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這人她認識。
是畫室譚老師的兒子譚松,有時也跟她一起練習。
春信以前沒怎麽留意他,現在回想,好像常常都能在畫室裏看到他,坐在靠門邊的位置,畫架擋住臉,不跟大家的進度,想畫什麽就畫什麽。
春信在舊貨市場的小畫室學畫已經很多年,雪裏一天不落地陪着她,春信畫畫時,她要麽就借畫室的桌子寫作業,那麽就在對門的舊書店看書,等春信下課再牽着她一起回家。
春信滿心滿眼都撲在姐姐身上,竟全然未留意,有個人縮在角落裏偷窺了姐姐那麽多年。
藏挺深吶。
心裏不爽,眼神表情毫不掩飾表達出來,春信指他,“那畫是不是你送的!”
譚松懶得搭理她,視線忽而飄走,在某處落定,跟随那人步伐緩慢移動。
春信随他視線看去,雪裏迎面朝她走來,勾住她脖子轉了個方向,“走。”
春信嘟嘟囔囔很不滿,“我知道是誰送的了,是譚松,高二的譚松,譚老師的兒子。”
“別管他。”雪裏反手摸她軟乎乎的臉蛋,嘴上輕飄飄,實則心中暗爽。
小壞蛋也有今天呢。
雪裏帶她去學校門口小賣店買烤熱狗,又拿了塊巧克力,學生堆裏擠來擠去,結賬時卻被老板告知,“你們倆的有人結了。”
“誰結了?”春信瞪大眼睛,“是不是個男的,高瘦的?”
老板說是,伸手指給她們看,“還在那站着。”他手裏忙着收錢找錢,竟然還功夫不懷好意“嘿嘿”笑。
樹底下站那人不是譚松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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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瞬間垮臉,吃一半的烤腸馬上就不香了。雪裏沖他擡了擡手,表示謝了,譚松點點頭,轉身離開。
這默契程度,把春信看得一愣一愣的,“你們什麽時候好上的。”
“都是認識的人,他還是你老師的兒子,我們下次還他就可以了。”為人處世這方便,還是雪裏更成熟一點。
“所以你已經跟他好上了?”
雪裏無言,一天二十四小時跟她待在一起,不知道她哪有時間去跟別人好。也是故意不解釋,讓她着急去。
怎麽辦怎麽辦,春信好慌,她非常喜歡譚老師,譚老師一直誇她有天賦,在畫室這麽多年也有感情了。
可譚老師的兒子為什麽要喜歡姐姐呢?而且時間肯定不短了,他暗戀那麽多年,終于忍不住戳破,現在又是送畫,又幫她們結賬,是要準備進攻了吧?
剩下半根烤腸,被春信當成譚松那厮嚼了個稀巴爛,回到教室上課,老師說的什麽,她一句也聽不進去。
晚上回家寫作業,雪裏給她批改,發現錯好多,把她提溜到面前來教訓,她哼哼唧唧,橫跨到她腿上坐着,把臉貼着人家脖子蹭,“你不要喜歡那個人嘛。”
“我不喜歡他。”雪裏捏捏她手指,“你別多想了,我都不認識他。”
“可是他認識你,他暗戀你,他現在是明戀了。”
“這不是很正常。”雪裏說:“也有很多人喜歡你,不然你抽屜裏那麽多情書哪來的。”
“這不一樣!”春信震聲。
“你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雪裏把她頭往旁邊靠靠,別擋着視線,就這樣抱着她開始寫作業了。
春信摟着她脖子,大拇指貼在她頸後那個窩窩,有一下沒一下摁,“那你喜不喜歡我啊。”
春信總是在對她表白,雪裏從來沒有回應過,就是故意的。她心思活絡得很,不理她自己都能黏糊糊貼上來玩半天,要真的給點回應,恐怕就不止是這樣了。
孩子還小,還沒到那地步,雪裏自覺是個頭腦清楚的大人,恪守底線,絕不給她可乘之機。
煩人就煩人吧,不理她,她一會兒就沒勁了。
再說這有什麽好解釋的,她都這樣抱着她,縱着她了,還需要說那麽清楚嗎。
孩子青春期,想法多那都是正常的。
天冷了,現在開始有用電加熱的熱水袋,春信看了熱水袋爆炸的新聞,不敢用,也嫌那個燒電的不夠燙,現在每天晚上泡完腳,睡前雪裏還得給她燒一壺開水灌個熱水袋。
春信早在床上等着了,雪裏給她把熱水袋塞腳邊,她拍拍床,“快來。”
一上去就被剪刀腳夾住,她樹袋熊一樣整個都趴上來,擡手理理唇邊的碎發,腦袋在她的肩窩裏安好家,嘴巴高高地噘起,碰碰她的耳朵和脖子。
“腿下去點。”雪裏按住她膝蓋往下推推,“壓着我肚子了。”
“我輕輕的。”春信又擡起來。
雪裏說:“晚飯太飽了,不舒服。”
“好吧。”她老老實實放回去,一來一回的,雪裏被弄得有點不舒服,她好像也發現了,膝蓋輕輕地蹭了蹭。
“你什麽感覺啊。”春信在她耳朵邊很小聲地問。雪裏手掌包住她膝蓋把她推下去,她又換了手,“這裏……”
“別鬧。”雪裏低低警告她。
她不聽,閉上眼假裝睡着,手尋到睡褲的松緊帶,食指指尖勾住,在皮膚上輕輕劃了一下。雪裏迅速捏住她手腕,不敢使力氣怕弄疼她,就這樣束着不讓她動。
春信掙不開,不滿哼哼兩聲,“手疼。”
“別裝。”雪裏說。
但這樣也無法阻止她,感覺太奇怪了,可并不讓人反感,被子裏熱氣烘烘,春信臉和耳朵燒得又紅又燙。
她細聲細氣說:“那本書我看完了。”
雪裏筆直地躺着,把自己當做一塊石頭,盡管如此,也是塊從裏到外燒得滾燙的石頭。
春信閉着眼睛說:“我看那書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那樣了,我看他們那樣的時候,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雪裏不動如山,她舔舔嘴唇,把鼻尖的汗蹭到她睡衣領子上,“就跟現在一樣……我這樣挨着你的時候,常常都會有那種,嗯,反正就那種……”
春信手被扭着,雪裏一點不松,她擰着眉毛在那嘤嘤嘤地哭,無師自通與她依戀相蹭,動作幅度很小,卻急切熱烈。
雪裏把頭別到一邊,下巴高高擡起,用力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手不知何時與她交握在一起,那股震顫通過手心傳遞,雪裏全身如過電。
安靜了有半分鐘,她翻了個身躺平,開大嘴巴用力呼吸,閉上眼睛等待出竅的靈魂歸位。
床頭的小夜燈沒關,雪裏借那燈看她漂亮的臉部輪廓,嘴唇紅豔充血,臉蛋也一直紅到脖子,鬓角和額上細碎的卷毛毛被薄汗沾濕緊貼着皮膚。
幸而那雙眼睛緊閉着,那該是雙怎樣攝人心魄的眼睛啊,水光潋滟,纏綿粘黏,雪裏萬般慶幸。
雪裏伸手去夠床頭的水杯,她睜開眼睛,半撐着坐起,将就雪裏的手,小口小口慢慢地喝了大半杯,才長出一口氣倒下去。
從開始到結束總共也不過一二十分鐘,卻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醒過神來,她睜開眼,躲躲閃閃不敢看人。
“對不起。”春信小聲道歉。
這會兒清醒了,雖然還是不明不白,不知道那莫名的反應從何而來,卻也知道這應該是不對的,垂着睫毛等姐姐罵她。
空調溫度開得不高,這樣敞着被子,身上還是有點冷,雪裏手心卻全是汗。指背摸摸鼻尖,她盡量讓自己保持自然平和,“那個,你換下來吧。”
确實黏黏的很不舒服,春信點點頭,馬上爬起來,除去睡褲,光着兩條腿去衣櫃抽屜裏翻小褲子。
“去洗洗。”雪裏提醒她。
“哦哦。”她低頭把小褲子包成團,悶頭就要往外走。
“穿上!”雪裏又提醒。
孩子傻了,抓抓後腦勺,迷茫回頭,雪裏撿起她睡褲扔到床尾,“這個。”
不省心。
雪裏幹脆下來,披一件長的厚毛毛睡衣,把她那件也給她穿上,“外面冷。”
她還光腳站地上,雪裏又把她亂飛的毛毛拖鞋撿回來,扔她腳邊,全副武裝好才推着她出去。
爸媽早就睡了,春信脫了外衣挂淋浴室外面,進浴室摘了蓬蓬頭要洗,雪裏探頭進去,“短褲拿過來,我給你洗了。”
“我自己洗吧。”她把蓬蓬頭對着牆沖,等熱水。
雪裏直接把髒的給她拿走了,“早點洗了好睡覺。”
磨砂玻璃門合攏,春信光腳站地磚上,低頭沖着水,感覺那股餘韻還沒過,又害羞又奇妙,忍不住無聲偷笑一下。她怎麽這樣啊,毛毛都還是黃顏色的,怎麽能做出這種事。
可不好意思了呢,姐姐以後還怎麽看她啊。
春信沖完擦幹出來,雪裏也洗好了,擰幹抖開,挂在旁邊專門挂小衣服小褲子的衣架上,又去把淋浴間的窗戶打開,免得積水發潮。
冷風從窗戶裏一股股灌進來,春信揪着衣服邊站在旁邊,也不出去,人家朝左去,她朝左讓,人家往右去,她往右邊躲。
雪裏好笑,手指刮一下她鼻子,“礙手礙腳的你。”
“對不起。”
“你确實該道歉。”雪裏扯着褲帶給她看,右胯骨那塊皮膚還泛着紅,“看看你弄的。”
“對不起——”聲音已染上幾分哽咽,再說真要哭了。
回到卧室,蓋了被子躺好,春信這回老實了,并着腿,兩只手也老老實實貼在身側。
雪裏問她還敢不敢,她連連說不敢了不敢了。
折騰夠了,老實了,從頭到腳都乖得要命,說話細聲細氣,憋着一汪淚也不敢哭,怕明天眼睛腫。
“其實很正常。”雪裏說:“你別覺得有什麽不對。”
她嗓子裏輕輕“嗯”一聲,眼睛望着天花板,空調風吹着,臉上熱度還沒散,感覺皮膚有點緊繃,有點幹。
自己在床頭拿杯子小小喝兩口水,春信清清嗓子,側頭看雪裏,“你不覺得我很壞嗎?”
“這有什麽。”雪裏翻了個身面對她,擡手給她理理額頭的碎發,“是正常的,別瞎想,人長大都會這樣。”
“嗯。”言語和動作的安撫讓春信恢複了一些自信,心情也好多了,那雙漂亮眼睛直直望過去,小聲問:“那姐姐也這樣嗎。”
“沒有。”雪裏果斷的。
春信偷瞟她:“那你不是說人長大都這樣。”
雪裏翻身背對她,“反正我目前沒有。”
春信:“好吧……”
雪裏:“睡覺了。”
春信:“哦——”
目前什麽都沒有的雪裏,卻一整晚都沒睡好。
閉上眼就開始做夢,夢裏一片五光十色,驚醒時側首望向身邊人,春信倒是睡得很好,小手擱在枕畔,呼吸均勻綿長。
空調又幹又悶,她後背身上全是汗,頭發貼着脖子很難受,洗澡回來又累又困,腦子卻亢奮得很。
雪裏不想睡了,坐在床邊,兩手撐在膝蓋上抓頭發,好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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