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躊躇良久,顧諾枝這才關了門,手裏捏着這一盒指套重新回到了卧室。
想着要不找個地方把指套給藏起來,亦或者幹脆直接扔掉算了。正猶豫間,浴室門“嘩”的一聲被滑開來。
顧諾枝驀地一個擡眸,一下子便對上了女人的目光。
“……!”趕忙雙手背到身後,心虛地不知該說什麽。
冷晚拄着拐杖立在浴室門口,微偏着腦袋。目光一個下移,輕落在對方那曼妙的腰線上。
“我洗好了。”停頓了一兩秒,率先開了口。
“哦,好。”顧諾枝戰術性地退後兩步,後腰抵着床頭櫃。
“那我這就去洗。”說話間,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将指套給順進了抽屜裏,又立馬将抽屜給推了回去。
冷晚長睫微斂,安靜地看着顧諾枝手上的這一系列小動作,嘴角不禁微勾了一下,倒也沒作聲。
拄着拐杖,轉身朝着外陽臺走去。
起風了,微醺的醉意也跟着全部吹散了。這一刻,冷晚徹底清醒了,連着零星半點的醉意也不複存在。
伴着涼意的晚風輕拂過臉頰,女人長身而立站在陽臺上,觀賞着夜幕中的點點繁星。
站久了還是不行。酸脹感會侵蝕整條殘廢的左小腿,那鑽心的痛楚讓常人無法忍受。
去年,也就是受傷的第一年。當時左腿下肢完全失去了知覺,哪怕是用針戳也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
左小腿屬于嚴重的神經受損,恢複的幾率極低。也就是說,能重新站起來的可能性極小。
一開始,冷晚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曾嘗試過高強度的恢複鍛煉,可一點效果也沒有。
漸漸地,冷晚學會了面對現實。性格也變得越來越憂郁、冷沉。
也是同一年,冷晚憑實力坐上了冷氏集團總裁的位置,擁有着絕對的話語權。而外界人對這位年輕總裁的第一印象卻是:一個坐輪椅的殘廢。
嘲笑也罷,譏諷也無所謂。冷晚只需用實力說話,讓那些嘲諷的人好好瞧瞧。
只有擁有絕對的權利與金錢,才能攀頂食物鏈的最頂端。
可作為冷晚好友兼私人醫生的沈悅卻從沒想過放棄,一度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不分晝夜地查閱祖上留下來的一本又一本古籍。前後花費了整整半年的時間,終于是研究出了一套系統的針灸療法。
興致勃勃地将針灸療法運用到冷晚的腿上,可治療效果并不好,完全出乎了沈悅的預料。沈悅一度氣急敗壞,自責懊惱,還學會了抽煙。
後來,反倒是寡言的冷晚來安慰沈悅,直言讓她放棄,不必花費過多的精力和時間在沒有結果的事情上。
“我放棄?!我是絕不會放棄的!”沈悅猩紅着一雙眼,大聲吼道,“我要看到你重新站起來。”
這也是冷晚第一次瞧見沈悅哭。這一刻,心中有股陌生的情愫被牽動,是感動。
沈悅這人不單是個倔脾氣,且極度自負,決不允許自己立下的flag倒下。在原基礎的針灸療法上反複實驗改進,終于是初見了成效。
冷晚的腿總算是有了知覺,能感知到疼痛了。
沈悅信誓旦旦,直言至多再給她一年的時間。一定能把冷晚的腿治好,讓她重新站起來。
突然,夜空中飄起了雨絲。
涼意更濃了幾分。
與此同時,左小腿開始隐隐作痛。因為即便拄着拐杖,還是會有些許重力積壓到左小腿上,所以不能站立太久。
默默轉身,冷晚拄着拐杖回到了卧室,徑直來到了床邊坐下。将拐杖倚放在了床頭櫃邊,目光一個輕瞥,落在了抽屜上。
突然想起顧諾枝剛才有放東西在這抽屜裏,也不知道是什麽。
猶豫半晌,冷晚最終還是打開了抽屜。
視線輕掃,落在了一個長方形紙盒子上。醒目的文字和赤丨裸裸的配圖一眼就讓人瞧了個明白。
“……”女人臉色驀地一沉,臉青一陣白一陣。
雖然昨晚并沒有用這東西,可冷晚畢竟是一成年女性。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也知道要怎麽使用。
***
約莫半小時後,顧諾枝洗好了澡從浴室出來。一頭及腰長發吹了個半幹,發稍稍微有點濕潤。
因剛洗過澡的緣故,一張豔麗臉蛋被氤氲霧氣蒸得浮起了一抹淺粉。身上的白色浴袍剛好到膝蓋的位置,露出一雙筆直的修長大腿。
一個擡眸,便瞧見冷晚正倚靠在床頭。垂着眼簾,手裏把玩着一個長方形的紙盒子。
定睛一看,顧諾枝整個人當場石化,恨不得趕緊逃離現場。
“洗好了。”注意到有一束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冷晚不緊不慢地擡眸,與顧諾枝的視線對上。
“嗯……洗好了。”顧諾枝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假裝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
“你想用這個?”冷晚眸色深晦地盯着顧諾枝,說着将拿在手裏的指套坦然地送了上去,示意明确。
“不不!”顧諾枝将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否認,“我不想用!”
“不想用?”冷晚淺淺擰了一下眉,思考着對方這話裏的意思,“對,也可以不用。”
說話間,冷晚收回了伸出去的手。微側過身去,将指套大大方方地給擱在了床頭櫃上。
“……”顧諾枝想了好幾秒才明白了女人話裏的意思,瞬間漲紅了臉。趕忙走上前去,來到床邊坐下。
顧諾枝連忙解釋道:“冷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說的不想用不是不用的意思。而是……我就不要和你用這個!”
一雙極明亮的杏眼篤定地看着冷晚,倒瞧着有些孩子氣。
“看來是我想多了。”女人眉目冷淡,安靜地瞧着顧諾枝。
“給你實話說了吧,其實這東西是剛才我媽拿來的。”顧諾枝豁出去了,紅着臉解釋,“她以為我們要用到這個,所以……就硬塞給我了。”
“原來是這樣。”冷晚了然着道。
“這樣,我去睡沙發好了。”顧諾枝道,“你睡床。”
“不用。”冷晚拒絕。
“嗯?”顧諾枝稍微有些驚訝。
“這是你的卧室,要睡也是我去睡沙發。”冷晚解釋。
“可是你的……腿。”顧諾枝皺了皺眉,擔憂着道,“不要緊嗎?”
“不要緊。”冷晚回答。
“算了算了,我們都別再争了。”顧諾枝想了想,拿定主意,“就一起睡床好了。”
“嗯。”冷晚眯了眯眼,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臉真誠的顧諾枝,輕點了點下颌。
顧諾枝小時候很黏人,一直黏着姐姐顧姝睡一張床。直到自己上初中,姐姐念大學了,這才不得不被迫一個人睡。
也就是說,從顧諾枝十一歲起就是自己一個人睡。這些年來,也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睡。
這枕邊突然多出一個人來,倒有些不習慣。
雖然昨晚,倆人的關系已經發展到了最親密的那一步。可後來顧諾枝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枕邊人。而且早上一醒來,枕邊人就不見了。
反觀,冷晚也是。自打記事以來就是自己一個人睡,早已習慣了與黑暗獨處,渡過了一個又一個漫長又孤寂的夜晚。
昨晚是個例外,而且事後,冷晚并沒有睡在顧諾枝身邊,而是去到了隔壁卧室。
所以不約而同地,倆人都失眠了。
顧諾枝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卻還是無法入睡,心頭不免有些浮躁。翻身的動作又不敢太大,怕打擾到枕邊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諾枝的一雙眼皮終于變得沉重起來。迷迷糊糊間,進入了夢鄉。
漸漸地,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輕若棉絮。
枕邊,冷晚調整了一下睡姿,翻了個身。由平躺的睡姿轉換成側卧,背對着顧諾枝。
夜很長,共枕的二人紛紛做起了夢,很好地诠釋了什麽叫“同床異夢”。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睡意間。顧諾枝突感腰上一沉,好似有什麽東西圈在了自己腰上。
且越纏越緊。
顧諾枝從夢中驚醒,驀地睜開了一雙泛着水光的杏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傲挺的胸線微微上下起伏着。
醒來後顧諾枝才發現,原來竟是冷晚在背後緊緊抱住了自己!
顧諾枝微喘息着,試圖将這家夥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拿開。誰知非但沒拿開,反而被圈得更緊了。
正當顧諾枝無計可施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冷晚的聲音,意外地伴着哭腔。
“求求您了,別不要我。小雪會乖的……小雪會很聽話的。”
顧諾枝瞬間僵住了整個身子,搭在冷晚手腕上的手也不再動了。疑惑間,兩扇纖長的睫羽顫動了一下。
棄養?什麽棄養。小雪?小雪又是誰?
顧諾枝知道這位外表看上去風光無限的大老總實則是個孤兒,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大家都知道。
想來,“小雪”很有可能就是冷晚之前在福利院的名字。
為什麽會提到“棄養”呢?難不成……冷南夫婦曾對冷晚動過棄養的念頭?
猜測間,背後再一次傳來女人的抽噎聲。這一次只是小聲的抽噎聲,不再說話了。
顧諾枝內心最柔軟處被狠狠戳中,那原本輕搭在冷晚腕間的手緩慢平移。躊躇間,輕握住了女人的手。
“別怕,一切都過去了。”顧諾枝柔聲安慰,眼尾瞬間紅了一片。
“別怕。”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抽泣聲漸漸弱了。直到最後,徹底消失。
濃稠的睡意再一次襲來,迷迷糊糊間,顧諾枝就這樣握着女人的手睡着了。
一夜無夢,安睡到天亮。
隔天早上,七點五十八分,生物鐘讓冷晚醒了過來。
下意識地想翻身,卻發現自個兒的手被人給攥住了。這稍微一動,非但沒有抽離開,倒是被攥得更緊了。
冷晚驀地撐開一雙倦意的眼皮,發現自己不單側卧着貼近着顧諾枝,手臂還圈在了對方的腰上。
而顧諾枝正緊緊地攥握着自己的右手,貼近她心口的位置。
感受着兩團柔軟傳遞出的體溫,一貫透着涼意的指尖也跟着一并染上了熱度,暖香浸透。
冷晚難耐地滑動了一下喉嚨。蹙眉一個用力,終于是抽回了自己的手。
“別怕,有我在。”睡夢中的顧諾枝呢喃一聲,迷糊間,又一次抓握住了女人的手。
“別怕。”
女人瞬間僵住了整個身體,思索着顧諾枝這話裏的意思。
下一秒,零碎的夢境片段自動拼湊起來。恍惚想起,自己昨晚做噩夢了。與其說是噩夢,不如說是親身經歷過的事實。
難道是自己昨晚說了什麽夢話,所以……
思索間,枕邊人一個輾轉翻身,牽動了二人身上的蠶絲薄被。
在冷晚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空檔,顧諾枝整個人親密地貼了上去。手腳并用地攀在了女人的身上,活像只八爪魚。
“我好困,讓我再睡會兒。”顧諾枝小聲呢喃了一句,并沒有睜開眼睛。
說話間,還不忘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冷晚的胸口,像只黏人的小奶貓似的。
冷晚驀地一個低頭,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懷裏的顧諾枝。
伸手,先是将這人攀在自己身上的大長腿給拿開,然後再将對方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拿開。
可剛一拿開,還沒來得及起身。顧諾枝整個人又黏了上來,這一次黏得更緊了。
冷晚皺了皺眉,一張臉都燒紅了,連着耳朵尖也紅了。
耐着性子又一次将顧諾枝的手腳從自己身上拿開,偏偏剛一帶離開,這人又一次黏了上來。
嘗試無果後,冷晚只好選擇放棄。懶懶地閉上了雙眼,由着顧諾枝像只八爪魚一樣黏着自己。不多時,也跟着淺睡了過去。
約莫一個小時後,倆人不約而同地醒來。這一次,是顧諾枝先醒。
察覺到自己正以如此暧昧的姿勢黏着女人,趕忙收回了手腳。朝後退了退,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感受到身邊的動靜,冷晚驀地撐開一雙眼皮。先是低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然後偏過頭去。
“你醒了。”
“嗯。”顧諾枝尴尬地眯起了眼睛,想着應該沒被發現吧。
趕忙坐起身來,想着先下床再說。這樣面對面地待在一張床上,實屬太暧昧了。
冷晚反手撐在大床上,試圖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腿麻了。想來是剛被顧諾枝給壓的,本來就行動不便,這下是徹底起不來了。
“能扶我一下嘛。”女人好看的眉宇輕輕皺了皺,補充解釋一句,“我腿被你壓麻了。”
說話間,沖着顧諾枝伸出了手。
“……哦!”顧諾枝愣了愣,連忙湊上前去,将女人給扶了起來。
“謝謝。”冷晚背靠在床頭,沖着顧諾枝道了一聲謝。
顧諾枝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小聲解釋起來,“其實吧,我睡覺挺老實的,也不知道昨晚是怎麽了。”
越說到後面,聲音越小。垂着腦袋,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冷晚神色淡然地看着顧諾枝,待到顧諾枝把話說完後,這才輕聲“嗯”了聲。
眼眸中映出顧諾枝的臉,那低頭抿唇的樣子格外嬌羞動人。背後,一大片淡金色的晨曦,從側面照了過來。
一束陽光映落在顧諾枝那高挺的鼻梁上,如牛奶般白嫩的肌膚沐浴着陽光,細膩到看不見毛孔。
一頭長發慵懶地披散在雙肩兩側,素顏的樣子看上去清純了幾分,卻仍是無法掩蓋住骨相裏的妖嬈妩媚。
特別是那一雙眼尾微挑的杏眼,仿佛一引人泥足深陷的幽谷深淵。似乎多看上一眼就會沉淪,被深深蠱惑。
冷晚趕緊挪開視線,不去看顧諾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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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除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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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