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又欠了你一輛車
寧碩給她仔細把眼淚擦掉,掌心摸了摸她的腦袋:“還是小,小小年紀馳騁商場,不小心還以為你多大。”
清澈低柔的嗓音像水一樣,一滴一滴落入心口,計迦楠有種奇怪的感覺蔓延過四肢百骸,覺得他好像這一剎那沒再把她當計總,而是一個……小女孩兒。
寧碩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忽然打開了車裏的播放器。
柔和的調子流淌出來,熟悉到倒背如流的歌詞鑽入耳朵。
計迦楠被歌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去注意外面舊金山灣不太寧靜的夜,邊聽歌邊看着隔壁男人在研究藥品的動作。
車廂橘黃色的光敷開在他的眉眼下,鼻梁一側有一點剪影,那顆淺淺的痣隐隐約約,時而看清時而模糊。
人一動不動在看手裏的藥盒,呼吸間胸膛不着痕跡的起起落落,溫柔有勁。
計迦楠想起剛剛下車時埋入他懷裏的動作,一時有些臉紅。
一曲放完,寧碩啓動車子。
等發現車子再次停下來的時候,計迦楠發現是一家中餐館。
寧碩把人帶進去:“這家中餐還行。在超市看計總買的菜,是還沒吃晚餐?”
“嗯。”點完頭計迦楠發現,自己的菜和手機好像都丢在了那輛車上。
寧碩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把菜單遞給計迦楠。
也不知道是想着他是寧碩還是,計迦楠對他還是無法做到那麽客氣,她說:“寧總幫我随便點一份吧,你來這吃過的是吧?然後,能不能借我一下手機?我給我媽發個信息。”
他二話沒說,手腕一轉就把菜單收了回來,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摸了個手機,拇指順着按了下屏幕,一閃,解了鎖遞給她。
計迦楠道了謝接過,只是臨了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計晚茵的手機號。
這幾年一直沒在一起生活,計迦楠只能記住爸爸的號碼。
她索性就在按鍵上輸入了爸爸的號,然而186的號碼剛點入,手機已經自動彈出一個備注為“談三叔”的名字。
計迦楠默了默,悄悄瞄了眼對面在跟服務員點菜的男人,他還有她爸爸的號碼啊。
計迦楠點入那號,在框裏戳了戳:“我是迦楠,爸爸,借了寧碩哥的手機,我手機丢了。我媽媽的號碼是多少來着?”
談慎履的回複速度很快。
“迦楠?你手機怎麽會丢了,又怎麽和寧碩在一塊呢?”後面附了計晚茵的號碼。
計迦楠先複制了號碼,給計晚茵發消息,說她出來和朋友見面,手機丢了,讓她忙完先休息。
發完又跟談慎履說:“路上打車,落在車裏了。我一會兒買了手機再跟您說吧爸爸,您不用回了,我把手機還給寧碩哥了。”
發過去後,恰好計晚茵回了一個嗯。
計迦楠習以為常了,這六年裏沒回國,但是她差不多一個月會打一個視頻電話給計晚茵,只是母女倆實在沒什麽好說,通常幾句話就冷場,不然就輕易一言不合,久而久之她就沒再打那麽頻繁。
她們母女感情挺寡淡如水的。
計迦楠有時候也會想,是不是因為她不是她親生的,所以總歸沒辦法視如己出,不過轉頭想想,她爸爸對她就很好,比不少親生父親還要疼愛她,在談慎履身上,看不到一絲他不是她親生父親的那種痕跡。
所以歸根究底,還是他們夫妻倆感情不好的問題吧,談夫人從來每次一生氣,她就會被她爸爸牽連拖累,想想也是好玩。
計迦楠把和父母的聊天內容全部删除後,把手機還回去:“謝謝寧總。”
男人伸手接過,嘴上順着說:“計總要說多少句?”
“……”
對視一眼,她笑了笑,沒再言語。
晚餐很快就上來了,計迦楠邊吃着他給她點的豪華晚餐,邊跟他說:“怎麽辦,又欠了你一輛車。”
“又?”
寧碩坐在圓桌子對面,慵懶地瞅一米外的女人。
計迦楠披着他的風衣在大口朵頤,可能是驚吓過後吧,感覺更餓了,而且他點的餐還挺地道,雖然很多她沒太吃過,但是味道很絕,他說是粵菜,他常吃。
說起來又記起他曾經在這裏生活了十八年,而她一無所知,而除了這,其他的也還是一無所知。
被他一問,計迦楠噎了噎,馬上搖頭解釋說:“哦……我是說,又欠了寧總人情,之前送我回家我還沒請你吃飯什麽的呢,現在又毀了你的車。”
他薄唇輕勾,盯着她閃閃爍爍的眸子,還有刻意壓低的臉,似笑非笑道:“沒毀,回頭修修,兩天就好了。”
“那你回頭把賬單發給我吧。”計迦楠喝了口炖湯說,“我轉給你。”
“嗯,行。”
“……”
計迦楠挑了眼過去。恰好迎上他慵懶無比的眼神,男人如墨般硬朗的一雙眉峰朝她一寸寸挑起,好像一場桃花在夜色裏綻放一般,明明沒含笑,卻好像春意盎然。
這個禍水啊,她所言不虛。
計迦楠有些臉紅地低下頭。
他卻沒放過她:“怎麽?計總這眼神,說着玩的?不打算賠我的?”
“……”她迅速搖頭,“沒有沒有,我賠,雙倍賠。”
“幹嘛雙倍啊,”他笑了聲,語調懶散到好像喝了酒,蕩漾着酒精的勁頭,“搞得我靠救你賺錢。”
“我的心意,寧總別多想。”
男人摩挲着手上的打火機,若有似無地笑,點點頭。
計迦楠隔着半個桌子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的東西,那打火機是黑色的,通體墨黑,刻着浮雕,似是一條花藤,給原本熱烈的火機中和了不少氣息,挺雅致。
忽然他拇指往上撥動了下,火光乍現,接而又湮滅不見。
計迦楠眼皮半擡,目光投到他臉上。
他在看她,目光不濃不淡,好像閑着沒事在看一出戲,百無聊賴又好似還算得上專注。
許是離開了公司了,他又恢複了記憶中的模樣,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慵懶勁兒,萬事不入心,端茶喝水,眉眼清淡卻又好似有桃花。
計迦楠默了默,又低頭吃飯。
但是對面的目光好像一直沒移開,而且他手中一直握着個打火機在那兒把玩着,加上那不移分寸的眼神,她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研究着她什麽。
不會剛剛那句話,讓他猜出來她是迦楠了吧?
屏住了呼吸,計迦楠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吃,然而他耐力與定力真的一絕,從頭到尾,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色愈來愈濃,他就閑情逸致地看着她吃。
終于,計迦楠對他說:“寧總這麽看我幹嘛?我吃不下了。”
他扯起抹唇角,笑意不深不淺,點點頭,起身說:“我出去抽根煙,你慢慢吃。”
計迦楠來不及說什麽,他已經邁開長腿往外去了。隔着一扇玻璃,能看出那抹黑色身影站在了餐廳的門廊下。
這餐廳把中餐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連門頭都裝修得古色古香,要不是眼前舉目滿是歐式建築,一不小心還以為還在充京城。
寧碩含着一支煙,甩開那個一直在把玩的打火機,微微低頭把煙放到火光上。
一絲白煙飄起。
計迦楠看到他把打火機丢入口袋,煙夾在手指間,接着拿出手機按了按,末了放到耳邊。
不知道他打什麽電話,打了好幾個,可能是工作上的,畢竟出差他也有事的……
對了,他出差?那是就在北加出差?還是後面還會去別的地方,來這只是順勢看看他母親。
說來計迦楠對他的過去真是毫不知曉,不知道他父母怎麽沒在一起的。
挂了最後一個電話,寧碩往後看向餐廳。
猝不及防地兩道目光又交織在了一起。計迦楠起初還沒回神,等到回神,就見他含着煙的嘴角意味深長地半扯起了一點,在笑。
要是知道她在他那兒已經掉了馬,計迦楠就知道他這眼神是在看戲呢,看當年那小姑娘偷偷摸摸在看他。
她匆忙回神,默默低頭吃飯,不過也快吃好了。
招呼服務員結賬的時候,卻意外聽到已經結過。
扭頭看外面時,不知什麽時候他身邊站了一個男人,在和他說話。
計迦楠把身上的風衣拿下來折在臂彎走出去,遠遠聽到一句中文喊的“畢先生”,沒在意。
那大約三四十歲的男人用中文繼續說:“你媽媽這幾天好像去開會,可能得明後才回來。”
寧碩說他來出差,無妨。
但是站了會兒,忽然那人往後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後沖寧碩說:“畢先生的朋友?”
計迦楠正怔愣間,就見寧碩點了點頭,然後朝她擡起右臂,招了招手。
計迦楠茫然着走過去,那人已經朝他點點頭寒暄兩句就離開了。
把衣服還給他後,計迦楠跟他說:“寧總還給我結賬了?”
“小事。”他看了看衣服,沒接,示意她再穿會兒。
計迦楠不太好意思:“我不冷,你自己穿吧。”
寧碩猶豫一秒,接過搭在臂上:“送你回去。”
計迦楠點點頭,又說:“回國後,我再請你吃飯吧。”
他沒接話,反而道:“要先買個手機嗎?”
“嗯,再麻煩你一下。”
寧碩把她招呼上了車,沒一會兒就開到了原來的那個商場。
計迦楠找到一家專櫃店,花了五分鐘買了臺新手機。
出去時夜已經不早了,坐進車裏,計迦楠在搗鼓新手機,隔壁的男人也在看。
許是安靜得太過分,只有異國他鄉的喧嚣忽遠忽近的飄來,人有些孤單的感覺。
計迦楠登錄微信需要好友驗證,跟寧碩說給她驗證一下,他照做了,忙完計迦楠就順着說:“畢先生……是誰呀?”
“我。”
他從容得好像在說,剛飯好吃嗎。
計迦楠終于從手機上擡眸,望了望他。
人還是那個人,還是她的寧碩哥,但是忽然他這個字後,計迦楠就覺得他好陌生……好像對他真的一無所知。
她眼中的困惑毫不掩藏:“你不叫……寧碩?”
男人左手搭在車框上,右手握着手機,臉色淡得好像有月光攏在他身上:“叫什麽重要嗎?”
計迦楠頓了頓。
随即也就點到為止,收回了目光,識趣的閉嘴。
不過下一秒,車廂內彌漫開溫良清潤的嗓音:“我護照上姓畢,身份證也姓畢,所有證件,都不姓寧。”
計迦楠怔愣住,不禁再次回眸,
寧碩雲淡風輕地表示:“名字确切地來說,畢寧碩……畢是我母親的姓。”
計迦楠如撥雲見月,一時之間就全都懂了,只是沒想過,他原來不是姓寧,或者說他曾經是姓畢,現在才算是姓寧?
計迦楠恰到好處地沒再追問。
算了一筆賬,今晚他這一頓飯,和買手機的錢都是他出的,修車的錢很難估計,這是輛保時捷。
折算下來,計迦楠先給他轉了筆錢過去。
手機振動了下,寧碩點進去,看到轉賬備注上寫着:謝謝寧總。
他薄唇無奈地扯了角,說:“寧總寧總的,叫上瘾了是嗎?”
“嗯?”計迦楠困惑地望他。
寧碩對上他小姑娘純真的眼,似笑非笑:
“我身家都被你看透了。還不知道計總叫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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