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5
“這次臺風我們能安全度過,多虧你,郎小姐。”
小女孩希娜牽着媽媽和妹妹的手,站在廢樓樓梯口,對郎臣道謝。
郎臣點頭微笑。她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透出溫和柔軟的神氣,使人覺得可親可愛。
小女孩只看一眼,面上湧起帶着幾分羞澀又朝氣的微笑。她看着那雙眼睛,小聲說:
“還有我的妹妹蘇,若不是您的藥救了她……郎臣小姐,我們一家都會記住您的。”
“那麽,郎臣小姐,再見!”
郎臣看着這孩子,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希娜的金發。
她揮揮手,點頭道:“去吧,主……會保佑你們的。”
在被稱作“聖主所在地”的亞特蘭礦城,這句話是最衷心的祝福。
郎臣并不相信所謂的淩日聖主,也沒見過這位神明開眼護佑過他的信徒。
不過,人在這樣的困境中,總需要諸如這樣的寄托,這樣的祝福,不是嗎?
随着臺風的離開,很多人都離開了這裏,重新回到最東部的貧民區去。
許多流浪的、乞讨的,也需要出門謀取生機,只短短十幾分鐘,這棟廢樓由人滿為患變得空蕩蕩的。
郎臣拉上風衣的衣領,不動聲色地跟在這些貧民的身後,看着這些孩子們平安離開——是的,她在心裏,把她們看作“孩子們”。
包括小女孩希娜,那個抱着女兒的中年婦女,在郎臣心裏,她們都是年輕的孩子。
盡管郎臣外表看起來才二十多歲,但她已經呆在這個殘酷的世界四個多世紀了。
這段時間太久了,足以把無數個懵懂啼哭的嬰孩變成垂垂龍鐘的老者,把青春靓麗的少女變成觸目驚心的白骨。
那些和她一起從前紀元殘留下來,懷着相同信念的人們,早已消失得徹徹底底。
只有郎臣頑強地守着聯盟的信念,偏執地不肯融入這個新鮮的紅月紀元——
這顆堅韌的心,讓郎臣獨自熬過了一年又一年,守護着這些不幸的後紀元孩子們,好讓她們能好過些。
她那顆心的堅韌,就如同她年輕鮮活的容顏一樣不肯屈服半分。
月芒市是建立在前紀元城市的基礎上的,弊病頗多。
臺風導致海水淹沒了許多低矮的樓層,排水系統又不是很完善——
此刻的街道上,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機器們正在帝國後勤軍隊的指揮下,清理疏通交通要道。
嘈雜的轟鳴聲此起彼伏——那些裸露在殘破金屬殼體之外的零件摩擦傳遞着力矩和運動,郎臣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軸體與齒輪間時不時傳來的尖銳的摩擦聲,軸承中的滾珠急速地震動……
貧民在機器和車流之間不斷穿梭,時不時便響起帝國軍隊的咒罵:
“閃開!你們這幫愚蠢的賤民,再不走以妨礙公事罪把你們扔進大獄裏去!”
“趕緊滾開!被鏟機傷到了本大爺可不負責……”
貧民中的嬰孩受到驚吓,立時爆出一陣陣尖銳的啼哭。
母親們不敢多留,一臉驚惶地加快了步伐。
她們早就習慣了受到這種粗魯野蠻的對待,自然也沒想着去反抗争辯——反正也沒什麽用。
郎臣低着頭走在最後,面無表情。
就在她橫穿大道,卻聽見一個年輕的男聲喊道:
“嘿!那位黑色風衣的小姐!”
郎臣往前走了兩步,避開一臺怪模怪樣的鏟機揮起來的機器臂,停下腳步,正面看去。
那是一個年輕的中士。
在郎臣看他的同時,他那帶着些許傲慢的好奇眼光,也正打量着郎臣。
見郎臣仍舊站在原地,他大步走過來。
“小姐,請出示您的籍證。”
“籍證”是紅月帝國用于區分居民身份等級的證件。
郎臣點點頭,從外套口袋中取出一張青色合金小卡,遞給中士。
只看了一眼那張小卡,那中士的目光便由原先的好奇變作了傲慢和不屑。
青色籍證卡,毫無疑問,面前這位混在貧民堆裏卻衣着簡潔,舉止得體的小姐,是個不折不扣的“賤民”身份。
他又将籍證掃了一眼,便将之交還郎臣。
臨走之時,又“好心”地警告郎臣:“臺風三號登陸其間,有人趁火打劫,破壞了紅月西路的監控,搶劫藥鋪。
郎小姐,我這是正常的例行檢查,希望你不要因此對帝國心懷芥蒂……”
他話音還未落下,就聽見一聲少女的冷笑,嗓音脆得好像海風拂過懸在燈塔上的風鈴——
“哼,中士先生,少說這些虛僞的話了,郎小姐不煩我都煩了。”
那中士被人當面反駁,面色倏而轉寒。
然而在他看清來人的瞬間,卻又滿臉堆笑。
郎臣循聲看去。
距地面三米多高的機器擺臂邊緣,立着個一身勁裝,帶着白色頭盔的女孩,兩簇紅色的發尾一左一右垂落在她的胸前,像盛開的花朵。
見郎臣看過來,女孩摘下頭盔,單手環抱在腰側。
她那對顯眼的紅發雙馬尾立刻在風中飄搖,狐旬沖郎臣咧嘴一笑,眨眨左眼。
原來是臺風夜親眼目睹她盜竊藥店的女孩子。
郎臣最先注意到,原來狐旬的左眼皮中有一顆朱砂小痣。
又見面了。
郎臣在心中默默地想。不過她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只是回以禮貌的微笑。
前兩次見面,郎臣無法給狐旬一個準确的定位:
她是車輛亂流之中救人卻讓自己身陷險境的善良女孩;她是雨夜之中偷窺別人行竊卻漠不關心的中立者——
那麽這一次,她又是以什麽身份登場?
郎臣飛快地猜測。
是和帝國有着千絲萬縷聯系的上層人物,還是揭發郎臣盜竊罪行的良好市民?
不,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良好市民的樣子。
她太矛盾了。
中士同樣不認識這個盛氣淩人的女孩,但在帝國內服役多年,他有自己獨特的識人技巧:無論這女孩做什麽,他都無權阻攔。
狐旬看也沒看他,冷冷地道:
“中士先生,您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中士筆挺的脊背似乎突然矮下去了一截,他端端正正地朝狐旬行了個禮,又對郎臣鞠躬道歉:
“小姐,耽擱了您的時間,我感到很抱歉……”
他早已看出來這位郎小姐和狐旬的關系不一般——
至少面前這位身份神秘的大人,似乎對郎臣表現出了特別的青睐。
眼看中士疾步走開,狐旬輕盈地跳下機器臂,輕飄飄地落在郎臣的面前。
“又見面了,郎臣小姐。”
郎臣低頭看她,眼中卻沒了平日的溫和可親,她客氣地問狐旬道:
“你是帝國的……基因戰士?”
狐旬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從未在郎臣面前隐藏過自己的出色的能力,也沒想過要保密她是帝國方面的人。
狐旬飛快地說:“我這次幫了你,你打算怎麽謝我呢?”
郎臣後退了兩步,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她看着狐旬的眼睛,反問道:“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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