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姜晗暈暈乎乎從自己妹妹那裏離開,迎風吹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應下了什麽,妹妹她又要做什麽。

妹妹她要看今科狀元郎探花郎游街,她要找自己幫忙讓所有人都知曉……姜晗想起方才小姑娘無比認真的眼神後鼻頭發酸,他身為兄長真是失職,竟然忽視了妹妹從回到公主府後都未出過府門,不像其他小娘子能赴宴能和閨中密友玩耍還能約着出門踏青游玩。

旁的小娘子覺得尋常無比的事情竟然是他的妹妹深深渴望且遙不可及的。

京城中人只知道安國公府有一位明月郡主身份高貴受陛下寵愛,可基本上無人接近過她,無人将她當作一個活生生會哭會笑會疼的小娘子。

姜晗想到這裏,咬咬牙,帶着身邊的長随策馬出了安國公府。明日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妹妹明月郡主,他要讓他們真真切切地看到郡主的存在,而不是像水中月一般虛無缥缈。

景朝慣例,一甲三名會在朱雀大街身着紅袍騎馬而過,到時無男女老少之分,百姓們将花瓣香囊砸向相貌俊美的狀元郎探花郎,全民同樂。

因此,臨着朱雀街位置最好的忘仙酒樓每當這時生意格外的火爆,樓上樓下一屋難求,其中視野最開闊的雅間往往會被貴人重金預定,這些貴人中比例最高的是世家大族的未婚小娘子。

忘仙酒樓的掌櫃早早已經打聽好了,這次春闱頭名和第二名都是英俊潇灑的未婚郎君,狀元和探花之位總有一個會落在他們的頭上吧。如此一來,他能收到的銀錢就更多了!

果然到了半下午,各式各樣的世家仆人乘着馬車帶着厚厚的定金都向他這忘仙酒樓來了。掌櫃樂的牙不見眼,但他很快被一個巨大的餡餅砸暈了。

安國公府有名的那位浪蕩子小侯爺長恩侯竟然親自驅馬前來,看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要豪擲千金将明日忘仙酒樓的三樓全部包下來。

“不止是明日,今天晚上本侯的人就會在三樓,你這裏三樓視野不錯,其他還差了太多,必須重新歸置一遍。”長恩侯将面額巨大的銀票放在桌上,四周看了幾眼,覺得擺設太過簡陋不夠舒适。

掌櫃盯着銀票眼神發直,整整一千兩銀子,別說三樓,整個忘仙酒樓都可以包下來了。

“小侯爺,要看狀元郎游街,其實一個房間就夠了。”掌櫃咽了咽口水,很想将銀票收下,但臨了還是提醒了一句。

“一個房間哪裏夠,本侯金尊玉貴的妹妹容不得任何人的打擾。”姜晗再看一眼覺得哪裏都不滿意,妹妹身體那麽嬌貴,必須所有東西都要最好的。

“侯爺的妹妹?可是兩位小娘子?”掌櫃遲疑開口,想起了姜家的四娘子和五娘子,他曾經見過。可她們也沒有這般的排場,該說這小侯爺雖有些渾卻對自家妹妹極寵愛嗎?

聽掌櫃這樣說,姜晗皺眉,鄭重其事,“本侯只有一位嫡親妹妹,明日整個三樓都為她一人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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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恩侯的嫡親妹妹……長恩侯還有一位嫡親妹妹?掌櫃絞盡腦汁,終于在腦海中回憶起一些世家大族……他驚而失聲,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晗,“侯爺所言的可是端敏長公主的幼1女,陛下親封的明月郡主?”

高高在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明月郡主,幾乎從來沒有在京城的社交中出現過。

“當然只有她,才是本侯的親妹妹。記住了,明日要事事盡心,本侯的親妹妹容不得任何人怠慢!”姜晗一語定音。

掌櫃讷讷點頭,直到人離去了才猛然驚醒,急匆匆地吩咐下去,三樓全部預定出去了。

若是旁的不敢得罪的人問起,不必遲疑,只需告訴他們,定下三樓的人是明月郡主!看看還有哪位敢不知天高地厚地妄言!

最好的位置最好的酒樓整個三樓被預定下,掌櫃還全然一副不怕得罪任何貴人的模樣,一波又一波人的詢問之下,消息便傳出去了。

明日,明月郡主要在忘仙酒樓觀看狀元郎探花郎游街。

明月郡主?是那個從來沒有露過面從小養在宮裏的郡主?她不是身體不好是個病秧子嗎?她……難不成大好了?

接着忘仙酒樓的二樓以最快的速度被各家預定下,即便沒有狀元探花游街,能看一眼傳說中的明月郡主也不錯。

次日,姜昭早早地醒來,用了早膳喝下了兩碗苦巴巴的湯藥,然後任由幾個婢女為她盛裝打扮。

一頭烏發依舊是簡單地挽了個發髻,用三兩只深藍色的寶石珠釵固定住,難得的是今日她上了淡淡的一層妝,塗上了口脂,點睛之筆非但沒有沖減她身上的清靈之氣,反而讓她看上去更加高貴典雅。

姜昭選了一件淡紫色層層疊疊的煙紗羅裙換上,外罩深藍色的披帛,讓接她去忘仙酒樓的姜晗看見,怔然了許久。

妹妹早該光明正大地露面了,她要把她最好的一面讓世人看見。

打發走了母親身邊的女官,姜晗姜昭兄妹二人坐上公主府的馬車就要往忘仙酒樓而去。卻不想,臨行前一匹快馬駛來,平日裏最是端莊嚴肅的安國公世子姜曜出現在他們面前。

“走吧,大哥今日無事,索性也陪你們一次。”姜曜看着一雙弟妹開口。

姜昭沖着他笑了笑。

忘仙酒樓一大早便擠滿了人,擠滿了馬車。當安國公世子親自開道,兩驅四駕的馬車緩緩而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馬車門打開,仿若仙姝的少女被衆星拱月般迎上三樓,他們的目光也不由得随往。

明月郡主,這就是明月郡主姜昭啊。他們滿目驚豔,他們啞然失語,他們直到許多年後都會記得這一幕,記得第一次出現人前的少女仿若天上人。

忘仙酒樓的對面,視野最好的幾處房間,九公主在向嫡親兄長洛王恨恨抱怨父皇的不公;高貴妃娘家的幾位小娘子滿臉羨慕又滿眼嫉妒;靖王緊緊盯着窗前晃動的人影,一杯接着一杯安靜地飲酒……

忘仙酒樓三樓,姜昭依偎在窗前的小榻上慢慢等着一睹陸表兄狀元郎的風采,不知她自己來看風景反而成為了他人眼中的風景。

她的手邊放滿了五顏六色的花瓣、各式各樣的香囊和絲絹。姜晗兄弟兩個分別坐在她的兩側,看她興致勃勃的模樣覺得今日的決定再正确不過。

姜昭就等啊等啊,大約兩盞茶的時間後終于聽到了喧嚣聲,她連忙勾着頭往窗外看去。

遠處的朱雀街口,一行人騎馬而來。伴着飄飄灑灑的芬芳花瓣,她一眼就看到了打頭的年輕男子。他穿着大紅色的狀元袍,眉目清俊,面如美玉,雖是讀書人坐在馬上卻一副游刃有餘氣定神閑的模樣,對比起身後騎馬護送的禁衛軍毫不遜色。

姜昭興奮地不能自己,明明馬離忘仙酒樓的位置還有很遠,她就拿起花瓣灑下去了,香囊絲絹也丢了不少。

她一番先聲奪人,游街的一行人當即擡頭看過去,為首的陸照看見高樓上探出的熟悉身影,勒着缰繩的手頓了一下。

他沒想到她會出府,沒想到會來看他游街。

呼吸亂了一瞬,陸照的冷靜克制全部瓦解,他夾緊馬腹,突然策馬加快了速度,打了他身後的人一個措手不及,茫然之下也跟着提速。

一直到忘仙酒樓,陸照降低了速度,擡頭看向樓上的小郡主,展顏一笑,眸光潋滟生輝。

姜昭與他對視,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小臉紅彤彤的抱着香囊絲絹就往下面扔去。

陸照被砸了滿懷,身後的褚倫包括探花郎等人全都未能幸免,也受了好多花瓣香囊。

“京城的小娘子太熱情了。”陸照聽得褚倫嘀咕了一句,含笑不語慢吞吞地往前,緩慢的速度與先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姜昭不停地往下扔花瓣香囊,臉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一雙眼睛幾乎彎成了月牙。姜晗等人看她歡樂到額頭出汗都不停下的樣子,心下欣慰不已。

“她怎麽笑的這麽開心?四哥,你說我們在宮裏見過她這樣笑嗎?”對面,九公主一臉疑惑詢問洛王,洛王沉吟一會兒搖搖頭。

“第一次見昭昭如此開懷,如果昭昭能一直這麽開心就好了。”靖王喃喃自語,舍不得将視線從少女紅撲撲的臉頰上移開。

好不容易忙完了邊防衛一通亂七八糟的事,簡指揮使剛到朱雀大街就看到姜昭出奇激動的一幕,暗罵了一聲連忙派人催促游街的人快點滾蛋。

萬一因為興奮過度,昏厥過去怎麽辦?狀元和榜眼長的也就那樣,有什麽好看的。

今科一甲三名游街結束,重新回宮,靖王殿下奉旨設下春恩宴。

春恩宴上不出意外,陸照和褚倫二人是最為奪目的兩位。靖王惜字如金,寥寥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語後,端起酒杯與衆人共飲,之後他便将目光投向了狀元郎陸照的身上。

“本王昔日去安國公府,姑父向本王提起過你。”不善言辭的靖王脫口而出陸照同安國公府有關系,衆人全都豎起了耳朵聽着。

“照姨母昔年嫁入安國公府,受亡母臨終所托,在照進京後收留了照一段時日。”陸照坦然地解釋了自己同安國公府的關系,用到收留二字隐晦地表達了自己家境貧寒。

衆人一時恍然大悟,原來是落魄被收留的遠親。

靖王面無表情地點頭,舉起了酒杯,“本王與你同飲。”

陸照一杯烈酒飲下神色不變。

靖王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倒滿了酒杯,周圍人也跟着一同喝下。

幾杯酒下肚,褚倫醉倒,陸照臉色平靜。有人提議要行酒令作詩,他也欣然應允,完全不見醉意。

然而這時,陪侍在景安帝身邊的乾清宮總管王大伴帶了陛下的口谕突然出現。

他先笑眯眯地向氣質冷然的靖王殿下行了一禮,然後環顧殿中,看向了紅袍的狀元郎,“陛下口谕,聽聞狀元郎還未取表字,陛下賜下二字,明德。還請狀元郎謝恩。”

陛下親自賜下表字,陸明德!

陸照眸光微動,行禮謝恩。他想游街之時的場景該是傳到了景安帝的耳中,明德二字意味深長。

春恩宴以王大伴的出現散去,陸照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被宮人送回到梧桐巷的宅子。

天色發暗,不見陸十,陸照自己打開房門進去,身上還穿着游街的大紅袍。

屋中點着蠟燭,陸照阖上門擡眼頓住了腳步,今日朝他擲花的少女脆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陸表兄,你穿着狀元的紅袍真好看。”姜昭的興奮不減,今日她不僅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還最為風光地參與了一甲前三名的游街。

尤其是看到了陸表兄身着狀元紅袍的風華,姜昭按耐不住地想,如果她和陸表兄春風一度的時候,他的身上還穿着這身紅袍……

陸照定定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呼吸微重,那幾杯酒的作用終于見效了。

他已微醺,而姜昭正向他走去。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嘿,狀元郎的紅袍,昭昭表示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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