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擔驚受怕
施娢自小都是被寵的, 她知道自己性子,也不想給趙骥惹麻煩,只待在宮中, 哪也不去。
施家到底是大世家, 落魄了也比普通家族要雄厚, 旁人猜不透皇帝對施家的态度, 在這件事上一直慎之又慎。
她身懷有孕,最首要的, 便是這個孩子。
施娢是怕的,每到深夜都會抓住他的袖子, 忍不住和趙骥說她要是去了, 他一定不能忘了她。
産婆禦醫都好好備着, 宮裏宮外能尋的藥方也一堆,她爹把好藥都往宮中送, 趙骥自己也開始讀了些書, 自是不覺她會出事,根本就沒怕過這種事,每次都得威嚴着臉說句她居然不信他, 然後惹得她惱怒地一頓推搡。
趙骥覺得生孩子确實有險, 就仿佛是打一場生死戰,稍有不慎, 滿盤皆輸,但他準備齊全,不會讓她受太多委屈。
連施娢都被他篤定的态度弄得有些遲疑,趙骥自己更是覺得她會好好的。
可趙骥大抵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在她接連數日表示擔憂之後,做起了噩夢。
孩子月份已經很大, 臨近生産。
女子難産血崩是常有的事,趙骥特地讓大夫早早準備好藥,可藥會失效一事,他沒想過——她蒼白的面孔面無血色,牢牢印在他的瞳孔中,施娢安靜得像睡着了,卻是沒再有過動靜。
趙骥不常做夢,他平日事務繁忙,施娢身子又香香軟軟,他抱着便覺一身疲累懼散,沒有什麽閑心去夢些奇奇怪怪的事,以至于等他滿頭大汗驚醒時,還愣了好久。
他手搭在施娢身上,還抱着她。
施娢的呼吸是平緩的,額頭一動不動靠他臂膀,趙骥頓覺心跳都漏跳了一拍,他連呼吸都急促,手肘撐着枕頭,把熟睡的她搖醒。
施娢肩膀被搖晃幾下,聽見趙骥焦急叫自己,還以為是有什麽事,她沒睡醒,迷迷糊糊叫了聲王爺,只聽到他呼出一口氣,什麽也沒說。
她困得厲害,往他懷中拱了拱,沒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冬日寒涼,屋中溫熱暖和,趙骥低頭親她臉頰,連親了好幾下,這才慢慢抱住她,頭靠在她的肩膀。
夜間的冷寂讓人分不清真實與夢境,趙骥這輩子經歷過的死亡不少,今天還在喝酒的好兄弟,明天晚上或許就是一句冰冷的屍體,他見得太多,已經麻木了,到了施娢這兒,只是一個噩夢,卻讓他感受到一種徹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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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進鬼門關走一趟,想撈出來,難得多。
她怕疼怕得要命一樣,針紮一下都得掉眼淚,這要是生個孩子,嗓子豈不是都得哭啞了?萬一真像她所說的那樣出了事,趙骥突然不敢往下想。
但他不敢把這些事告訴施娢。
趙骥這張臉在軍營中磨砺,生得硬朗威嚴,一沉下心,就連在朝為官數十載的官員都覺得近日有事要發生,他會不會是要拿什麽人開刀。
一時間大家都安分得不行,先前趙骥開始放過施家,有人心思就活絡起來,只是現在見他面色莫測,又猜不透他的想法,沒人敢做出頭鳥。
施娢這邊卻因為趙骥從前的寬慰而漸漸平靜下來,她想就算天塌下來都有趙骥頂着,自己要不信她,又還有誰能信?
她周圍的宮人小心翼翼照顧,幾個産婆也輪流說着日後該注意的事,施娢倒不會在大事上随意鬧脾氣,她們說什麽她便聽什麽。
趙骥政務繁忙,施娢便只能在殿內給他和小孩繡寝衣,他這些天總是回得早,有時候還會直接帶折子回寝殿。
施娢還以為他是怕她煩了,還忍不住笑他好幾回,他倒不惹她,只嘆說自己是想有些想她。
今天他也和往常一樣,讓宮人把折子放案桌上,見她又在縫衣服,便讓人把燈挑亮些,道:“每次都要朕提醒你一句把燈弄亮些。”
施娢手裏捏針,頭也沒擡說:“我知道的,你忙你的,我就快繡好了。”
她這段時日繡了不少東西,小孩肚兜數一數,連一歲的都繡好了。
趙骥心想她這哪是知道?萬一看不清紮到手指,又得哭起來,他抽得出時間哄她,但她這要是哭動了胎氣,得傷着自己身子。
他想是這樣想,卻是不敢在她面前這樣說,免得惹到她難受。
殿內只留了兩個伺候施娢的宮人,趙骥批奏折批得快,除了某些必須要他拿決策的事,這些折子中不少都是在要他選秀,趙骥以初登基為由,一律駁回,他處事快,偶爾也會有時間擡頭看她一眼。
外頭是一片漆黑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屋內昏黃燈影憧憧,照在施娢身上,就像是畫中美人活了樣,尤其是她漂亮的眼睛彎彎笑起來時,總能讓人感到暖洋洋的溫情。
她昨天還拉着他,說給他袖子內襯繡了朵蘭花,寓意他平安。
趙骥一個大男人,蠻力重,對這些花花草草沒什麽興趣,可她笑眯眯一說,趙骥倒覺得那朵花都活了起來。
只要她看他一眼,就能把他的心勾走,偏偏她自己不知道,還總忍着淚讓他不要忘了她,趙骥想這哪是忘得了的?
她前頭做的事,換任何一個人來都是誅九族的大罪,可他半點狠心都下不來,怕極了她哭哭啼啼的樣子。
“陛下看我做什麽?”施娢疑惑開口,“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趙骥回神,知道自己這是看她看得發呆了,咳嗽一聲道:“朕想你這日子快到了,這兩天要用的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你可不能同産婆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皇宮裏的好東西多得是,還不至于保不住你一條命。”
她笑了笑,道:“我現在不擔心,到底不過是命,憂思過慮反而不好。”
施娢早就也想通了,施家那邊尚且安好,現在不需要她做什麽,趙骥這兒又是信誓旦旦說她哪可能出事,這一天天下來,連她自己也覺得生孩子不過是到個日子,好好聽産婆話,不會出什麽大事,就算途中真的有什麽問題,趙骥也護得住她。
她是不知道現在怕得不行了的人是趙骥,他在做了幾個噩夢後,已經連着好些日子沒睡安穩覺,一閑下來便想着要是真遇到難産可怎麽辦?
他什麽傷都受過,可她嬌嬌弱弱,一定是受不住疼的。
趙骥越這樣想,奏折就越批不下去,又不敢讓施娢看出他的怯意,只放下朱筆,道:“你能這樣想就好,這麽多人都圍着你,閻王爺都擠不進來。”
他總是愛逗她,施娢忍不住笑出聲來,她不是故意跟自己過不去的性子,也不想再擔憂多餘的東西。
趙骥看她淺淺的笑,卻想他作為一個皇帝,在宮內為自己的女人擔驚受怕,那群大臣卻打着送女兒進宮的得益念頭睡得正好,他不動點手,心中當真不痛快了。
他想着想着,便看到施娢慢慢放下針線,手輕捂住肚子,細眉慢慢皺起來,趙骥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他立馬站起來,差人去把大夫産婆都叫過來。
趙骥趕緊去扶施娢,緊張道:“怎麽了?疼得厲害嗎?”
她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袖子,唇色都快退了下去,外頭幾個産婆齊刷刷湧進來,後頭還有端熱水的宮人。
屋內的燭光随涼風輕輕搖曳,垂下的輕紗幔帳奢貴,她們是不敢惹趙骥,但生孩子這種事有趙骥在一定不好,以産婆的經驗來說,他一定是最後心疼喊着不生了的類型。
夜裏容易着涼,施娢肚子現在有動靜,更是不能受風寒。
她們經驗确實是豐富,知道像趙骥這種人該怎麽勸,只苦口婆心道句現在得進屋看看情況,不能留在外頭,便匆匆讓他松開了手,産婆怕在外待久了他會添麻煩,趕緊扶着施娢進了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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