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勢利眼 嫉妒婦

說起薛晏榮這個祖母魯氏,只怕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原本只是一個九品芝麻官家的女兒,奈何早年跟薛老太爺定了娃娃親,後來薛老太爺在宮裏得了濟,也沒有忘恩負義,遵循家裏的意願同她結為連理——

薛晏榮的父親薛懷禮跟二叔薛懷丘,皆是由魯氏所出。

按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是偏心,也不該太過偏頗,可偏偏魯氏疼愛小兒子如珠如寶,嫌棄大兒子視如敝履,即便現在養活一大家子的人是薛晏榮,卻也還是得不到她的另眼相待,反倒是二房的兒子跟孫子,怎麽看怎麽喜歡。

“哎呦呦,快快給祖母請安——”

說話的人是葉善容,薛懷丘的正房夫人,出嫁前是揚州城裏鄉紳人家裏有名跋扈千金,出嫁後就成了薛府門裏手段狠辣的陰毒婦人,房裏的下人婆子,別說犯了錯的,就是沒犯錯的,茲要是被她盯上了,讓她瞧着不順眼了,克扣例錢都是小,更有甚者被無端安插上什麽莫須有的名頭兒,挨板子的、趕出府的、安排人牙子發賣的,應有盡有,以前鄭珺清沒生病的時候,她還稍微收斂着些,可自打鄭珺清病了,這執掌中饋的事務就落在了她的手裏,沒人轄制,原本的那一些收斂,全都變本加厲的放了出來,府裏上下的明面上雖不敢說什麽,但背地裏沒有一個不拿唾沫星子啐她的。

不過,葉善容倒也不是對誰都這麽厲害,在老太太面前,全然變了個樣兒,溫順有禮謙卑恭良的多了。

魯氏是家裏最年長,吃的鹹鹽也是最多的,手段嘛自是不必多說,話說起來葉善容能執掌中饋,不僅僅是因為鄭珺清病了,魯氏也是點頭默許的,所以表面上是葉善容管賬支出,可實際上最後老太太都要過目的。

“哎呦!我的乖孫女喂~~~”

魯氏一把抱住薛音芸,親親熱熱的就在她臉上狠親了幾口。

此時的薛音芸不過四歲,穿了件大紅色的鮮亮襖子,前身後背繡着松鼠銜果的圖案,脖子上又挂了個長命鎖,左右紮着兩個小辮兒,細長的眉毛跟葉善容相似的緊。

“怎麽只有芸兒?朝哥兒呢?”

薛晏朝是薛懷丘的長子,比薛晏榮小了八歲,自小錦衣玉食,長在老太太身邊,疼的心肝寶貝一樣,不同于薛音芸,薛晏朝長的更像他父親薛懷丘。

“京中戶部李大人家的公子邀他去什麽讀書會,我想着男孩子大了總不能老待在家裏頭兒,就準他去了,不過母親放心,兒媳已經叮囑過他了,晌午開席前一定回來。”

葉善容說着忽然挑了下眉毛,似是想的了什麽,敞着滿口子白牙,笑着朝魯氏說道——

“兒媳方才瞧着姚十初抱着好些不知是什麽的精貴東西,其中一個還專門用了金黃色的綢布蒙起來,往清音閣送去了,想必是榮哥兒此前必是先來過母親這裏了,才往清音閣去的,不知他給母親您都送了些什麽稀奇的好物件,母親也讓兒媳這等俗人開開眼兒呢。”

話音還沒落下,魯氏剛還笑着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聲音也忽的冷淡下音調——

“你說晏榮啊,方才他是來了,不過我還在午睡,所以就打發他先去了東邊兒院子。”

晌午飯都還沒吃,睡哪門子的晌午覺?

葉善容瞧着魯氏這一臉陰沉的模樣,心裏大概也有了些數,怕是榮哥兒根本就還沒來罷。

“原來是這樣啊——”葉善容連忙陪起笑臉的欠了欠身子“您瞧瞧,都是兒媳多嘴,光好奇着想看那些稀奇玩意兒了。”

魯氏沒理她,只抱着薛音芸——

“秦媽媽——”

“老夫人——”

“去把架子上的那個糖果罐子拿來。”

“是。”

撒了些糖在桌子上,魯氏只哄着薛音芸吃。

葉善容此時的尴尬不是一星半點兒,這老太太心眼兒小,自己拆了她的臺,指不定心裏怎麽賭氣了,正想着得要說些什麽補救補救,裏屋的門簾就被人從外面被掀開了——

一擡眼,竟是薛晏榮來了。

帶一身的寒氣,手裏握着捧爐,許是各房院子中間相隔的路程有些長,冷的厲害了,才一進來,薛晏榮便趕忙将手裏的湯婆子放下,疾步走到火塘前,張開五指烤了起來。

待稍稍緩和了些,才轉過了身子——

“孫兒,給祖母請安。”薛晏榮對着魯氏躬了躬身子,随後又朝葉善容問安“二叔母也在。”

葉善容今年不過三十五六,但保養的卻是極好,肉眼瞧上去也就是三十出頭兒的樣子。

這會兒瞧見薛晏榮,只覺得有好戲看了,臉上笑的頓時就開了花,說話的時候,頭上的五彩翡翠珍珠簪,一晃一晃的不停搖動,一雙吊梢眉提的老高,額前的秀發更是一絲不茍,腦門光潔的蒼蠅站了都直打滑。

“呦——榮哥兒來了啊,剛母親還跟我說呢,方才你來的時候正午睡,沒見着,巧了這會兒念叨完,你就來了。”

屋子裏的火塘燒的噼裏啪啦響,偏偏葉善容哪壺不開提哪壺,魯氏的眉頭倏地就皺了起來,一來怕薛晏榮實話實話,讓自己下不來臺,二來是反感葉善容多嘴多舌。

所幸薛晏榮也不是個傻的,一聽這話兒,就明白裏頭兒的蹊跷,當即便有了主張——

“方才秦媽媽說祖母在午覺,孫兒不敢打擾,就先去了祠堂給祖父跟父親上香,這會兒算着時辰差不多了,想着祖母該醒了,才又過來。”

一句話就将葉善容看好戲的心思打發了,她只好讪讪的笑了笑,其餘的卻也沒再多說。

魯氏瞥了眼薛晏榮,本想将他晾一晾,可卻瞧見了他手上的凍瘡跟幹裂泛紅的手紋,又有些心裏泛酸,說到底,這個府裏終究是靠他來養活,即便不得心意,卻也總比葉善容這個外人要親近些——

到此,忽的就朝一旁守着的丫鬟大聲喝道——

“你的眼睛瞎了啊?!看不見榮哥兒還站着呢?!”

魯氏這一喊,頓時把那丫鬟吓得一激靈,急急的就搬來了椅子,随後又沏好了熱茶,嬌滴滴嗓子,似是又委屈又惹人憐愛——

“榮哥兒喝茶。”

薛晏榮接過茶盞捧在手裏,并不着急喝,而是朝着魯氏躬身關切的問道——

“祖母近來身體可好?”

魯氏于心不忍歸于心不忍,可心裏的氣還是有的,若不是薛晏榮擅作主張不分尊卑的先去看了她母親,哪還會有這麽一檔子事兒,就憑葉善容這猴精兒的腦瓜子,嘴上不說,但心裏指不定怎麽想呢。

倒也是沒有什麽好臉色——

她年事已高,烏發都已經變作了銀絲,臉上的肉皮也往下耷拉,若不是绫羅綢緞加身,金銀珠寶裝飾,跟普通人家的幹癟老太也沒有什麽區別——

這會兒抱着薛音芸,又是喂糖喂水,又是捋背拍胸的好不親熱,但随後說出的話,卻又像一盆冷水澆過來——

“人老了,不中用了,能活到哪天算哪天罷,省的不自在。”

這愛答不理的音調,薛晏榮自然也是能聽出來的,她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仍舊畢恭畢敬的答道——

“祖母身體康健必然長壽,這是我們這些晚輩的福氣。”

“是嗎?”魯氏冷笑了一聲“只怕你們這些年輕的別嫌我這個老的煩就行了。”

“這是什麽?”薛音芸窩在祖母的懷裏,白嫩的小手摸向魯氏胸口處挂着的金包玉石。

“哎呦~~~芸姐兒,這可不是你能動的。”葉善容連忙過去,就要把女兒的小手撥開。

“什麽不能動,淨瞎說。”魯氏揚手拍落葉善容伸來的手,從脖子上将金包玉摘了下來“不就是塊鑲了金子的玉石嗎,有什麽了不起的?芸姐兒喜歡就給她了。”

說完就将鏈子取下,挂在了薛音芸的脖子上。

白得了個金墜子誰能不高興,葉善容晃着腦袋,笑個不停——

“芸姐兒,快謝過祖母。”

“謝謝祖母,這墜子可真好看。”

好一場孝子賢孫,薛晏榮看在眼裏,卻并不放在心上,只左耳進右耳出——

“芸姐兒喜歡,就給芸姐兒罷,正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薛晏榮轉身便掀開了簾子,朝外頭兒候着的人吩咐道——

“徐聿,叫人把東西都擡進來。”

魯氏素來喜愛金器,所以不管是薛懷丘還是葉善容,每每孝敬她的時候都是投其所好,可他們出手再大方,只要遇見了薛晏榮卻都得讓路。

“孫兒知道祖母喜歡精致不俗的玩意兒,特命人打造了一座天地龍鳳金玉珊瑚島,以供祖母把玩欣賞。”

貴重的東西,一眼就能瞧出來——

上面蓋着的紅綢布被摘掉的時候,整個屋子仿佛都亮堂了起來,這哪裏是什麽金玉珊瑚島,這分明就是一座沉甸甸的黃金山。

葉善容被眼前的黃金珊瑚島迷住了眼睛,長這麽大精貴東西也不是沒見過,可這麽晃人眼睛的倒是頭一次。

平常的金器只覺得俗,可乍的變成一座小島,倒是一點都不俗了。

其實何止葉善容,就是自認為見識廣博的魯氏,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原本想發難的心思,登時就消散的無影無蹤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祖母明白。”魯氏說着就松開了懷裏的薛音芸“秦媽媽,把芸姐兒抱下去。”

“是。”

葉善容牽過薛音芸的手,臉上的笑容要多刻意有多刻意,仿佛硬生生擠出來的一樣。

薛晏榮微微颔首道:“祖母喜歡便好。”

魯氏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笑來,仿佛剛才冷臉的人不是她一般,輕聲說道:“對了,你母親的身體昨個兒我已經讓胡郎中來細瞧過了,說是再開幾幅方子吃,就能痊愈,你就不要太過擔憂了。”

“多謝祖母記挂。”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魯氏扭過臉,又朝葉善容瞧去“晌午的接風宴都準備好了吧?”

“回母親的話,都準備好了。”

“那晚上的呢?”

葉善容頓了頓,還沒來得及答話,就又聽魯氏說道——

“讓人到塘子裏現釣條大魚來,熬些湯,再吩咐下人去趟大順齋買些南果脯來,這些東西榮哥兒都愛吃。”

葉善容抽動着嘴角,不着痕跡的吸了口涼氣——

“是,兒媳知道了。”

待魯氏吩咐完,就再沒了葉善容的地兒,只對着薛晏榮一個勁兒的唠家常。

葉善容自知沒趣,便主動請辭,說是要去廚房瞧瞧,魯氏當然也不留她,随後葉善容就抱起女兒出了順安堂。

等薛晏榮從屋裏出來的時候,葉善容早就不見了蹤影,倒是一旁的徐聿,忍不住笑道——

“爺兒,您瞧見二夫人的臉沒?”

“怎麽了?”

“垮到姥姥家了!”

————

暖香院

“喲?哪來的金包玉呀?”蓮兒接過薛音芸抱在懷裏“看着怪眼熟的。”

蓮兒是葉善容的陪嫁丫鬟,面容姿色雖說不能傾國傾城,可也是俏麗标致的,第二年就被葉善容塞給薛懷丘做了姨娘,這些年也就是她還能受着葉善容,倒也不是她想,畢竟命運如此,沒辦法。

“能不眼熟嘛?!老太太見天兒寶貝似的帶身上。”

“我呸!什麽東西?!前一刻臉還黑的跟塊碳似的,後一刻見着金子就開了花了?!見錢眼開的主兒!還非得跟我擺什麽長輩的架勢!她怎麽不幹脆去府門口迎啊?搞不好能再得一箱金子呢!”

葉善容氣的臉都漲紅了,一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叉着腰就開罵。

蓮兒怕吓着孩子,趕緊捂了薛音芸的耳朵,去到屋外将孩子抱給了嬷嬷——

“領着芸姐兒先去別的屋子玩,過一會兒再帶過來。”

吩咐完,才又折返回屋子裏。

“老太太一直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您有什麽好生氣的,再說了老太太最喜歡的不還是咱們二房的少爺,芸姐兒又是個讨喜的——”

“你懂什麽!”

蓮兒話還沒說完,就被葉善容嗆聲道——

“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夫人!”蓮兒的眼睛倏地一下就紅了,孩子的事情一直都是她心底最深的傷疤“我、我早年也是有過的——”

“有過怎麽樣?!保不住還不是窩囊廢物一個!”

葉善容戳人心窩子從來不帶手下留情,即便是蓮兒這樣忠心的。

蓮兒如鲠在喉,可卻不敢再說什麽,只絞着手裏的帕子,低着頭,咬唇道——

“茶涼了,我去給夫人沏一杯新的來。”

說完連忙端起茶杯,一刻不敢停留的沖出了房門,眼淚瞬間也跟着落了下來。

此時院子外頭的錢媽媽正揮着手讓小厮把東西往裏擡——

錢氏是葉善容的陪嫁媽媽,也是她的乳母,院子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除了葉善容就是她說的算,平日裏也是一副跋扈嚣張的模樣,沒少搜刮壓榨底下的人。

“夫人——”

葉善容還在氣頭兒,聽到錢媽媽的聲音,自然也不太想要搭理,皺着眉頭,不耐煩的問道——

“又怎麽了?一天到晚的還有沒有個清淨兒?!”

錢氏是看着葉善容長大的,平日裏別說是皺個眉頭兒,就是放個屁都知道是什麽味兒的,這會兒一聽,就知道不對,八成是撞上槍口了,便一改方才的喜色,平着聲音道——

“夫人,榮哥兒差人把東西送來了。”

“什麽東西?”

“上等的絲綢布匹,我瞧着料子比去年的要時興——”

“呸!”葉善容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時興時興!它還能鑲了金子不成!甭拿來給我瞧了,你們自己合計合計,登記入庫就得了!”

錢媽媽莫名其妙的被沖了這一通,也不敢再多說什麽,欠了欠身子,也就趕忙退出去了,生怕一不小心踩着雷,炸了自己。

“臘八臘八,凍掉下巴,老話兒說的真是一點兒沒錯。”薛懷丘一邊掀了簾子,一邊說道:“我才在門前下了轎子,就往院子裏走的這幾步,那風吹得就跟刀子剌在身上似的疼。”

葉善容瞥過一眼,倒也沒什麽關懷的話——

“喲,你這一天天的不見黑了不回來,今兒是怎麽了?竟這個時辰顯了真身?”

“看你這話說得,這是我的家,我不回這兒回哪兒啊。”薛懷丘連身上的短襖都還來不及脫,便走近了火塘,抱起了湯婆子暖手。

“你不說,我還以為這是驿站呢,晚上回來睡個覺便行。”

薛懷丘眉頭一皺,頓時不悅起來,但随後卻又将眉頭舒展開來,好言好語道——

“你看看,你這是嫌我陪你陪的少了?那不是朝廷的公務繁忙嘛,你也知道眼下到了年關,忙一些也是無可奈何的,這樣吧,等忙過這個年關,來年開了春,我陪你回一趟揚州老家,到時候咱們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岳父岳母。”

“你這是認真的還是哄我的?”

“自然是認真的,這麽重要的事情,我怎麽能哄你。”

話罷便走到了葉善容身旁,攬住了她的肩膀。

“算你是個有良心的。”

“那是自然。”薛懷丘見葉善容臉色緩和露出笑來,便趁機又張口道:“不過,在此之前,你還得幫我辦一件事。”

“什麽事?”

“也不是什麽大的事情,就是前些日我同前國舅孫茂達在席上多飲了幾杯,他同我說內藏庫眼下空了個肥缺,正打算調派人手,想說用些銀子打通裏面的張公公,好把這個肥差拿下來,我一聽,那豈不是賺大發?!

你想啊,內藏庫是什麽地方,是銀子進出如流水的地方,若是我能到那裏頭兒去,往後還怕口袋裏沒有銀子——”

“還有這等好事?”

“當然了——,這天上不會平白無故的掉餡餅,自然是要付出些的,不過也不多——就——”

薛懷丘伸出兩根手指在葉善容的眼前晃了晃——

“兩千兩——”

“什麽!”

葉善容登時就像炸毛了一般,噌的一下從軟榻上站了起來——

“你怎麽不去搶!那樣倒還來得快些!”

“你瞧瞧你,每回一提銀子就是這樣般,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兩千兩,你當我是什麽?!造銀子的聚寶盆?還是吐錢板兒的金蟾蜍?!我告訴你!我可沒有那個能耐!”

“真真是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你現在舍不得這兩千兩,往後錯過的可就是十個百個的兩千兩!”

葉善容眯着眼睛,冷笑道——

“你別在這兒跟我瞎扯那些,反正我就一句話,銀子我是一分沒有!”

“你這是半點夫妻情分都不講了?”

“夫妻情分?合着你丘老爺的夫妻情分只看着銀子來?有銀子就是有情有義,沒銀子就是無情無義了?

那随你說去——我倒也不怕!這些年嫁給你,我也貼補了不少,嫁妝底子哪回不是用在你的身上?就是說破大天去!我也不怕人戳脊梁骨!”

眼見硬的不行,薛懷丘就只好來軟的,搓了搓手,放下了些身段——

“就這最後一次,你再幫幫我,等回頭兒我上任了,連本帶利的再補還給你還不成?”

葉善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語氣遂也變輕了些——

“你也不必求我,我倒也不是那種太狠心的婦人,可是你張口就要兩千兩,兩千兩我就把自個兒賣了,怕也弄不來,這樣吧,我那還有個壓箱底兒的玉麒麟,你拿去當了,少說五百兩也是有的——”

“五百兩能做什麽?你這不是讓我去人家那丢人現眼嘛!”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辦法了。”

葉善容兩手一攤,往胸前一抱,臉就轉向了另外一邊。

“你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打算管了?”薛懷丘抖了抖胡須,兩條眉毛用力皺在一起“咱們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好就是你好,這點道理難道還用我來說?”

“話是沒錯,可我沒有!你也不能硬逼我不是?這些年你手上的那些佃租地租,我可從沒多拿過一分,少了缺了不都是我自己想辦法,哪回為難過你呢?若不是我省着當着,這日子早窮的沒發過了。”

“你可別跟我哭窮,這院子裏頭兒別人我不知道,你葉善容葉二夫人富的就差嘴裏流油了!”

“我呸!”

葉善容猛的啐上一口——

“你少說這沒良心的話!惡心誰呢!我富的嘴裏流油?!我倒要問問看,哪戶人家的夫人,富到要去當東西過活!”

葉善容歪着嘴角,怒極反笑道——

“你要真這麽缺銀子,我倒是還有個好招——”

薛懷丘一聽,倒也先不急着跟她計較了——

“什麽好招?”

“自然是大房那邊,榮哥兒這些年除了交到公中的銀子,私底下撈的怕也不見少,別說一個兩千兩,就是兩個三個的他也拿得出來。”

“你這是什麽好招!”薛懷丘眉頭一皺,一臉的晦氣“我一個長輩還要跟他個晚輩開口要銀子?!傳出去我還有臉嗎?!”

“不朝他開口也行,那就去找老太太呗,榮哥兒給她送了個珊瑚金島呢,沉甸甸的晃得人直眼暈,随便扣下來一塊,倒是也夠了。”

薛懷丘瞧着她這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模樣,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冷笑道:“你這是說笑話呢?可真有你的!”

“随你怎麽說,反正我能想的辦法都想了,辦不辦的随你。”

“你!”

葉善容不再理會薛懷丘,轉過頭将窗子推開了個小縫,沒好氣的叫嚷道——

“蓮兒呢!沏個茶沏到哪裏去了!嗓子都要冒煙了!”

“來了來了——”

蓮兒捧着茶水急急忙忙的進來,卻忽的一怔——

“老爺回來了。”

随即将茶奉到葉善容的身前——

“我再去沏一杯來。”

“不必了。”薛懷丘沉了沉聲音,沒好氣的道:“我又不是回來喝茶的!”

說完便又展了展身上的衣服——

“我走了!”

可臨到門前,卻又停下步子,轉身看向蓮兒——

“天冷,你多穿些,仔細着涼。”

蓮兒不敢說話,只低了低頭。

可就是這麽一句話,卻也惹惱了一旁的葉善容,她本就是個善妒的,哪能容得下薛懷丘關切別的女人,端起茶盞就往蓮兒的腳下摔去——

“你想燙死我啊!”

“呃——”蓮兒被驚的抖了下肩膀“我來的時候專門探過的,怎麽會燙——”

“你個小蹄子!還敢跟我頂嘴!怎麽?!瞧着老爺回來了就安耐不住了!覺着有人給你撐腰了是嗎?!”

“我沒有,我沒有——”

還沒走遠的薛懷丘聽見葉善容的叫罵聲,眉頭皺的更深了,用力的撣了撣袖子——

“瘋婆子!!晦氣!”

待葉善容出完了氣,蓮兒的身上也被掐的青一塊紫一塊了,可她卻也還是不敢哭,只低着頭,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你千萬別覺得他是心疼你,他不過是沒在我這兒要上銀子,故意對你說幾句好話來氣我罷了,記着男人都是賤骨頭兒,你要是上趕着兒,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芸姐兒被嬷嬷帶過來的時候,蓮兒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抹眼淚兒——

“蓮姨娘~~~”

奶聲奶氣的娃娃掙開嬷嬷的手,急急地跑了過去,平日裏除了帶她的嬷嬷外,就屬蓮兒與她最親,至于葉善容整顆心撲在薛晏朝的身上,對這個女兒有時間就親親哄哄,沒時間就扔在一邊。

“蓮姨娘不哭~~~音芸給你擦擦~~~”

蓮兒一把将孩子抱進懷裏,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戳中,直至此時才終于放聲哭了出來。

若是她的孩子平安降生,一定也是這個樣子的。

作者有話說:

注意——

前國舅爺:當今皇帝第一個正妻的弟弟,後來正妻死了,這個國舅就成了前國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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