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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媽只剩下骨灰,是癌症走的,沒錢治,痛苦了一陣然後就去了,然後二媽媽她們把大媽媽火化了之後按照大媽媽的意願給埋在院子裏的樹下了。

我站在那顆樹下,聽着三媽媽給我講大媽媽的那段時間。兩年前我剛好重新振作要開工作室,到處籌錢,後來大媽媽給我寄了一筆錢,說是有人撥了一項慈善款到福利院,還有剩下的可以先給我用用,掙到了錢再慢慢還回去。三媽媽說,那時候大媽媽已經被查出晚期了,知道自己沒救了,就去把錢給我了,自己又不去醫院也不吃藥,每天痛得在地上打滾,沒多久就走了,但是不讓二媽媽他們告訴我。

這兩年我也陸陸續續有寄錢回去,攏共來說,這些錢早就比大媽媽給我的錢多了,但是一想到大媽媽把救命錢拿給我,而自己痛得五髒具裂滿地滾爬,我就不禁潸然淚下,捶胸頓足,悔恨不已。大媽媽知道我從家裏出來之後,一直就擔心我在外面過得不好,而我現在回來了,她的擔心也都長眠于地下了,我再也吃不到大媽媽熬煮的粥了。

“狗子,不要這樣,大媽媽生前最疼的你,你這樣,大媽媽走的,也不安心。”五媽媽上前來拉我,我一個激動不小心将五媽媽摔在地上了。

“狗子你這是幹什麽!”六媽媽沖上來就是對着我狠狠拍打了幾下。

我扶着五媽媽起身,看到五媽媽摸着腰身半彎着,勉強地露出一個笑來安慰我,那時間,我是真的意識到,媽媽們,老了。

五媽媽粗糙的手摸了摸我,轉身進向大堂走去,“死者長已矣,狗子,進來吃飯吧。”

這些年福利院來的小孩越來越少了,原本在這裏長的孩子也都一個二個大了,走了,離開了了福利院,在小鎮談婚論嫁的,到小城做小買賣的,也都越來越少回福利院,印象中熱鬧的地方,現在變得冷冷清清,櫥櫃裏的大部分碗筷,都磕得像狗牙那樣參差不齊,卻也都布了灰塵——沒那麽多孩子吃了。

福利院的長板大木桌也都陳舊不已,上面還有一些小孩拿着小刀劃的劃痕,我手摸着摸着,很快就找到當年我自己在上面劃的劃痕,被別的新劃痕覆蓋得七七八八,大致能看出歪歪扭扭的字是“永遠不分開!”還帶着一個大大的笑臉,如今,笑臉上布滿了傷痕,所謂的永遠不想分開,也早都天各一方,陰陽相隔了,到底世事就是如此。

四媽媽看到我一臉惆悵,笑了起來,故作生氣道,

“瞧你小時候可多調皮,別的孩子都是安靜得不行,就你,上蹿下跳,也不害怕人,一會兒爬這一會兒爬那,還去調戲人家小姑娘。”

我嘿嘿地笑道,小時候的事情,怎麽就過去了呢?現在都歷歷在目呢,悠閑的日子,打着鳥蛋簡單滿足的日子。

四媽媽又把五媽媽舀的滿滿一碗稠稠的粥遞給我,繼續說道,“不過調皮是調皮了點,可就是你這個渾小子在,把大家都弄得活躍了起來,好幾個當初一來的孩子不愛說話的,都被你惹得活潑了不少。你走了之後,他們可舍不得了。”

大爸爸就在一邊折着小蚱蜢,一邊問我怎麽突然回來了,是不是在外頭碰事兒了,本來只想打着哈哈就過去的我,一時間,突然被暖暖的氣流包圍了,可能大家都知道,冷空氣遇到暖氣是什麽結果。

我伸出食指在內眼角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忍着脆弱跟大爸爸說,“是遇到了點事兒,想想還是回來的好。”

二爸爸不贊同道,“胡說!遇到了點事兒就往家裏跑算個什麽男子漢!”

二爸爸一罵我,大爸爸就不贊同了,掄起疊好的竹蚱蜢就往二爸爸那裏扔,“那你怎麽就往我這裏跑?你倒是走啊!”

哦對了,我大爸爸和二爸爸是一對同性戀人,聽說年輕的時候在外面風風雨雨不被接受,最後跑到這裏來安頓下來,二爸爸也嘗試過獨自跑外邊闖,闖完了一身傷就跑到大爸爸這裏來療傷。我能看出他們是同性戀人,并不是他們在我面前兒童不宜,相反他們在這裏十分低調,估計除了媽媽們知道其他人是不知道,而我因為高中的時候也交過幾個男性對象,所以才對這事兒敏感了起來。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熱粥解釋道,“掙了點錢,想繼承大爸爸的衣缽,好好經營福利院。”

二爸爸一聽,把身上的竹蚱蜢又往我頭上砸,“說什麽傻話,咒你大爸爸死啊?”

“……”行,你們就秀恩愛!

還是六媽媽坐了一下一臉嚴肅地阻止鬧事問我,“狗子,其他事情,六媽媽就不說你了,以前六媽媽對你最是嚴格,也是看得你有出息的可能,現在好不容易出去了,怎麽就打了退堂鼓了呢?”

我放下碗窩到六媽媽的懷裏,悶悶道,“外面,沒有六媽媽好。”

六媽媽也不推開我,拍了一下我的背,“嘴貧!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娶不到媳婦兒了。”

六媽媽地手摸上我的頭發,如同從前夢中那樣溫暖,我舒服地拱了拱,像只貓咪渴望人的憐愛。

“還不都是你貪玩?你當六媽媽不知道你在高中幹的那點事嗎?對着姑娘,要上點責任心,不要辜負人家,之前有幾個姑娘照着你寫的地址,找到了這裏來了,還有個男娃!”

“……”高中的時候不想回家,也不想跟殷雅案扯上關系,确實聯系地址都是寫了這邊的,但我是寫了大媽媽的名字啊!

聽到這個,大爸爸也似乎聽出了什麽,猶豫道,“狗子……你是不是,不喜歡女娃?”

還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抱歉,我起身對着大爸爸趕緊解釋道,“這不關你們的事,我也不是不喜歡女孩,就是沒合适的。”

遲鈍的二爸爸也聽出了弦外之音,有點難堪地問,“狗子,你喜歡男的?”

一邊的小紅震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抹抹眼淚,悲切道,“難怪……你……”

“……”倒是聽我說話啊喂!

“因為……因為我們嗎……”問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平常兇巴巴的二爸爸似乎自責得不行。

我哪敢還開玩笑,忙揮揮手說,“女的,我喜歡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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