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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夷光這幾日一門心思和謝彌修好,聽蔣媪說起太子,她才有些恍神。
她和太子相識,已經十年有餘。
太子行六,是蕭德妃所生的皇子,從小被她堂姑母沈皇後記養在膝下,和沈夷光也稱得上表兄妹,他行事清正從容,朝裏朝外無不誇贊,又占了個嫡子的身份,十歲得封太子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沈夷光五歲那年,母親去世,父親和母親愛淡情馳,在母親過世後沒多久便張羅着迎娶新婦,沈夷光兄妹倆惶然無措,祖父怕孫子孫女受委屈,正好聽說太子的船隊要從雍州返回長安,便請托太子将沈夷光兄妹帶回來。
可以說,沈夷光喪母之後,最迷茫悲苦的那段時光,都是由太子守着她渡過的,那段時間,太子便如無邊混沌中的一點朦朦微光,讓她安心,讓她依靠。
太子年長她四歲,他那時雖然年少,卻極為重禮,總愛充個小大人樣兒,板着一張臉,攥着她的手,教她臨摹端正的楷體。
他會在她半夜偷哭的時候,拍着她的脊背輕輕安慰,也曾在她過生辰的時候,挖空心思為她慶賀,只為這個玉雕般的小妹妹能夠開懷片刻。
他還會因為收到北戎進犯邊關的奏報,在沈夷光面前氣恨得紅了眼眶,五歲的沈夷光見過他所有的傷心和失意。
後來他将沈夷光送回祖父身邊,她要随祖父外放,兩人還依依不舍地闊別許久,還約定了每年除夕相見,誰知這一別就是多年,直到祖父調回中樞,沈夷光才和他得以相見。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她入宮拜見皇後姑母,聽說太子也在宮內,她便冒雨偷偷追在太子身後好久,糾結着重逢第一句,是說‘太子萬安’好,還是親近地說一聲‘阿談哥,好久不見。’。
誰料太子忽的轉身,撞入她盈盈眼底,她尚來不及反應,太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微怔了下,神色淡然地問:“你是何人?”
沈夷光一下子空落落的,見他把自己忘了個幹淨,心下頗為沮喪,行禮答了他的話,太子臉色這才和緩了些。
從此兩人便如尋常表兄妹般交際起來,慢慢地,在她忐忑地提醒下,太子也漸漸回憶起小時候的事兒了,有時還會和她主動閑聊少時趣事,看着她的眼神也帶了幾分柔和。
為了這幾分柔和,太子喜歡規整的楷體,沈夷光便棄了自己最喜歡的跳舞,改習書法,因太子最欣賞端莊持正之人,她便努力做世家女裏最優雅出挑的那個,她要把自己也變成太子的喜好。
五姓女素來是衆人争相求娶的婚嫁對象,沈家嫡長女也堪配太子妃之位,到沈夷光十五歲時,元貞帝便下旨為二人賜婚,誰都覺得,這樁婚事堪稱珠聯璧合,只太子生母蕭德妃有些不滿。
沈夷光對蕭德妃的時時刁難頗為忍讓,只要太子能和她心心相印,旁的她都不在意,那時候,她以為她和太子是心意相通的。
——直到有一天,蕭德妃把自己娘家的侄女接進宮裏,假借伴讀公主之名,讓她有意親近太子。
蕭霁月不喜文墨,最愛騎射,和男子都是稱兄道弟的,極不守禮,明明是太子最不喜歡的樣子,可他偏偏任由蕭霁月湊在他身邊,出門騎馬游獵太子都由得她相陪。
沈夷光為了她和太子争執過幾次,可即便是委屈,她也不能随時露在臉上,尤其不能當着衆人的面,令太子顏面有失,哪怕落淚,也得小心翼翼地觑着太子的臉色。
太子全然沒把此事放在心上,對她的傷心憋悶頗為不解,微微皺眉:“蕭家大伯在邊關鎮守,防着北戎來犯,二伯又在山南道看着虎視眈眈的襄武王,她父親在東宮當差,亦是頗有才幹,孤自得看顧她幾分,她往日在你跟前一向守禮,甚至稱得上恭謙,你怎麽這般不懂事?”
他見沈夷光抿唇不語,輕捏了捏眉心,神色不快:“我只當她是表妹,你莫要再鬧了。”
兩人争執過之後,太子對蕭霁月總算也淡了些,只是半年前太子有事前往山南道,蕭霁月執意跟了過去,如今她為了救太子負傷歸來,兩人的情分更不同往昔。
旁邊蔣媪見沈夷光低頭不語,輕輕喚了聲:“女公子...”
沈夷光這才回過神,有些恍惚地問道:“太子來了?”
蔣媪頓了頓:“來的不是太子,是何媪。”她生怕沈夷光不高興,忙補了句:“太子這回去山南道,專程給您帶來了不少新奇玩意,何媪是奉命來送禮的。”
沈夷光表情幾乎頃刻便冷淡下來:“來的是何媪?”
何媪是蕭德妃派去伺候東宮的人,和她關系素來不睦,可何媪畢竟有服侍太子的多年情分,沈夷光哪怕再不喜歡這個頤指氣使的婆子,也得想法同她交好,乃至示好逢迎。
太子派這麽個人讓她飽受委屈的人過來,是要着意羞辱她?
哦,說他是故意的倒也未必,他何時在意過她受過什麽委屈呢?
蔣媪也是臉色不虞,還得勸解道:“您若不想見她,我去打發了就是。”她也舍不得見自家金尊玉貴的女公子對一個老宮婢賠笑臉說好話。
“她仗着是從宮裏出來的,沒少給你們吃排頭,你們打發不走她的。”沈夷光趕蒼蠅似的擡了擡手:“讓她進來吧。”
世家走禮,自有定數,沈夷光随口吩咐蔣媪:“去庫房裏随便翻幾件不失禮的器具,給殿下回禮。”
蔣媪這才驚詫,見她這般敷衍,不由提醒道:“您之前不是親手為太子繡了個荷包嗎?一并回禮給殿下吧。”那可是自家女公子沒日沒夜熬了好幾宿,專門為太子繡的,如今太子回來了,她怎麽又突然不給了?
沈夷光一頓,垂眸道:“不用了,殿下不喜歡荷包。”尤其是她繡的。
她一時心煩,就忘了謝彌在側,謝彌便退到她身後,百無聊賴地瞧女人扯皮。
何媪進來之後,目光不覺落在這屋裏唯一的男子身上,瞧這少年不過十八 九歲,一身部曲制式的窄袖胡服,面貌卻極豔美,她心思一轉,想到自家殿下前幾日被沈府一個相貌極好的私奴得罪的事兒,心裏約莫猜到這少年是誰,不動聲色地打量了謝彌一眼。
她微微欠身,客套卻虛假地寒暄:“聽聞女郎自殿下回來便病了,如今瞧着,女郎康健了不少。”
她行禮不過是做做樣子,因為她知道,自己在沈夷光面前可以擺足架子,只要她略彎腰,沈夷光就會上前親手扶她起來,客氣地請她入座。
這回卻出乎她的預料,她身已經欠了一半,卻不見沈夷光有任何反應,只是身手接過蔣媪遞來的茶湯。
何媪不覺愣了愣,身子不由頓住。
她身形凝滞片刻,确認沈夷光沒有半點攙扶自己的意圖,她才不得不結結實實行了一禮,又遞上禮單:“這是殿下親自拟的禮單,還請女郎過目。”
她以往習慣了享受沈夷光的示好和客套,眼下竟受了冷遇,自覺受辱,不免笑着道:“本該早幾日就給女郎送來的,不過那日回城,蕭娘子被馬車颠了下,殿下憂心,這些日子便沒顧得上女郎,望您見諒。”
她說完,定定地看向沈夷光,等着她的反應。
夢裏沈夷光都經歷過江談對她的抄家滅族了,她難道還會為這點小事生氣?
不至于,真的再也不至于了。
她壓根沒接她話茬,拿出跟祖父兄長學的,捉人話柄的本事,擡了擡下巴:“什麽叫見諒?難道嬷嬷覺着,太子殿下有錯不成?”
何媪嘴巴微張,她往常用這套來拿捏沈夷光,幾乎百試百靈,眼下居然折了戟,她一時無所适從。
她呆愣片刻,方才強笑:“是老奴失言了。”
她再不敢生事,結果蔣媪遞來的回禮單,大略掃了一眼,上面的回禮自然貴重,也絕不會失禮,但是這些器皿玩意,随便翻翻哪個豪門世族的內庫都能找得到,可見這份給殿下的回禮備的有多不上心。
——這絕不是沈夷光往日的做派。
沈夷光見她盯着禮單出神,便問:“嬷嬷還有何事?”
何媪猶豫片刻,想到蕭德妃的吩咐,還是緩緩挺直了身子:“老奴的确還有一事...”
她目光掃過謝彌,嗓音擡高:“上回殿下在城外險些受傷,德妃娘娘震怒,還請您把那日傷及太子和蕭娘子的私奴喚出,交由娘娘處置。”
她雖詫異沈夷光今日變化,不過德妃娘娘要人,也由不得她不放人。
她頓了頓,又和緩了神色,微微笑道:“到時候娘娘會再挑選幾個身手出衆的補償您。”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讓謝彌活着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前五發紅包【狗頭叼花】,這篇有太子的追妻火葬場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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