啊,別自己扛着,丢給謝河野啊,他那肩膀比你這小肩膀寬多了,能扛,你也要相信,他能扛。”
“小纾。”她輕輕喊了聲:“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就這麽一聽,別有什麽心理壓力,就當一個話多的老阿姨和你閑聊。就算最後你和小野沒走到一塊去,也沒什麽。”
虞花花女士笑得很和善。
只是輕輕拍着她的手背。
孟纾眼眶微熱,忽然覺得好難過,主動放棄的人未必比被放棄的人好受多少。
她好半晌沒說話,只是覺得眼眶有什麽東西充盈,垂眸點頭時,視線變得模糊,她拼命往回忍。
孟纾回握了下虞花花女士的手。
她知道虞女士說這些的用意。
她其實沒這麽多顧慮。
孟纾從不是個會自卑的人。是人會膽怯、會怯懦、會優柔寡斷,會有權衡、有軟肋,她也不例外,但獨獨不會自卑。
孟舟歌女士的教育是成功的。
孟纾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無論對于上位者亦或掌權人,見到謝父時更多的還是敬畏之心。
她不會看低他人,亦不會看低自己。
她從不妄自菲薄。
身份的差距從不能阻止她走向他。
良久,孟纾才開口。
“您放心。”
謝河野不會放開她,她也不會,他們一定會有個很好的結局。
一定。
那些應該說破的。
她想,她有足夠的勇氣了。
謝河野進來時就看見自己的位置被母親霸占。他問了句:“說什麽呢你倆?”
虞花花女士眼神都沒分給他半個,施施然起身回到自己位置上:“我和小孟投緣,多聊幾句你管得着麽。”
謝河野大馬金刀的坐下,看了眼孟纾的後腦勺道:“确實挺圓的。”
虞花花沒意識他說的什麽,應了句:“那是。”
只有孟纾莫名的理解到他說的是什麽。
她聽得出他的無厘頭。
本來只是和虞女士的飯局演變到見家長。
除卻謝河野遠在意大利的妹妹謝溪子,能來的幾乎都在這了。
謝溪子還不忘打了個視頻過來,說要看看這位當年讓謝河野封心鎖愛的神奇女俠,手機視頻豎在對面,網絡原因卡幀定格在她睜大眼睛往鏡頭看來的一幕。
網絡卡頓對一個美女的殺傷力無疑是巨大的,好好的美人被卡在翻白眼上。
謝河野笑得胸腔震動,不知從哪找了三根筷子豎起來,看上去和什麽似的,被虞女士追着打了一路。
半開的檀木小軒窗裏,直直對上院落裏的小橋流水、繁茂枝頭。古色古香的陳設貴妃榻上,點了個小香爐,煙霧缥缈。
忽的有只貓咪躍上樹梢,在傍晚紅霞的籠罩裏,爪子輕輕撓了下,似乎對着她的方向懶洋洋的伸了下爪子。偶有幾聲犬吠傳來,撲騰着在草地上撒歡,不覺得吵鬧,反而有種別樣的趣味。
孟纾盯着窗外。
仗劍江湖的貓貓俠遇到了孤獨的人類。
行走世界的狗狗俠找到了迷路的蝴蝶。
靈魂在此刻凝結,共同墜落進臉紅的思春期。
忽然。
她撞進一雙含笑的眸裏。
身後的騰燃的晚霞将他照得通紅,光影流動、山色籠罩。
眼裏的小痣是愛的标識。
小野,我是如此愛你。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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