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門打開了,破舊的回廊裏,一個人也沒有。

郎臣目光下移。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只潔白的硬紙信封,背面朝上,用花體字寫着——郎臣小姐親啓。

郎臣沒有過多遲疑,俯身将之拾起來。

信封的正面封口火漆印章上,一朵火紅的纏枝薔薇開得耀眼。

郎臣關上門,捏着信封回到房間。

司空走過來,只看了那信封一眼,眼中掠過一道不明顯的綠芒:

“鐵薔薇的信?怎麽回事?”

郎臣微微搖頭,将信封打開,剎那間,什麽東西輕飄飄地掉了出來,司空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接住。那是一張舊照片,還有一張白紙字條。

下意識地,司空将字條上的內容輕聲念了出來:

“想知道這支萬花筒的下落嗎?”

郎臣心頭一震,她不動聲色地接過照片來。

然而只看了一眼,她的唇就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那張總是溫柔和氣的臉瞬間變得陰郁無比——

她的臉緊繃着,好像有一張透明的網,兜住了她那如海嘯般排山倒海的情緒。

看得出來,那是一張經過了修複處理的照片,但它邊緣脫落發黃的色塊、毛糙的紙張觸感,都讓得它的陳舊感呼之欲出。

照片的背景是一個碩大的摩天輪,中間是一個白色連衣裙、披着黑色及腰長發的高個子女人,牽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的手裏舉着一支小巧的藍色萬花筒,正虛着左眼瞧。兩個人笑容明媚,周圍熙來攘往的人群都成了背景板。

郎臣看了很久的照片,最後将它小心翼翼地放進口袋裏。

她又拿過字條,無聲地默念了一遍,再次對照字條上的紅色薔薇花會标,神情陰郁得可怕。

敏感的司空察覺到了一種危險到極點的氣息——

那些陰暗、危險的情緒,好像把她和郎臣分隔成了兩個空間。

此刻的郎臣好像站立在小小的一方孤島上,進一步或者退一步,都是萬丈深淵。

司空從未見過這樣的郎臣。

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光徹底從這間狹小的屋子裏消退,黑暗籠罩了一切的時候,司空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

“郎臣小姐,我把燈打開吧?”

又過了半晌。黑暗裏傳來一陣輕微的摩擦聲,随後郎臣站了起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隐約有幾分莫名的激動:

“不,不用開燈了。”郎臣大步走到門口,她甚至沒有回頭看司空一眼,目光始終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我現在就要去一趟鐵薔薇工會,羅貝塔,你先回去吧。”

說完邁步就走。

司空連忙追了出去,她知道郎臣這模樣肯定與那張舊照片有關——

顯然照片上那位黑發高個子女人就是郎臣,那麽和她一起的那個小女孩又是誰?

照片附着的字條上說的“萬花筒”,肯定就是小女孩手裏的那一支吧?郎臣讓她先回去,難道淨化記憶的計劃,已經不算數了嗎?

郎臣走得好快——而且她似乎根本沒有了要隐藏身份的想法,在人來人往的水仙大道上,毫不避諱地使用自己的能力,三兩下就直接越過兩棟工業大樓,轉到另一條街去了。

司空終于放棄了追趕郎臣的想法——她的能力只是與記憶有關,速度方面根本不是她的強項。她一邊默念着什麽,一邊走回郎臣的住處。

從水仙大道往西,穿過五個工業基地之後,一棟紅色的圓頂塔樓出現在郎臣的視野中。

塔樓之頂,一朵妖嬈的金屬薔薇在霓虹輝映下泛起詭異的光澤感。

那裏就是鐵薔薇工會的總部所在地了,它與月芒市中央的月芒大樓、東南部的藍玫瑰燈塔遙相呼應,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從水仙區抵達鐵薔薇塔樓,正常車程需要兩天半。

但是郎臣的速度很快,并且并不按照規定的道路來走,自然走得很快。

四個小時之後,郎臣站在塔樓之下,仰頭看了一眼那朵盛放的薔薇花。

她沒有猶豫,大步走進塔樓,剛上臺階,就有一個身着白色緊身連衣長裙的年輕女人走過來:

“郎臣小姐,歡迎光臨鐵薔薇總部!洛塔斯在此恭候您許久了,請跟我來。”

洛塔斯的胸前也同樣別着一只小巧的薔薇會标,她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及時地和郎臣介紹自己的身份:

“郎臣小姐,我是會長的秘書,同時也是副會長之一。請您相信鐵薔薇工會的誠意。”她說着,上前一步,替郎臣拉開合金玻璃門,“會長就在裏邊,郎臣小姐,提前祝您們合作愉快!”

待郎臣走進去後,洛塔斯在後面關上了門。

“郎臣小姐,”一個金發藍眼的年輕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朝郎臣伸出手,“我是鐵薔薇的會長卡門。”

郎臣沒有心情寒暄,她點了點頭,拿出衣袋中的照片,語氣還算得上冷靜:“關于這一支萬花筒,你們知道多少?”

在趕過來的路上,郎臣早已經冷靜下來了——

對方并不一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或許只是碰巧得到了這一張照片,甚至連照片上的小女孩是誰都不知道,就想以此利用她而已。

郎臣之所以毅然決然地來到這裏,是因為她一直在找的漫漫終于有了些消息,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郎臣也會牢牢抓住。

然而卡門只是笑了笑:“郎臣小姐,照片上一個是您,另一個,恐怕就是您的妹妹吧?

當然了,我們對無意窺探您的私人關系,只不過偶爾發現了這就是您一直在尋找的人,所以想把她送回到您的身邊罷了。”

卡門說着,将一只信封遞給郎臣:“這裏邊的東西,或許您可以看看。”

郎臣将信封打開。

是一份基因比對報告單,印着鐵薔薇生物基地的紅章,日期就在昨天;郎臣仔細地看了看,兩人的基因重合的地方相當多——

“這是什麽?”

郎臣拎起信封裏的一只小小的透明密封袋,聲音裏有不易察覺的顫抖。

“這是她的頭發。”卡門笑了笑,語氣相當篤定,“如果郎臣小姐不相信鐵薔薇生物基地的基因比對報告,可以用這頭發去別的機構檢測鑒定。”

郎臣是第二天下午回來的,她的神情已經恢複如常,回來的第一句話就是:

“羅貝塔,我們的計劃改變了一些。”

司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郎臣小姐,您在說什麽?昨天在鐵薔薇工會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要和鐵薔薇工會做個交易,需要一點有力的籌碼。”郎臣看了司空一眼,語氣顯得不合時宜的輕描淡寫,“要麽是藍玫瑰工會的,要麽是紅月帝國的,總之需要一些有點名氣的角色。”

司空愣了一秒:“郎臣小姐,您要直接殺了他們?難道您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嗎?”

“羅貝塔,你回去吧。等我完成了交易,一定會親自到海歌帝宮和聖女解釋。”

司空沉默了一瞬。郎臣的話,讓她聯想起回去後聖女失望的眼神——巫姆一族基本不會離開赫古拉叢林;

任何一只帝宮的巫姆一旦踏出海歌城的城門,必定不會無功而返,因為聖女大人不喜歡懦弱的逃兵。

“不,郎臣小姐。”司空眼神瞬間堅定了起來,她看向窗外,灰褐色的瞳孔中赫然亮起綠芒,“羅貝塔永遠不會做懦弱的逃兵。”

“對了,今天早上,狐旬小姐曾經來找過您,她讓我轉告說,請您回來後一定要給她回話。”

郎臣這才想起來,從昨晚到今天下午,她一直奔波在路上——

先是重新找了一家醫療機構,用鐵薔薇給的頭發标本和自己的基因重新比對了一次,得出的結果讓她徹底相信了那就是漫漫的頭發;

然而郎臣再次馬不停蹄地趕往鐵薔薇,和對方達成了初步的交易。

她一直在忙,根本沒接通耳機,自然沒有接收到狐旬的頻道。

滴滴——

耳機響起提示音,随後傳來一聲溫柔的呼喚:“喂,狐旬。”

狐旬依舊躺在床上,一動也沒有動。

她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上,燈影閃爍變幻,晃得人眼花。

狐旬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無數個朵茜媽媽的樣子,神情痛苦的,微笑的,哭泣的……都在看着她。這萬千個朵茜媽媽,壓得狐旬心裏難受極了。

可是當狐旬開口時,她的語氣卻和平常沒什麽兩樣,甚至帶上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郎臣,你一直都不理我,本小姐都親自上門找你了,結果你讓人家撲了個空!哼,我的面子往哪裏放?”

“因為昨晚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一直在忙。”

郎臣的語氣很溫柔,在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明亮極了,好像很耐心地縱容着自己的妹妹發脾氣,“好啦,你總得告訴我,找我是為了什麽吧?”

這溫柔讓狐旬的心突然不舒服了一下。

就好像好好心髒紮進了一顆針,遠遠要不了命,但是卻讓她流血不止。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變化,狐旬不得不拿出了更加過分的語氣來:

“三天後,是紅月帝國五年一度的聖誕日。我想請你陪我一起出席聖誕夜。記住了哦,九月十九號晚上八點,月芒大廈,不見不散哦。”

郎臣愣了一秒。

随後她的心中湧上一絲無恥的竊喜:她正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進入帝國——抑或是藍玫瑰工會,沒想到狐旬及時地提出了這個要求。

如此巧合,難道說,命運真的慷慨大方了一回嗎?

然而和鐵薔薇工會的交易已經占據了郎臣大部分的注意力,因此她并沒有細想,果斷地答應了狐旬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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