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葉檸的本意：水瓶遞給駱瀾川, 駱瀾川接過去，自己喝。

葉檸面對的現實：駱瀾川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手裏的水杯, 仰頭喝水。

而駱瀾川個子高，葉檸和他是有不小的一段身高差的。

這麽一來，葉檸不但眼看着自己握着水杯的手, 在駱瀾川的輕握下, 被帶着高高地舉了起來，擡眼，還看到駱瀾川仰頭喝水時, 那抿着杯口的薄唇, 以及上下滑動的禁欲感十足的喉結。

他的掌心又是溫熱幹燥的, 輕輕地扣着她微涼的手腕，似是有溫度源源不斷地傳來，順着手臂，燙到了心口。

葉檸愣愣的, 沒想到駱瀾川會這麽喝水，一時怔忡地望着。

待水杯被放下，手腕将要被松開的時候，葉檸急忙錯開目光、收斂起神色。

她的理智在想：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不是她自己說的, 她和奚璐璐樣樣都要比的嗎。

男神這只是在幫她呀。

內心深處：媽呀！！！好蘇——！

葉檸垂眸，出神地擰着瓶蓋, 擰着擰着, 差點沒把蓋子給擰過了頭。

駱瀾川已經捏着拍子和奚璐璐帶來的男伴閑聊了兩個來回——

“哥們兒, 會打麽。”

駱瀾川：“一般, 還行。”

“那等會兒我不客氣了啊。”

駱瀾川：“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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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檸和奚璐璐各坐長椅的兩端, 中間隔着泾渭分明的一大段距離。

兩人都看着場上。

奚璐璐笑眯眯地扭頭道：“不好意思了啊，我朋友是國家二級運動員。”

葉檸沉着地嗯了聲，來了句：“我朋友也還行吧。”

頓了頓，“複旦畢業的。”

奚璐璐：“……”

場上，兩個男人熱身似的，羽毛球輕飄飄地飛過來飛過去，打了幾個來回。

奚璐璐這時候擡手舉在唇邊，音線嬌滴的揚聲道：“陸澤！加油！”

葉檸沒喊，她沖球網那頭正對她方向的駱瀾川揮了揮手，眼神裏閃着光，以資鼓勵。

接下來，坐着的兩個女孩兒見證了場地上兩個男人間的角逐和較量：

開始的時候，駱瀾川和陸澤都所有保留，兩人輪番得球，不分上下。

漸漸的，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揮杆的氣力變大，羽毛球以更快的速度在球網間來回。

葉檸和奚璐璐一面看得目不轉睛，一面緊張地盯着場地上。

陸澤得分，奚璐璐開心地揚起唇角，嘚瑟地瞥一眼葉檸；

駱瀾川無論得不得分，葉檸的心口都随之牽動，一會兒緊繃、一會兒松開。

到第一場的賽點，駱瀾川起跳揮杆殺球，羽毛球箭矢似的沖向邊線一角，陸澤來不及救球，大跨步過去，握着杆子的長手用力一伸，球碰到球杆，無力地彈了下，落在地上。

駱瀾川勝。

哇！！！

葉檸激動得一屁股彈起來，雙手高舉，原地蹦跶着，沖着駱瀾川那邊無聲歡呼。

駱瀾川隔着球網，看她那副激動壞的雀躍樣子，扯了扯上衣的肩袖，跟着笑了起來。

第二場，陸澤贏了。

結束後，回到休息椅這兒，奚璐璐攀着陸澤的肩，又是給人喂水，又是給人擦汗，別提多親密多殷切了。

還要用嬌滴滴的、大到足以讓葉檸聽到的聲音道：“我們肯定不會輸啦！”

切~

葉檸翻一眼，也給坐回來的駱瀾川遞水。

駱瀾川正要伸手接過，葉檸避了下，直接把瓶口送到他唇邊，又仰起杯身，邊喂水邊一臉堅定道：“三局兩勝，還有一場，贏了我包你後面一整年的午飯！”

“唔。”

駱瀾川第一口水被喂急了，差點嗆到。

葉檸放下水瓶，又跟着拿起毛巾，給駱瀾川擦汗，邊擦邊一臉認真地許諾好處：“夜宵也包！”

把駱瀾川給聽笑了。

他想伸手，把毛巾接過來自己擦汗，又被葉檸躲開了手。

葉檸擦得一臉認真細致，盯着駱瀾川的臉，邊邊角角都不放過，那感覺就跟在擦面玻璃、等會兒領導要審查似的。

駱瀾川又給逗笑了，唇角都收不起來，一個勁兒地坐在那兒笑。

葉檸收回目光、斂神，靠近在駱瀾川身側，納悶：“你笑什麽？”

駱瀾川回視她，素來疏離的眸光裏蘊着笑意，問：“你在擦玻璃？”

葉檸瞪眼：“我在擦你！……的汗！”

駱瀾川笑着：“輕點兒，皮都要被你擦破了。”

“知道啦。”

葉檸繼續伸手去擦。

擦着擦着，她漸漸回神，終于意識到自己此刻和駱瀾川離得有多近：

她就挨在駱瀾川身側，胳膊和胳膊靠着，雙方的體溫都仿佛可以相互感受到。

駱瀾川的臉近在眼前，近到她不但可以看到他臉上細小的絨毛和雙眼皮褶皺，呼吸都仿佛能輕易觸到他的面頰。

葉檸一下屏住，手裏擦汗的動作也跟着放輕了。

而默默凝視眼前這張近到不能再近的面孔的時候，當駱瀾川的目光望進自己眼底的時候，這瞬間，她眸光閃爍，忽然有種錯覺：他們離得這麽近，她不是要給他擦汗，而是要傾身吻他似的。

葉檸被自己瞬間的錯覺弄得一愣，對着駱瀾川的目光，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慌忙間就要拉開距離，還沒來得及動，駱瀾川注視着她，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把她手裏的毛巾按回了他額頂，跟着緩緩道：“擦吧，不會讓你輸的。”

—

第三場即将開始，男人們都回場地上了，葉檸垂落着目光、怔怔的，就跟丢了魂兒似的。

連旁邊奚璐璐那夾槍帶刺的話都沒有聽清。

幾秒後，葉檸扭頭看向奚璐璐。

奚璐璐回眸，抱着胳膊、翹着二郎腿，翻眼睛：“幹嘛？你不服氣？”

葉檸“啧”了聲。

奚璐璐還以為這聲啧是啧給她聽的，翻了個白眼，也跟着嗤了聲。

葉檸卻問她道：“诶，這個男的，”陸澤，“你男朋友？”

奚璐璐身體裏可能有什麽翻眼睛才能開口說話的機制。

她又翻了一眼，聳肩膀，語氣尖銳，“是啊！幹嘛？”

葉檸看着她，擡起手，眼底帶着明晃晃的羨慕，不緊不慢地給她拍手鼓掌。

“……”

奚璐璐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複旦畢業，有什麽了不起啊！

哪裏知道，葉檸是真的羨慕。

羨慕奚璐璐可以正大光明地挨着男友、親密地給男友擦臉擦汗。

不像她。

男神以為她在擦玻璃就算了，她還為男神随口一句“不會讓你輸”而差點丢了魂兒。

真是的。

葉檸默默咬了咬嘴唇。

而這第三場羽毛球，用一句“緊張絕倫”來形容都不為過——

駱瀾川和陸澤殺球殺瘋了，兩人你來我往，只聽得球場上不是鞋底擦過地板的尖銳的滑動聲，就是球拍的弦面重重殺球的動靜。

場地外，葉檸和奚璐璐都看得站起來了，不但看得一臉緊張，還各自為駱瀾川和陸澤加油打氣。

雙方都拿到20分，争最後一分賽點的時候，奚璐璐撲到場上，奔放地在陸澤臉上親了一口，葉檸看得眼睛都閉上了，默默在心底翻白眼。

擡眼往球網另一端看去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葉檸的錯覺，奚璐璐撲向陸澤的時候，駱瀾川似乎往她這邊遙遙看了一眼。

應該是她看錯了吧。

葉檸想：男神總不至于也指望她撲過去來個親吻的愛的鼓勵。

于是葉檸擡手掩在唇邊，揚聲加油道：“贏了再包你一年早飯！”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奚璐璐轉頭跑出場地的時候，駱瀾川輕飄飄發了一球，那球很輕地越過球網後，就跟飛機沒油了、發動機驟然停止運轉似的，頭朝下、羽毛朝上的筆直的墜了下去。

陸澤愣了愣，約莫接駱瀾川殺過來的球接多了，沒料到這最後一球是這樣的，原地定住了，定完反應過來，傾身向前想撈球的時候，已然晚了。

球頭觸地，駱瀾川勝。

場地有片刻的靜寂，幾秒後，葉檸反應過來，雙手舉起蹦跶着歡呼：“贏了！”

跟着跑向駱瀾川那邊。

跑近，見葉檸蹦蹦跳跳着沖他舉起手，駱瀾川也含笑舉手，兩人擊掌。

葉檸一時激動，擊完掌還在跳，還邊跳邊抓住駱瀾川的胳膊，興奮得直雀躍：“贏了！贏了！我們贏了！”

“駱瀾川你超棒！”

“你真是太帥了！”

駱瀾川被抓着胳膊，站在原地就那麽側頭看着興奮得像只小鳥兒的葉檸，唇角勾着，眼底有縱容的笑意。

葉檸不知道，這一刻，駱瀾川忽然想起了從前。

高中的時候，他們學校的男生除了籃球，也挺興打羽毛球的。

他從小學過，一直有練，打得不錯。

有時候他們一群男生打羽毛球的時候，場地邊也會圍不少人看。

那時候，駱瀾川就總能注意到葉檸。

不僅因為葉檸跟他是同班同學，總過來看他們打羽毛球，也因為葉檸激動的歡呼總能蓋過球場上的其他動靜。

尤其是那一聲聲極有辨識度的 “哇~~”，駱瀾川人在場地上，四周哪怕圍滿了圍觀的人，也還是能從周遭的吵雜裏，清晰地分辨出那聲清脆的欣喜的、帶着雀躍的“哇~~”。

有時候還會清楚地聽到她跟身邊的女生說話的動靜——開朗的、帶笑的，語速很快，叽叽喳喳的，就跟只家雀似的。

與眼前跳躍的身影漸漸重合。

唯一不同的是，從前的小姑娘剪了短發、大大咧咧，跟個男孩兒一樣；如今的眼前人明眸皓齒、長發蹁跹，像朵花兒似的燦爛。

駱瀾川注視着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完全放開的葉檸，眼底斂着縱容，含笑道：“說了，不會讓你輸的。”

“哇~~！”葉檸一時激動，還在跳，邊跳邊興奮道：“駱瀾川，你真是太棒了！”

“你的早飯、午飯、晚飯，所有飯！我全部都包了！”

隔着道球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場景：

陸澤上場出力、打得渾身是汗，到頭來輸了，還得去哄奚璐璐。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場球麽。”

“比賽第二，友誼第一，重在參與麽。”

奚璐璐氣道：“誰跟他們友誼第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