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節

肯定是便攜折疊椅更有現代感，但是容易壞，賈士珍自己造壞了好幾個了。還是選那土不拉幾的小馬紮吧，畢竟皮實啊。

就這個小馬紮，讓賈士珍被漢州的出租車司機好一陣嘲諷。

“哎呦，你這個小姑娘哦，怎麽帶着這個東西啦！我跟你說，你趕緊扔掉它。太難看了。”

“哎呦，我看你這小姑娘，就不一般，很踏實很認幹，我從沒見過你這樣樸實的小姑娘。但是你這個小馬紮太難看了，還是扔了吧。”

“小姑娘家家的，就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時候就成個好人家，你這樣哪成啊！”

……

賈士珍暗笑：樸實就樸實吧，随便！扔了小馬紮，我就得站十幾個小時回鳳凰縣！我管他是土還是難看呢，自己舒服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她不怕被人用看鄉下人的眼神看，她本來就是。但是，如果遇到了吳淼，還是要趕緊把小馬紮扔掉的。

漢州城還是那樣山明水秀，似乎剛下過雨，路邊花草的葉子都水靈靈的，這是昔日賈士珍最戀慕的地方，她曾經無數次幻想自己可以稱為這路邊花草中的一份子，纖塵不染地成長。現在，她只覺得自己滿身塵埃，好像自己的到來，會污染了這裏淨潔的環境。

漢州好像不是曾經的漢州了，一點都不親切，你看那玻璃幕牆圍城十面埋伏的陣勢，片片玻璃反射着陽光，陽光聚射在賈士珍眼睛裏，像是無數個太陽在逼她審視自己。

這裏，果真是不屬于她，不歡迎她的。

賈士珍又想到了吳淼，她想，吳淼在漢州過得怎樣？會不會覺得漢州不歡迎他？應該不會吧，漢州還是歡迎吳淼的。

所以，千萬不要遇到他。賈士珍在心裏祈禱。

可是走在大街上，她又莫名忍不住回頭或張望，希望能遇到熟悉的面孔。

051宛如初逢

她誰都沒有遇到，順利提取檔案後，在路邊小攤吃了午飯，溜達了幾條街，依舊滿目陌生。原來，她對漢州并不熟悉，漢州那麽大，她去過的地太少太少了；漢州對她也不熟悉，像招待陌生人一樣向她展示全然陌生的自己，沒有将一個熟悉的人送到她面前來，哪怕是在讀研究生的老同學，只相處過不到一年的前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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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票也是晚上的，此刻才中午，賈士珍萬萬不想去火車站去，可是在毫無熟悉感的街頭徘徊了半天，除了更熱更渴，并沒有什麽意義，索性還是賭氣去了火車站。

第一次，熙熙攘攘的火車站讓她覺得親切。

坐上回程的火車，賈士珍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電視劇和小說都是不靠譜的，轉身就弄丢一個人容易，想轉身就重逢，還真得一大把緣分。

她和吳淼之間，沒有那一大把的緣分，散了就散了吧。

說出來不怕人恥笑，去漢州的一路上，賈士珍心中滿是旖思，想到了漢州的種種和吳淼，以及跟吳淼之間的許多過往。

返程，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思量些什麽。是以夜班火車上，站無力站，坐不能安坐的十幾個小時分外漫長而煎熬。

前些日子，賈士珍一直繃得緊緊的，太多事情壓在心頭，讓她心弦緊得都快斷了。這會兒，工作有了，檔案提了，坐上了回程的車，自然會輕松很多。可笑可悲的是，習慣了緊繃的狀态，她竟然不能容許自己輕松。

她絞盡腦汁，胡思亂想，只為讓自己不好受。

她想起小時候，爺爺其實有疼我自己的，她鼻炎很嚴重，他在深秋裏騎着破自行車走了二十幾裏路，給她買藥，那偏方還挺管用，那一年她的鼻炎幾乎痊愈了。所以，雖然難以溝通，她是不是應該跟他少吵架。

她想起媽媽，家裏有幾個人，她就是幾把手，從來沒有人看重她，也沒有人願意聽她說完自己的觀點。她只有幹活的份，不能表達想法，是以極度自卑，還老是自己跟自己說話。雖然她的想法的确很難讓人接受，賈士珍覺得自己還是要聽她說完，鼓勵她表達。如果做兒女的都不尊重她，旁人更不會看得起她吧。

她想起爸爸，出了一輩子苦力，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為了養活他們幾個，供他們讀書。雖然重男輕女，但是到底不算太偏心，比起其他将初中沒上完的女兒弄到外地縫紉廠打工的父親，她的爸爸簡直太好了，從來沒想着讓她退學，甚至覺得她考不上高中時，還想過花錢讓她做“高價生”，萬幸的是她争氣，順利考上了高中、大學。雖然他脾氣暴躁點，性子執拗點，她是不是應該對他好點。

一個人的旅途，難免陷入孤獨與冷清中，思及自己的罪過，愈發覺得難以忍受，于是，她在心中忏悔贖罪，借此聚集溫度。

提交罷政審材料，賈士珍腦子裏一片混沌，精疲力竭地坐在烤箱一般的電三輪裏，搖搖晃晃地回到家。

她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困得心慌惡心，她什麽都不想幹，只想好好睡一覺。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家裏，已經擺好了陣勢。老爺子穩穩地坐在堂屋的主坐上，跟老鄭聊着呢。賈士珍想，他可真能聊，一個自己曾經看不上的孫女婿，也能拉着人聊那麽久，他們之間有那麽多話題嗎？再想想，其實老爺子跟誰都能聊，跟村裏那群一樣的老頭子，不是聊了幾十年嗎？劉墉下南京怎麽唱的，十幾裏之外的村莊到底加三官廟還是三關廟都能争執一整晌，同樣的話題能聊幾十遍，也不覺得無聊。他們從不珍惜自己的時間，也不憐惜自己的精力和唇舌。

賈士珍這個年齡，還常常驚慌于時光飛逝，青春不駐，生活中瑣事駁雜，用于拼搏和追夢的時間和精力愈發少了。垂垂老矣的人，卻好像有一大把時光可以快活。

賈士珍覺得難以理解。

老爺子看到賈士珍卻很熱切，甚至起身相迎：“哎呀！正說着呢，這不回來了！咋樣啊？都弄完了嗎？”

賈士珍沉悶地說：“嗯，處理完了，沒事了。”

賈柳英帶着孩子也迎出來，就連胡春梅都站在陽臺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說話。

賈士珍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好像離家很久，回來就成了客人。

哲哲歡快地抱住她的腿：“三姨，哲哲好想你。”

賈士珍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小玩具，遞給哲哲：“三姨也想你呢，這不，想你就給你買了玩具。”

哲哲拿着玩具歡呼着去玩了。

“熊孩子，拿了玩具就不要姨了啊！”賈柳英笑着說了哲哲一句，又轉頭問，“餓不餓？我給你下碗面？”

賈士珍蔫蔫地搖頭：“我不餓，困死了，我睡會兒。”

說着便穿過堂屋，往廂房卧室裏去。

老爺子說：“這剛回來，說說話吧。”

賈士珍沒精打采：“有什麽好說的，不就是拿個材料。”

她覺得很無聊的話題，老爺子卻能問得很出彩，真不愧是能跟人聊一輩子的人：“交材料的時候見到領導了嗎？人家咋說的？啥時候政審出結果啊？這以後能給多少錢？……”

賈士珍不想跟他彙報這些，煩躁地搔搔頭，說：“哎呀，盤問那麽清楚幹啥！我睡覺去。”

老爺子有點不高興了，指責說：“哎，你這個小孩！大人提心吊膽地等你兩天，等着你來了說說情況呢。一句話都不願意說，你看你這小孩。”

胡春梅也說：“去！跟你爺爺說說話去，這兩天家裏人都很擔心。”

賈士珍煩躁死了：“誰稀罕你們提心吊膽了，我不求你們幫我忙，能不能不要拖後腿，讓我累完再跟你們彙報工作。”她是真的動氣了，氣得喘不過氣來。

老爺子也惱了：“你這小孩，不知道好歹啊！都要工作的人了，咋還這麽不懂事！”

賈士珍咆哮了一聲：“我三天沒睡了，困死了！能不能讓我清淨會兒？”吼完又覺得心在肚子裏跳得飛快，難受。

052長輩的掌控欲

老爺子最不能接受別人挑戰他的權威，眼看要和賈士珍吵起來，賈柳英說：“行了，知道事情處理完就妥了，非要盤問那些過程幹啥！問了過程是不是還要她給你拍點照片視頻看吶！老鄭，你去找世源玩吧，別在這裏囔囔，吵到哲哲三姨睡覺。”

這很明顯是在攆老爺子走，老爺子氣哼哼地走了。

胡春梅囔囔開了，跟賈存國叨叨賈士珍的不是：“珍珍咋長成這人了，不能好聲好氣地說一句話的。她爺爺問句話都不行，這以後——”

賈士珍聽到了，更加生氣，又沒有精神吵架，只能吼一聲：“閉嘴！你三天不睡試試。”

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