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嘗過迦南香
出院那天天氣不錯, 東京上空的雲一朵朵排開,很像棉花糖。
計迦楠在車裏拍了個照發朋友圈。
談之醒給她發消息:“還發朋友圈,你個大傻瓜。”
“……”
計迦楠默默不再玩手機。
到了酒店, 發現寧碩換了一家, 且只訂了一間總統套房,兩人住一塊兒。
到門口的時候, 寧碩看着小姑娘在一側抿着唇有些臉紅的樣子, 禁不住笑,逗她:“不介意吧?有幾個房間的。”
“我知道。”她小聲喃喃, “不用說。”
寧碩笑出聲, 推開門進去:“哥哥就是怕你不想一個人待着, 雖然現在沒什麽事了。”
“嗯。”她其實現在就很想和他二十四小時待着, 多少還是有點陰影吧。
寧碩阖上門,帶她去主卧:“休息一天, 我們明天就回國了。”
“嗯。”
計迦楠這兩天都沒怎麽認真梳洗,回了房間馬上就拿了衣服洗漱去了。
寧碩在外面叫餐,準備弄點好的給他們迦楠補補,在醫院吃了幾天素食青菜了, 他感覺人都瘦了。
計迦楠洗完澡後沒力氣吹頭發, 她右手手背插了幾天的針頭,現在整個手掌連着手臂不動都疼,洗個澡下來都覺得手毫無力氣了。
對着鏡子裏灰直長發披肩的臉,計迦楠有點洩氣地想, 回國就把頭發剪短。
披着一頭濕發沒一分鐘, 後背就有些濕潤, 天氣不熱, 冰涼感彌漫開來。
計迦楠去翻了翻行李, 想找個外衣穿。
但是這會兒是夏天,出差根本沒帶厚的衣服。
糾結一會兒,感覺後背越來越涼後,計迦楠皺着小眉頭去打開卧室的門。
總統套房連客廳也很豪華,客廳有個長弧形陽臺,俯瞰東京夜景。
寧碩背靠圍欄,搭在玻璃上的手指間寥寥飄散着煙氣,另一只手握着個手機在看。
萬家燈火映照在男人身後,灰色襯衣與夜色融為一體,只有那張臉像星辰一樣奪目。
屋裏的餐廳處,已經擺放了不少晚餐了。
計迦楠回頭再看向落地窗外的陽臺,輕聲喊:“寧碩哥……”
他倒是一秒就聽到了,立刻擡起了頭透過沒關緊的門看進來:“洗好了?那出來吃飯吧。”
計迦楠手搭在門框,只露出一個腦袋和一小抹肩頭,濕漉漉的頭發因為歪着的身子而從後背話落到肩下,搖搖晃晃。
寧碩看着她這動作,一邊抽煙一邊困惑地問:“怎麽了?怎麽不出來?”
計迦楠極為不自在地阖下了目光,有一瞬想要打道回府,但下一秒他忽然直起身子進了屋,先拐去客廳的茶幾上,彎身,把指尖的煙碾滅在煙灰缸裏,再朝她走了過去。
計迦楠眼見他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站到了門口,高大的身姿陰影蓋住了她半個人,身上淡淡的冷香飄來。
計迦楠呼吸屏住。
“嗯?怎麽了?人不舒服嗎?”
“不是……”計迦楠遲疑道,“寧碩哥,你,你能不能……”
“嗯?”
“幫我個忙。”
“什麽忙?”
“幫我……吹下頭發。”
寧碩定定看她,計迦楠臉色頃刻間爆紅,火速低下頭去。
頭頂傳來男人細碎的笑聲:“吹……頭發?就這個事?”他目光落在她滴水的長發上,有些了然。
計迦楠舒了口氣,得到他的回應後終于放松了些:“我,手有點疼,你幫個忙呗,謝謝哥哥了。”
“……”
寧碩笑得很歡,推開了她虛掩着的門:“就這事,吞吞吐吐半天,早說哥哥早點來給你吹啊,這手還得緩兩天才能正常。”
計迦楠看着他光明正大走了進去,她伸手揉揉眉心,有些難為情。
吹風機在浴室裏,寧碩進去拿出來,給插到了床頭櫃前。
轉頭見女孩子還站在門口處,他伸出手掌,幾根手掌勾了勾:“過來。”
計迦楠快速過去,一眨眼就站停在他面前,背過去。
寧碩打開吹風機,呼哨的暖風噴薄出來,他先拿手掌試了試溫度,又放到計迦楠頭頂上,拉了下距離試着吹:“燙不燙?”
“沒。”
寧碩就照着這個溫度給她吹了。
不過……他自己幾乎是不吹頭發的,動作也不是很熟練,先從頭頂往下順着吹,空氣中飄散着女孩子發絲的輕軟奶香,漸漸溢滿鼻息。
漸漸吹到發絲中間了,寧碩左手長指穿過有些厚的頭發,吹風機風口對準掌心。
計迦楠能感覺到有人捧起了自己的頭發,一想到那個人是誰,誰捧着她的頭發在手心仔細吹着,她就覺得暈乎乎的,不真實。
寧碩:“頭發這麽長。”
“……”她扭頭往後。
寧碩忙把吹風機舉高一些:“小心,燙到了。”
計迦楠:“我六年沒剪過頭發了。”
“哦,難怪。”他随口說了句,又繼續給她吹着,每一根都保證吹幹。
就在計迦楠緩緩回頭時,忽而耳邊再次鑽入一句話,比吹風機吹出來的風還要炙熱。
“挺好看。”
望着扭過半個身子仰頭瞅他的女孩子,寧碩微笑道。
計迦楠愣了愣,末了迅速回過頭去:“我回去就剪了。”
“剪了幹嘛?多可惜。”他挺自然地反問。
計迦楠抿着唇,小聲問:“……你手不酸嗎?”
“這話說的,就給我們迦楠吹個頭發還能手酸?酸也忍着。”
計迦楠低笑:“寧碩哥……那,你別吹了吧。”
“轉過身來。”
她茫然地轉過去,男人把吹風機拿到她面前去側臉那一塊早前吹不到的。
計迦楠眼前滿是他身上的冷香,忍不住問:“你,你身上是什麽香水味?”
“香水?沒噴香水的習慣。”
“那為什麽總有種……淡淡的,很清幽好聞的味道。”
他邊吹着頭發邊盯着她瞧,明顯在想。
計迦楠被盯得後背發毛,終于他想起來了:“打火機吧?外面是沉香。”說着左手從口袋裏摸了把,一眨眼就變魔法似的從指尖變出一個石墨一般的打火機,遞給她。
計迦楠徐徐伸手接過。
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他那個很漂亮的打火機,上面雕琢的花藤這會兒看更顯得栩栩如生,仔細一看,上面是一條薔薇花藤诶。
沉香木刻出來的薔薇,空氣裏散發着清幽冷香,真是浪漫到計迦楠了。
“寧碩哥……”
“嗯?”
“你這,不會是哪個女人送你的?”
他低笑:“開玩笑,哪個女人送男人打火機?”
“那怎麽不行了?要不,你生日什麽時候?我回頭給你送一個呗。”
“??”
為了掩蓋此刻的心慌,她笑着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研究手上的打火機:“那寧碩哥,你知道,沉香有個別名嗎?”
過了會兒沒聽到聲音,計迦楠撩起眼皮,恰好瞧見男人上揚的嘴角。
她頓了頓,想要低下頭已經來不及,他低語:“怎麽不知道?迦、南、香。”
“……”
他一字一頓,好像每一秒都敲在了計迦楠心窩上。
寧碩:“沉香中,最高等級的。”
計迦楠在他似笑非笑的聲音裏,四肢百骸都彌漫過了電流,呼吸都停滞了。
寧碩:“我們迦楠的名字,是不是從這兒來的?”
“嗯。我爸說……迦南木清幽久而不散,又給我加了個木字旁,因為楠木很珍貴。”
“這樣啊。”寧碩對這名字贊賞有加,“很好,名字取對了。”
她笑一笑:“那你的打火機怎麽來的?真不是別人送的?”
他低低失笑:“就你在加州被搶劫那晚,身上沒帶就随手買的,不過确實是覺得這上面刻的挺別致,才拿的這個。”
“嗯嗯,”她也回了他一句,“原來是那晚才買的,好看。”
聊天中,寧碩把她的頭發吹得差不多了,整個手掌摩挲過她的腦袋最後揉一揉,确定沒有濕發了,就放下了吹風機與手。
計迦楠仰頭望他:“謝謝寧碩哥。”
他伸長了手臂去拔牆上的電線,一邊忙一邊瞅她:“不謝,計總。”
“……”
她拍了拍他:“你幹嘛。”太久沒聽他這麽喊了,她忽然別扭至極。
“你幹嘛?”他明顯對她一直客氣生疏的道謝不是很滿意,放下吹風機,邁開腿就往外走,“趕緊來吃飯,可不能餓着我們剛出院的小公主。”
“……”
又變成小公主了。
計迦楠餓了幾天,今天胃口還不錯,加上寧碩有意投食,點的很豐富,整頓飯又從頭到尾給她拿着公筷添湯布菜,伺候得她吃撐了。
飯後兩人聊了聊此行的工作,寧碩跟她說,回去後把辦公室搬到寧氏去吧,計迦楠沒有說什麽,在考慮考慮。
最後天色不早,計迦楠就回卧室休息了。
本來挺美好的一個夜晚,寧碩同一屋檐下,計迦楠很心安,就是沒想半夜做了個噩夢。
醒來也不知道是幾點,只覺東京夜已經落幕許久,整個世界萬籁俱寂,只有她在黑暗中喘息,還有後背隐隐的汗濕。
計迦楠皺着眉頭爬起來,出了門摸開客廳的燈,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淩晨兩點,寧碩迷迷糊糊中正要睡着,忽然被拉回了飄遠的精神,睜開眼睛望向門口。
計迦楠又敲了聲:“寧碩哥。”
“嗯?”
寧碩立刻掀開被子下了床,三兩步走過去拉開門,一眼看到披頭散發的女孩子赤腳踩着地毯,身子貼着門檻靠着。
門一開,仰起頭看了看他,眼底水光柔媚又可憐。
寧碩伸手扶住她的肩頭,低頭,語氣格外低軟:“怎麽了?嗯?”
“做噩夢了。”
寧碩眉頭一斂,還沒說話,忽然腰上穿過一雙纖細手臂,摟了上來。
寧碩微頓,身子僵硬。
這和那晚把她抱懷裏不一樣,這會兒她清醒着。不過也只是緩了兩秒,随後寧碩就張開手把人整個攬在懷裏抱着。
柔軟到似乎一碰就要化的身子陷入他寬大的懷抱,寧碩心疼地低頭在她耳邊說:“沒事啊,哥哥在呢,不怕。”
計迦楠聞着他身上的氣息,安心到想讓這一刻永遠定格下去。
這六年來最美好的時候,最美好的時候。
計迦楠光明正大地抱了寧碩。
三五分後,她身心放松後困意重新來襲,漸漸松開。
寧碩帶着她回到隔壁卧室。
計迦楠轉身要進屋時,忽然手腕上被人握住,她愣了愣,回頭。
寧碩:“哥哥的打火機,還在你那兒,迦楠?”
她一頓:“你這會兒還要,抽煙嗎?”
“嗯。”他輕笑,“拿來,哥哥點個煙。”
計迦楠徐徐點點頭,回房去,到床頭櫃上摸上那個漆黑卻奪目的打火機。
回去時恰好在隔壁門口重新遇上寧碩,他回房拿了煙,此刻正含在嘴裏,見到她,伸手。
計迦楠定定看了兩秒,走到他面前時,拇指挑開了打火機蓋子,迦南香飄開,火光照亮了她掌心的薔薇,好像一簇在東京夜裏悄然綻放、絕無僅有的薔薇。
寧碩定定看着她的動作,沒動。
計迦楠把火光移過去,他在最後一刻偏了下頭,再徐徐瞅她,含笑的丹鳳眼凝神望着她:“幹嘛?”
“你不是要點煙?”計迦楠一臉無害。
寧碩要去拿打火機,她躲了下手。
寧碩:“……”
計迦楠:“我給你點嘛。”
寧碩深吸口氣,擡手拿下了煙,頭一次略不自在:“得,哥哥不抽了。”
“沒事呀,我給你點呀。”
“你是不是叛逆呢你,”寧碩氣不打一處來,笑着伸手去捏她的臉,“我不抽還不行?嗯?還是第一次有人管我抽煙,哥哥給你管。”
“我沒管你啊,”她羞澀道,“我就是點個煙,給我試試這迦南香點煙是什麽樣的嘛,寧碩哥。”
“給男人點煙,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他夾着煙的手扶上她單弱的肩,壓在了門框上。
“我,就是給你點一下。”她眨了眨眼,很是純良。
寧碩嚅了嚅唇瓣,卻忽然說不出話,望着她這張傾國傾城的臉,眉心微擰,話梗在喉嚨中無法再順利溢出。
計迦楠心跳得快要出來了,默默背過手去,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寧碩正兒八經地跟她說:“迦楠……”
“嗯。”
“你可不能跟別的男人做這個,不然……”
“我怎麽會和別人……”
寧碩沒說話了,伸手去拿起她背在身後的手,拇指按在她的酒紅色指甲上,帶着她挑開打火機蓋。
火光在兩人的手心下飄開,他靠近,重新含住的煙靠到她手心的火光裏,兩秒後,燃起一絲白霧。
計迦楠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點完煙,微微松開她的手,臉上硬朗眉峰隔着煙霧朝她挑了挑,清澈的嗓音如泉,砸在她心頭最軟的地方:
“點了?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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