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消失

趙骥在宮中來去自如, 施娢不說,便沒有人發現。

皇帝要趙骥下如州,目的是要拖他長期久待在外, 以免他生出禍心。

但施四爺來了皇宮, 找到皇帝, 說不可, 禦親王恐意圖皇位。

“施愛卿何出此言,”皇帝坐在龍椅上, 手上還有本奏折,驚疑道, “皇兄從前讓位于朕, 又怎麽可能圖謀皇位?”

施成秉拱手道:“臣近日回去左思右想, 心覺不對,阿娜公主曾言與禦親王相見, 他要她挑着時候去向太後請安, 陛下可以半信半疑,那昭嫔娘娘一事暫且不說,禦親王究竟如何在外知宮中事?怎知昭嫔一定會在那時出現?”

“愛卿多慮, 他大抵是從母後那裏得到的消息, 母後這些日子想多見見他,他只要挑個人就知道昭嫔在哪。”

“陛下真這麽想?”

皇帝頓了頓:“皇兄本就厲害, 抓到指證他的證據,反倒說明假了,罷了,施愛卿,勿要再談這種事。”

施成秉低頭道:“禦親王在京中勢力極多,陛下微服出訪時, 他為尋刺客封了整個城北,且自禦親王開始頻頻進宮後,禦林軍的人也出現大幅調動,臣每次進宮,禦親王那裏恐怕都會得到消息,就連陛下身子有恙,想必他也是知道。”

皇帝驚得站起來,臉色不好,施成秉又開口:“恕臣一言,陛下信王爺,但王爺,或許是處心積慮想要算計陛下,某些臣子更曾私下有議,說陛下好游玩,無論是心思計謀還是處事果斷都不如禦親王,種種事數不勝數,施家對陛下忠心一片,絕不許此等大逆不道的事發生。”

他向來少話,若是說得長了些,凝重的表情又讓人心中微懼,像是在告訴別人此件事危急。

皇帝從登基起就用施家,施家在幫他處理朝政上可以說從沒出過錯,戒備自然是有的,但至少比起多年在外的禦親王,信任也占大多數。

趙骥弄掉了他的孩子,皇帝心中自是不悅,讓這位皇兄遠離京城,顧念的是兄弟之情,但如果趙骥真的知道他出過事,皇嗣堪憂,豈不是明擺着說明他後繼無人?

他握着扶手,慢慢坐回下去,道:“施愛卿,他好歹是朕的皇兄,當年百般謙讓,如今也不會害朕……”

“陛下情深義重,但禦親王和太後娘娘,卻不一定是這樣想,昭嫔是去見太後途中出事,賢妃娘娘與太後閑游也傷過身子,若是下一個有孕的妃嫔待在太後身邊,怕也是差不多。”

皇帝倒吸一口氣,道:“不可妄意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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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成秉聲聲銳利道:“太後娘娘是寵陛下,可常年在外的兒子,太後娘娘又怎能不想?如今禦親王對太後不假辭色,太後卻不記仇,仍要人往禦書房送東西,誰又能知道太後娘娘送出的是什麽東西?”

皇帝手緊握扶手道:“母後不會做這種事,施愛卿放心就好。”

施成秉撩袍跪了下來,他俯身道:“施家一心為陛下,見不得陛下被蒙騙,倘若禦親王此次離京是為了集結兵力,屆時攻回京城,陛下又當如何自處?禦親王受萬民敬仰,日後想是不會再有人提起陛下。”

皇帝沉默不語,趙骥對昭嫔動手,确實是在他的底線,可要對趙骥下手,他也是猶豫,趙骥回京前施家就和他提過要謹慎,但皇帝多年未見兄長,心中喜悅,也沒當回事。

可趙骥是冷臉寡語,對誰都一樣,連他這個皇帝都是。

他猶豫道:“施愛卿是想……”

皇帝松了口,但施成秉臉上也沒有什麽變化,只道:“禦親王樹敵諸多,來回一路都有刺客守着,若是傷其身體,能夠讓他常年卧病在床,于陛下,于禦親王,都是好事一樁,衆人皆知陛下敬重王爺,若陛下交由臣來辦,臣不會讓人懷疑。”

他這便是要下狠手的意思,皇帝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怕他所說的那些東西,只嘆氣擺手道:“你容朕想想,皇兄也要走了,等他走了,朕再私下把賢妃送出去。”

施成秉一頓,低下頭道:“娢兒是臣看大的,她身子差,若是禦親王有意下手,她定是逃不過,只是陛下送她離開時,須得避過衆多宮人耳目,臣會幫陛下。”

皇帝嘆氣,臉色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他志雖不在做個流芳百世的聖明君主,但自己的皇位,終歸不願讓別人觊觎。

……

趙骥倒是知道施家不會輕易放過他,他也沒打算讓施家好過。

皇帝為他設宴餞別時,施娢沒來,她是妃嫔,也确實不當出現在這種的場合,更何況趙骥昨半晚才把她給哄睡。

他在施娢面前永遠是紙老虎,發不出硬脾氣。

趙骥性子果斷,難以容忍背叛,換做是任何一個人,現在都已經深埋地下,死無全屍,只她用兩滴淚珠子就讓他什麽事都做不成。

甚至就連她不想出宮,他都奈何不了她。

叫她祖宗不聽,威脅她也不聽,非得聽施家的。

他想趁她睡夢中把她抱出去,但她會哭,總是哭個不停,說他霸道,喊他蠻橫,以後再也不要理他,讓她死了得了。趙骥就是猜到她會這樣,遲遲不敢動手,只能花更多的心思,讓她過得安穩些。

至少在他回來之前,她不會有機會與皇帝太過親近。

趙骥警告過她,她若是敢找皇帝,他就把孩子親爹是誰告訴皇帝。

他說完這話,自然是挨了頓女人罵的,但他話出了口,施娢若不想惹怒他,也不會敢不聽他的。

清早微寒,皇帝朝他敬酒,道:“皇兄此去至少得一個月,朕先敬皇兄一杯。”

趙骥腰上挂個香袋,看起來像是佛堂寺廟求來的,不太引人注意,他只沉聲道:“臣尚有要事在身,以茶代酒,多謝陛下。”

他一口飲盡,皇帝看他一眼,最後也只是慢慢飲下手中的酒,道:“護送皇兄的将士,朕也各賞了杯茶,希望他們能把皇兄平平安安送到如州。”

趙骥一頓,放下手中杯子,抱拳道:“臣代他們謝過陛下,也望陛下勤于正事,不要被奸臣所惑。”

皇帝只嘆氣,默不作聲,他宮殿外值班的侍衛确實多了不少生面孔,試探問起禦親王時,個個都是敬重。

更有幾次趙骥進宮,竟沒人向他彙報,誰也不知道趙骥去了哪,又是去做什麽,還是施成秉發現宮門守衛變動,派人蹲守幾夜才發現。

若他找那時候對自己動手,皇帝覺得自己怎麽死的恐怕都不知道,又覺驚恐。

施成秉在皇帝這裏連連進言多日,皇帝終究是擺了擺手,說句随你怎麽做。

一場餞別禮氛圍奇怪,趙骥不是沒察覺,他走之前,暗下吩咐讓人注意施府動靜,看着宮內動靜。

皇帝站在城牆上,看他遠去背影,不由嘆口氣,只當作什麽都不知道。

施家與趙骥不合,動手的人不是他,他只要等一個結果。

施成秉也是什麽都沒說,皇帝默許的刺殺,是生是死,沒什麽不同。

趙骥行軍多年,縱使只是南下一段時日,但皇帝奇怪的态度讓他下意識就生出了警惕,他讓隊伍裏的大夫給一些人診脈,沒發現有怪異之症,可他終究是抹不去心底猜疑,一路謹慎。

頭兩天時沒什麽蹊跷,第三天夜晚在野地裏駐下時,亦是平靜無波,有夥夫煮了碗湯,說是祛寒氣,大夫驗過無礙,不少人都喝了。

直到深夜之時,兵刃相接的吵鬧呼喊聲把帳內熟睡中的趙骥驚醒,一股熱氣席卷而來,有人在火襲。

趙骥立即拿起手邊的刀起身,一陣眩暈又讓他坐了回去,兩個蒙面的刺客卻在這時倏地闖了進來,提刀便砍向他。

趙骥往後躲開,他武力高強,就着片刻的清醒就把兩個刺客擊殺,扶着床榻半跪在地上,刀上的血跡淋淋,血珠滴落在地上。

外邊的刺客不少,個個下的都是狠手,死傷者無數,趙骥咳出來兩口血,終究是明白皇帝看他那一眼是什麽意思。

那群人的目的是趙骥,殺了人之後便沖他營帳而來。

眩暈脫力同樣襲來,他冷笑一聲,強撐着給了自己左手一刀,又硬生生拔|出來,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

鮮紅的血将他的衣袍染成暗色,一滴一滴順着手指流。

趙骥在外那麽多年,被人出賣軍機,命懸一線的事也不是沒經歷過,但親弟弟想要殺他,還是頭一回。

臨行前那一碗茶,恐怕下着什麽料,就等着今天動手。

……

趙骥總在施娢面前說那些不切實際的事,施娢做不到答應。

施家早就知道他和她的關系,縱使他做得再天衣無縫,施家也做得到把謀害宮妃皇嗣的罪名蓋在他頭上。

她爺爺的吩咐她拖到趙骥離開都沒動手,施娢甚至不太敢回施家。

皇帝尤為在乎子嗣一事,趙骥剛走那天,便有人來護送她出去。

他們叫了她一聲大小姐,施娢頓了頓,察覺到那群人是施家人派來的。

她坐在馬車中,心有忐忑,卻還是咬住唇,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讓家裏人知道趙骥常去尋她。

施娢以為自己見到的會是她爺爺,但沒想到掀開馬車接她的,是她四叔。

她手裏握住一支玉簪子,是趙骥送的。

施娢愣了愣,疑道:“四叔?”

施成秉點點頭,道:“下來吧,四叔待會還有事,不便陪你。”

他平日就護着她,施娢猶豫片刻,小聲問:“爺爺在嗎?”

施成秉笑了,道:“此處是陛下為你安排的,除四叔外無人知曉。”

施娢微頓,忽然有些後悔沒告訴趙骥這件事,他日後要是尋她,得白費許多功夫。

但她沒敢在施成秉面前露出異樣,只輕輕點頭,彎腰被扶下馬車,施成秉領她進去。

“陛下出宮一趟麻煩,他才送過禦親王,來見你便可能讓別人懷疑,”他手背在身後,步子不疾不徐,“你日後若想做什麽,告訴婢女,會有人來告知我和陛下。”

“四叔怎麽有空過來?”施娢問。

施成秉道:“只這兩日有些空閑,過段日子又要忙碌,你爹那邊一切安好,不要挂念。”

施娢眼眶微紅,道:“是娢兒無用。”

可要她用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法子陷害趙骥,她也确實做不到,趙骥對她已經足夠好。

施成秉頓足,只說:“家中事無須你擔心,以後也不用擔心禦親王欺負你。”

施娢一驚,她微微張口,卻什麽也沒問,只安安靜靜沉默着,心想他為什麽這麽說?難道是知道趙骥總是去找她?

施成秉的話有些不太對勁,她心中微有猶豫,最後還是開口問:“四叔對他做了什麽?”

他回頭看她,施娢手緊攥住簪子,知道自己是施家人,不該問出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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