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被高禮格蠱惑了。

我懊惱地抓了抓頭發，走出高禮格的家我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答應了什麽。

行的，可以的，高禮格，不愧是這個級別的人物，談判水平極高的。

可是冷靜下來想想他說的也是很有道理的，借着卓越的平臺可以少很多阻礙，并且有更多的機會讓人看到，那個突飛猛進的品牌其實也是另外一個公司的附屬品牌，也是需要一個強大的後盾的，這點我是承認的。

自從弄完和高禮格的賭約，我就花了大量時間潛心研究過很多品牌的發展案例以及各個品牌的優勢對比，想要擴大市場這塊高禮格那裏必定是不能少的，就算現在不和高禮格合作，以後稍微做大了，還是會碰上卓越，卓越把握着市場新興布料的生産，而且作為國際化産品的标杆，想要使自己的設計國際化也是得經過卓越的驗證的。這麽看來，其實留在工作室反而是最好的選擇，就是小河那邊……

啊啊啊，煩躁。

我跳上公交車，跑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頭靠着窗戶。司機也是吃了興奮劑，公車開得像頭牛一樣橫沖直撞，窗口的風也刷刷刷地甩到臉上，一個又一個不痛不癢的巴掌那樣。我一氣之下，猛地把窗戶一拉關上。

旁邊的老奶奶就不樂意了，皺着眉不贊同地看着我，頗為嚴肅，還操着本地口音訓着，

“小夥汁，咋回四兒嘞，咋就關窗捏，快打開透透氣兒！”

說完還抓着手裏的拐杖敲了幾下地板。真是人倒黴，老奶奶都看你不爽。我憋着氣推開窗，風呼呼地往我臉上招呼，胡亂給我重新做了一個發型。

行吧，吹呀吹呀我的驕傲放縱。

我實在不想看老奶奶，要對老年人尊敬。撇頭繼續被風扇巴掌，體會自己俯視小轎車的自豪感。

呵，小轎車有什麽了不起，還不是比我矮。

忽然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轉頭看，是老奶奶坐了過來拍我的肩膀。

“什麽事？”風聲太大，我耐着性子提高聲音問道。

“小夥汁！電話！”

Advertisement

我趕緊掏出手機一看，手機在震動，隐隐約約還能聽到“吹呀吹呀我的驕傲放縱”的鈴聲。

來電是我姐。殷儒。

我蹙起眉頭，好想挂掉。

“什麽事？”

“赟赟，我是姐姐。”

“風大，聽不到。”我不想這麽冷淡地說話，殷儒對我很好，一直都很好，可我克制不住。

殷儒有着大家閨秀的氣質，聲音甜軟溫和，柔軟輕緩，和主張個性解放的現代女性截然不同，比如和以前額的譚恩悅那個太妹樣相比，就很大差別。就是她說的話，我總是不太喜歡和認同，可也發不起脾氣，比如現在她柔柔地跟我說，

“你那邊風很大嗎？赟赟你要多穿衣服，少吹風，對身體不好。”

剛剛老奶奶還教訓我要多透氣。

“知道了。到底什麽事？”

殷儒也知道我并不喜歡和家裏有什麽聯系，甚少打電話，這次打電話估計是家裏有什麽大事，可就算是大事，又和我什麽關系，他們不想和我有關系，我也不想和他們有關系。

“爸爸快五十大壽了，你要是有空……”

“沒空。”我打斷她。一時間，我胸口堵得慌，我摸着窗把把窗推地更開。老奶奶一看我把窗推得那麽開，，又用拐杖敲地板，

“小夥汁！咋開這麽大捏！小心感冒！”

不知怎麽聽到老奶奶這麽一訓，倒是忘記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老奶奶看我笑，以為我笑她，很是不高興，“小夥汁，奶奶是為你好，你咋地還不尊重人捏。”

我欠了欠身，算是道歉吧。老奶奶不高興地扭過頭不理我，顯然在拒絕我這個“不良青年”的道歉。

“赟赟？”

“嗯？”我的注意力被電話拉回。

那邊嘆了一口氣，我态度很差，心不在焉，殷儒也不會生氣，只是失望，“赟赟，姐姐知道不該說你。可你也……三十了，你想要做的事情，也算是做過了，也是時候成家立業了。以前你小，喜歡新鮮，那些爸爸雖然生氣，也不是真的想趕你出門。現在你大了，應該明白，爸爸那是為你好。”

是，全世界人都為我好。

我冷笑着，“不，我現在也喜歡男人，現在也還在搞設計，我也是真的不想回去。”

“赟赟……”

“殷儒，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麽接我回去嗎？”

“赟赟你！”

“你知道都還能忍，殷儒，我佩服。我不行，我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生孩子。”

說完我就挂了電話。一擡頭看，操，坐過站了。我走下作為到車後門站着，等下一站就下車，剛好錯過一個站，走回去也不太遠。

車子橫沖直撞，差點摔地上，下車時我朝着司機比了個中指，有監控，我信他能看到。

操蛋的是，下車的時候，那個老奶奶在打電話，有一句很大聲，“我這是為你好啊！”

我感覺自己的胸，裝着一個氣球，越脹越大，撐得我呼吸不上來。下了車之後，我狠狠地往往城市垃圾桶一踹，把他踹飛！把操蛋的世界踹飛！

“啊啊啊啊啊啊啊！！！！！！”

操！垃圾桶都欺負！這垃圾桶他媽居然連着地板的！卧槽！太沒公德心！

我捂着腳坐在垃圾桶旁，頹喪至極。腳疼得走不動，回不了家，家裏裏這裏還有一個站。我捏着手機，不知道該打給誰，打給誰，來救救我。我就一直一直坐在那裏，然後對面街道的霓虹燈就亮了，行人三三兩兩挽着手，說說笑笑。車站也沒有人理我，一開始經過車站還好奇地往我這裏看一眼，之後就自顧自聊天和低頭玩手機了，沒我什麽事，周圍都沒我什麽事。

我肚子餓了，他咕嚕咕嚕地響，我差點以為我懷孕了，寶寶在踢我。後來一想，一個人沒辦法懷孕。

然後就，漸漸沒人了。周圍也沒人了。

最後我男朋友來電話了，看着剩下百分之十的電，接了起來。

“哥！你在哪裏啊！怎麽還沒回來？！”

“腳摔了，走不了。”我委屈，三十了，哭都是不被允許的了。

“怎麽摔了？你在哪啊！怎麽不打車？怎麽不打電話給我？”

我說不出話。

“你在哪啊？”

我告訴他車站，他丢下一句“我馬上來”就挂了電話。

最後霓虹燈都一盞一盞滅了，小河歪歪扭扭地騎着電動車來接我的。

我抽了抽嘴角。

小河拿了個頭盔給我扣上，把我拉上車，不無炫耀，“哥你真聰明！上次你說買電動車，我想有了電動車不用擠公交車，方便多了！”

我他媽說的是偷電動車！

小河并不熟悉，開得很慢，小心謹慎。但還是努力分出注意力跟我搭話，

“哥，你不是去高總那嗎？怎麽摔了？”

“不小心的。”踹垃圾桶這種事情我能說？

“那……事情怎麽樣了？”

“……小河，我還是，想留在卓越。”

小河猛地剎車，也不回頭看我，我的臉撞上他的後背時還在擔心他的電動車輪胎，還好開的速度不是很快。

“你為什麽就是不聽我的……”我甚至能聽到小河咬牙齒的聲音。這件事本來就錯在我，我不該猶猶豫豫，答應了小河又做不到，我不敢開口。

“高禮格他不安好心！他不安好心！他不安好心！！”小河雙腿支撐着地板，手又猛又快地錘着電動車車把。我從來不知道小河力氣這麽大。

“你可以放心，他……”我努力想給他解釋高禮格其實也挺好的。

小河突然失去了力氣，低聲嗚咽起來，“你怎麽就不聽，只有我才是為你好啊……”

剎那間，那顆氣球炸了，炸得我，五髒具裂，血肉模糊，炸得我，血管內壁崩裂，血漿流失。

我不會哭。

“好吧。”

我聽見自己那樣說。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