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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初平确實有他的計劃。從瞎子這種接頭小混混都能建起斧頭幫這種幫派， 再到他搞的什麽走私拐賣，樣樣都不是一個普通小混混能搞出來的。

他背後肯定有大魚！林初平甚至大膽猜想， 他們背後的大魚是否也是永福盛酒樓的保護傘？

兩個舅舅不清楚外甥究竟想跟跛財那個混社會談什麽， 他們最關心外甥的安全問題。

見林初平要出門，林山林川就緊跟着他。

林初平失笑：“不要緊的，跛財他也想把瞎子搞到死， 這樣，他就能獨占文化路了。有一丁點搞死瞎子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的。”所以， 跛財會保證林初平很安全。

林山林川兩人不懂， 他們既恨不得幫外甥把這些破事都了結， 可又沒有眉目要怎麽才能把這事妥善解決，只能兩人跟着， 最大程度地保證外甥安全。

出兩人意料，林初平并沒有直接往約定的茶室走， 而是先去城南一片專門收廢品的地方。

這邊都是一家家收廢品的， 髒亂不堪，大夏天的還有不少蚊子蒼蠅， 一些積水的地方味道還很難聞。

見林初平在四處張望，似乎在找什麽東西，林山忍不住問出來。

既然兩個舅舅跟着一起到這兒來了， 林初平也沒打算跟他們客氣，說：“我需要4月份的報紙。”

這下，林山林川更是一頭霧水了，過去的舊報紙幹什麽用？

林初平問兩個舅舅：“你們還記得4月份新聞上着重講了什麽嗎？”

這下可把兩人給問住了。

“4月份？”

4月份林初平還沒回來呢。當時他們都在奔波各個欠款的廠子要賬， 特別是那些已經破産的、正在清算資産的， 要是不趁着這個時候要賬， 今後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整個96年的上半年，林山林川都在為要賬焦頭爛額，上哪兒有閑工夫去看新聞？

林川說：“國家就是咱們普通老百姓的指向燈。”

這一年四月，中央開展第二次全國性嚴打，持續了兩年，嚴厲打擊路霸、搶劫、流氓、傷害等一系列犯罪團夥……

要想徹底解決瞎子和他的斧頭幫，以及他們上頭的保護傘，就必須借助國家的力量。

甥舅三人撅着屁股頂着大太陽，在廢紙堆裏翻找。

好在是這年頭交通不發達，收回來的廢品還沒及時賣給上家。找了半天，總算是把能找到的4月份相關的報紙找個七七八八。

林山呆呆地看着其中一份：“中央組織開展第二次全國性嚴打活動……”他知道外甥要幹什麽了！

弄明白外甥的意圖，林山直咧開嘴笑。他這外甥啊，比他娘心眼兒都厲害！

林川搞不清楚了，他就納了悶兒，初平拿這些去找跛財麽，那跛財見了不得立馬翻臉啊？這不咒他的麽！

林初平可沒時間詳細跟他解釋，這會兒6點了，得趕緊去市裏，要不然就趕不上今晚的新聞聯播了！

三人步履匆忙，從城南再到城北的濱河路到達林初平約定的茶室。

可跛財只跟林初平秘密談話，林山林川只能跟跛財的小弟們一樣，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屋裏，跛財見林初平進來，直接給他倒了杯茶。

其實，剛林初平他們一回去，跛財就咂摸出點味道了。

林初平這個小白臉腦子好使，他已跟瞎子結仇，依着瞎子那脾氣，他的串串香生意肯定好不了。林初平要想賺錢，首先就要解決瞎子。

在這一點上，他們是共同的盟友。

顯然，這個盟友看樣子是有解決辦法的。跛財想聽聽他葫蘆裏到底裝了什麽藥。

在喝茶之前，林初平把他們費勁兒扒拉出來的就報紙遞給跛財。

跛財不解，這是幹嘛？

林初平沒有過多的廢話，把報紙中專題寫全國第二次嚴打的文章一一指出。

沒等他指幾個，跛財臉就黑了。他有些慌亂，跛財調整坐姿，桌子下的腳來回動了好幾下，他按捺心情，深吸一口氣。

“你這是要我跑路嗎？”這話說出來，但跛財自己都不信。

他跟林初平又沒什麽過硬的關系，林初平還指望着他把瞎子一夥給弄了，好讓林記串串香能好好兒賺錢了。他要是跑了，林初平的串串香生意還怎麽做？

林初平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

他把電視機打開，這會兒正進行《新聞聯播》。

混混們一貫是不關注國家新聞的，更何況也從來沒人提醒他們這些。現在林初平突然把國家嚴打計劃告訴他，跛財一時拿不住林初平究竟要做什麽打算。

跛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電視機畫面。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他自己的呼吸都在放輕。

他還記得前些年國家也組織過一次這樣的大規模嚴打。當時他還小，但他清楚地記得當時村裏的村霸圈起來，拉到村口，先是跪着聽**，然後當場被槍斃了。

想起當年村霸身體砰的倒地，跛財的心髒也被重重一擊。

《新聞聯播》一共30分鐘，跛財就豎着耳朵聽了30分鐘。其中29分鐘都跟他沒半毛錢關系，但就那一分鐘，主持人播報了他們臨省一個城市嚴打的結果。

“中央督察小組接到群衆舉報靖宇縣存在非法黑惡勢力。抓獲犯罪團夥兩個，嫌疑人王某劉某等28人，經查，王某犯罪團夥多年來在靖宇縣為非作惡，搶劫、傷人……現予王某等8人團夥核心處以槍斃……其餘20人依法處以……”

跛財連刷就白了，他想跑路了！

林初平突然出聲：“我希望你留在這兒，等着中央督查組來了，直接去自首。”

“自首？！”跛財瞪大眼睛。要不是林初平腦子短路了，要不是林初平有別的辦法讓他逃過一劫！

跛財心髒怦怦的跳，他問：“去自首。要麽自首前後，我需要做什麽？”

林初平笑了下。這個跛財哥确實夠聰明！

林初平：“收集西田市他人違法犯罪證據，舉報他。咱不是救了陳小翠嗎？到時候讓陳小翠給你作證，你這是阻止他人重大犯罪活動，到時你跟你的兄弟們就是有改過表現、輔助督察組調查本地犯罪團夥和重大立功的表現，到時候可以要求從輕判。”

跛財呼吸緊促。

他還記得小時候村裏的村霸，他強占他人土地、強。奸婦女、長期搶劫偷盜，被判槍斃。他跟兄弟們八成是不會吃槍米米，但也……保不準。

林初平勸他：“國家一直在打擊黑惡勢力，但凡是遇到這樣全國性嚴打活動，從來都是從嚴從重判。現在全國都開始嚴打，你跑又能跑到哪兒去？不如争取寬大處理，要是真立了大功，說不準就進去蹲個一年半載的就出來了……”

跛財開始在心裏拼命檢索之前自己的行為。算來算去，最嚴重的就是傷人和敲詐勒索了，要是在非嚴打活動被抓也就判個幾年，但要是被嚴打，就不好說了，幾十年也有可能那出來不成老頭了？

跛財不想他這一輩子就蹲監獄裏擰螺絲、織毛衣，他擡頭看看林初平。

林初平笑了下看他：“我相信財哥是個明事理懂是非的人，兩害相權取其輕。況且嚴打小組還沒有到咱們西田市，咱們還有時間争取機會。”

“好！”跛財決定了，他要給警察看到他的改過之心，他要為自己争取寬大處理！

林初平有他自己的打算，要是跛財不聽勸，他還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要繼續說服跛財，但沒想到他竟然這麽果斷，倒是讓他一腔準備付諸東流。

這倒是林初平小看跛財了，瞎子背後有人，但跛財就這麽一個平頭老百姓，能混到現在位置，憑的就是他的眼力見兒，他清楚什麽時候能硬，什麽時候又該服軟低頭。

況且，小混混也有小混混的打算。

要真是自己進去也能把最大的對手瞎子給搞死，到時他就蹲個年兒半載就出來，在外人眼中不就變成他是有後臺的了？

到時誰還敢輕易動他跛財！

林初平擡擡頭，見跛財似乎在打算些什麽，他淡淡一笑，等跛財出來後，他也有打算！

接着，林初平把他的調查方向和救人計劃分成一步步地，掰碎了揉開了，講給跛財，還給他講了些能強有力證明的取證的手段。

得益于給自家農場職工上過兩次培訓班，林老師講課思路越發清晰，跛財表示他這個學渣當年上課時都沒學得這麽透過。

這麽一套連環套，跛財倒吸一口冷氣，他這會兒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白白淨淨的男人，他仍是那副人畜無害模樣，但眼中計算的精芒讓跛財忍不住後背一涼。

對于跛財的吹捧，林初平只是淡笑。事關他今後的人生，跛財自然要拼足了聽，這樣自然就千懂萬懂了。

臨走前，林初平見跛財還是不安的，他笑笑，安撫性拍拍跛財肩頭：“我覺得你會沒事兒的。”

跛財突然擡頭看站起的林初平，一會兒，他也跟着笑了。

林初平和跛財在茶室裏究竟談了什麽？外面的人并不知道。

但讓跛財小弟跌掉下巴的是，他們竟然看見跛財哥客客氣氣地送走林初平出門，甚至還叫小弟護送他回去。

林初平笑着擺擺手：“不用，現在天還亮着，我們走大路。到院兒裏，都是我們林崗人，我安全着呢。”

小弟們看林初平大搖大擺走了，心中感覺奇怪：怎麽突然有種他才是大哥的錯覺？

林初平出來，一路上林川嘴皮子張了合，合了又張，但直到送林初平回到他那院兒裏，林川也沒問出來。

林初平的打算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先把瞎子的拐賣團夥搗毀了，把裏面被拐騙的女孩解救出來，然後順藤摸瓜，釣到瞎子背後保護傘。

打算是很簡單，但要想順利實施，并且還能保證解救出被拐女孩後，不被上面保護傘察覺他們真正意圖，才好讓他們能順利摸上去。這，才是最難的。

當然，這些林初平都有很好的布置。跛財聽了他這一步步謀算，心裏替換成自己，九成九是發現不了當中真正意圖的，更別說根本就不如跛財的瞎子了。

瞎子有人保着還混不到西田老大，跛財不信就他那智商，能破解林初平的連環套喽！

從茶室出來，林初平就一直低頭沉思。

陳小翠是個極聰明的女孩，她性子敏銳果決，跛財也是個靠得住的，計劃應該能順利進行。

要真是哪個環節處理不當，敗露了……林初平深吸一口氣，不能想。

保險起見，當天晚上，林初平就叫來林小歡，連夜跟他講了許多。

林小歡趁着夜色，拿着林初平給的一筆錢，離開了西田市……

深夜，林初平站在院裏，眼色深深望着月亮。

林初平懷疑瞎子和永福盛背後站着的是同一個人。

之前林初平就動了查永福盛的念頭，只是他在明處不好詳查，再加上陳小翠事件，跛財也點醒林初平了。

跛財本就在暗處，他打聽取證起來，遠比林初平要方便得多。

在來之前，林初平也打聽過跛財。他在文化路這些年雖說沒少收保護費，但打打殺殺從來都針對“道上”的人，這樣都能跟瞎子分庭禮抗，可以說跛財相當可以了。

他對于老百姓并無過多劣跡，就算他日上法庭，相比其他團夥來說，他的情節并不算嚴重，要是真能釣出大水裏的大魚，絕對是功大于過的。所以林初平才有信心安撫跛財。

而與此同時，林初平心中這時突然冒出另外一個想法。

……

高繼東給林初平打了電話，說是他發現最近蓮藕的出貨量挺大，看來食客們愛點肉串的同時，也還挺喜歡吃炸藕片。

高繼東問林初平用不用把農場的池塘再清一清，再種上新藕。

林初平思索了下，交代胡霞看好市裏，他則是打算跟兩個舅舅一起回去了。

比起農場雇傭的工人們來說，林初平并不能打，甚至戰鬥力都不如胡霞這樣的女人。他留在這兒東跑西跑也不安全，倒不如回林崗大本營，正好農場下一步規劃他也得好好兒想想，還有下一步打算推出的炸餅，餅坯的制作也得繼續磨……

胡霞徐偉他們買的小狗也回來了，是兩個月大的，瞧着挺壯實。

臨走前，不光是林初平這邊院裏，連帶着林山林川他們租的小院兒裏也特意編了值班表，保證出攤時院子裏務必要留下三五個男人看家。

讓員工們吃驚的是，這兩日跛財竟閑着沒事就過來，有時提着一袋藥，有時也會帶些水果。

而他送東西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被林初平救下且留着打算用工的陳小翠！

這可讓林記的員工上上下下都跌破眼睛，誰能想到跛財竟看上陳小翠了。

“難怪小東家把陳小翠留下來呢，合着是小東家早就看出跛財對她有意思了啊。”

“小翠那姑娘長得漂亮，我瞧了也喜歡，你們瞎說什麽？”

“嘿！你要是喜歡，就跟人小翠看電影去啊！”

員工們背地裏嘻嘻哈哈地傳笑起來。

胡霞走近，皺皺眉：“你們最近是太閑了是吧？”

可不是？小東家又送來兩個專門做後勤工作的，他們之前還要做洗簽子淘菜這些活兒，都有人幹了，一下給他們空出來不少休息時間。

王濤拉了拉胡霞：“霞姐，我們就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胡扯兩句你別放在心上，主要是我們覺得小東家把陳小翠留下這事兒，真是太明智了。”

周芬：“最近我們馬路對面的李記那兩個混混，都不敢太明目張膽地搶咱們顧客了呢！小東家真是有高招。”

胡霞喜歡聽這話，在胡霞心目中小東家就是她的明星偶像，這會兒聽員工們說小東家的好話，她也不計較這些在背後說道陳小翠的了。

但胡霞還是要給這群閑人布置活兒幹：“你們趕緊去把出攤要賣的汽水冰了，還有儲藏室也打掃一遍，明天早上又到新貨。”

員工們正打掃着呢，跛財的手下栓子來了，給陳小翠送了幾串糖葫蘆。

林記上下員工都看在眼裏，甚至還有不少人出門背着陳小翠，又開始叨她的閑話。

有人覺得跛財這種混混不能托付，也有人認為是小東家帶人救了陳小翠，陳小翠要真是想報恩，應該去找林初平才是，還有覺得陳小翠配不上他們小東家的，說陳小翠娘家不靠譜，那肯定要找個強硬點的丈夫……

不管他們怎麽說，反正接下來幾天，跛財和他小弟是閑着沒事就往小院兒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