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難看

施成秉靜靜看着施娢, 他樣貌清俊,一身官袍襯高大,又大抵是做慣了上位者, 視線裏的打量意味讓人不寒而栗。

施娢文文靜靜站在一旁, 不敢擡頭和他對視,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腕纖細, 只要一捏就要斷掉樣,等她覺得頭皮發怵了, 他也什麽都沒說。

良久後,她有些站不住, 他才道出一句若是想她爹了, 他可以讓她爹過來一趟。

這間宅院地處偏僻, 四周都有侍衛把守,宅門口的有兩座八仙如意紋的抱鼓石, 皇帝看重子嗣, 自是在住所上不會虧待了她。

施娢忍不住道了一句:“四叔,王爺他到底怎麽了……”

施成秉看向她,只道:“娢兒,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施家女兒不該替旁人擔心, 施娢眼眶發紅,咬唇, 慢慢垂下眸,應聲娢兒知道。他很少對她說重話,再問下去,他也不會告訴她到底發生什麽。

施家和趙骥間的事,本就不是她這種處于為難境地的人該擔心的,她緊緊握住手中的簪子。

施娢和趙骥在一起的日子很長, 她知道他厲害,但若他不防備她四叔,中招也是可能,可若疏于防範的是她四叔,也是一樣。

她不該過問。

施成秉來去匆匆,他本就不是多言的性子,把她送到,正要叮囑些事,便又有人來喚他離開。

他這一走,施娢來這兩三天都沒再見到他的蹤影,她有孕,周圍都是施家的人,伺候倒是盡心,但她每回問外邊的消息,她們都說得模棱兩可,施娢心中有數,大抵是外頭出了什麽事。

施三爺過來看施娢時,她正坐在羅漢床繡小孩子肚兜,見到他過來,又驚又喜道:“爹怎麽來了?”

“聽你四叔說你近些日子興致不高,爹給你帶些東西過來。”

他手裏帶了戲院裏新進的糖餞和最新的話本,施娢雖不大看戲,但喜歡看書,施三爺便要底下頭找了幾套上來,讓她閑時解悶。

旁邊伺候的婢女上前收了下來,施娢讓他們都下去,她擡手倒了杯茶,請施三爺坐下,問:“爹,四叔最近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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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清楚,”他坐在羅漢床邊,猶豫一下,“你爺爺病了,現在府中的大事都在你四叔手上,爹也不好去煩他。”

施娢默然,施太師從前身子健朗,但他到底是上了年紀,時常大病小病不斷,施家中最為出色的是她四叔,家中人都知道施太師沒了之後,他該是施家的主心骨。

她頓了許久,問:“那王爺……”

王爺兩個字讓施三爺臉色微變了變,又想起施娢對趙骥看起來有些意思,趕緊收起了自己臉上的異樣。

施娢看到了他的奇怪,低頭繼續繡東西,輕聲道:“爹,不要瞞我,我這幾日心情不佳,都是因為不知道他的消息。”

窗外陽光透進來,現在天氣越發涼,一陣風吹過,黃葉便脫離樹枝,猶如蹁跹起舞的蝴蝶。

她在擔心趙骥,連提起他時都是蹙着眉。

施三爺嘆口氣道:“你也不用懂太多,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在前幾天早上,有人傳回消息說禦親王路途中遇襲,死傷無數,路過的鄉民發現死了好多人,就立馬報了官,但禦親王至今不見蹤影,爹覺得他兇多吉少。”

施娢手上的針猛地刺破溫熱指腹,一顆血珠瞬間冒了出來,她手指本就白得像塊玉一般,這血珠一滑下來,顯得尤為精致。

“王爺從前就經常遇到這種事,或許是被什麽事拖住了,他聰穎,總喜歡藏着掖着,”施娢只是低下頭,含住受傷的手,“爹不用擔心他。”

施三爺和趙骥沒有太多淵源,僅有的幾次交集,趙骥也沒給他留下好印象,他姓施,更不擔心趙骥出事,甚至巴不得他永遠回不來。

施娢這話,與其說是他這個局外人在擔心趙骥,倒不如說她有些慌了,慌到連這些都忘了。

“王爺他……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沒事的,”施三爺嘆氣,他也有些歲數,若是連自己女兒心思都看不明白,那便是真傻,“爹把這件事告訴你,不是要你慌張,也不是要你去求人救趙骥,你也不用随意插手,你四叔到處都安插探子,京城的天,恐怕得變一變。”

她四叔手段狠,如果真是出手,一定是趕盡殺絕,以絕後患。

施娢不想知道這種事,她一直低着頭,最後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繡着花道:“王爺這人計劃周全,就算中了四叔設下的計,想必也能早早發現,說不定現在正在準備回京的事。”

她聲音裏少見的冷靜,半點不像從前受不得驚吓的樣子,只不過說出這話,反倒更像是在強迫自己鎮定,施三爺還沒回答,就發現她手顫抖,指腹又被針刺了一下。

施三爺心疼女兒,怕她又傷着了自己,連忙附和道:“肯定沒事,以趙骥的能力,做什麽都能死裏逃生,娢兒,你是雙身子的人,今天就別繡了,回去好好休息,爹晚上差家裏廚房給你炖烏雞湯。”

實際上施成秉只讓施三爺在這待兩個時辰,他跟施三爺說施娢是宮妃,陛下不會允她天天見外人。

施娢慢慢擠出一個笑道:“我沒什麽,只是初初聽到這消息,有些驚訝,爹能跟我細細說說嗎?”

施三爺忽然有些後悔告訴她趙骥的事,他本是想讓她不用再念着他。

“只是有人發現他護送隊列中死了些人,找不到禦親王的屍首,說明不會有什麽大事,你四叔你還不了解?連他的人都在加緊找他,王爺肯定是逃過了。”

他略過大部分東西,也沒把外頭所傳的慘烈說出來,施娢眼淚掉到繡布上,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興的,她不敢擡頭,只問道:“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她被家裏寵得嬌氣,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施三爺嘆道:“七天前的事。”

施娢手倏地緊緊攥住繡布,卻又慢慢松開,強撐着笑出來道:“爹,我想出去見見禦親王府的侍衛。”

她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施三爺心疼了,道:“娢兒,王爺那邊我盯着,你還有孩子,不要太過難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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