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螢火
他們約定好了第二天啓程離開「密森河谷」前往中轉行星。留在這裏的最後一晚齊墨和蘭溪羽住在阿芬家。
阿芬是個科研怪人, 所以跟普通的蟲族人聊不到一塊兒。他住的房子也獨立在一處偏僻角落,周圍除了小溪就是森林,安靜地很。
當晚齊墨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瞭望遠處, 兩顆衛星懸在天空上泛出一圈月白色的冷光。這裏微微起風了,溫差有些大,他系好了身上的大衣紐扣,又下意識地想要觸碰原本手腕上該有的通訊器。
他的手停在半空,齊墨這才想起來先前被緋夜囚禁的時候通訊器已經被那群人取走了。
齊墨的思緒略微有些恍惚。
說起來,認識蘭溪羽似乎也不過這幾個月的時間,怎麽就好像已經相識很久了一樣呢?
他從來沒有這樣遷就過一個人,同樣是帶着心思接近他,同樣是別的組織潛伏在他身邊的卧底, 為什麽蘭溪羽就可以是那個特例?
齊墨從口袋裏掏出一瓶營養液,掰斷了接口一股腦倒進嘴裏。持續好幾天的緊張神經得到緩解,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營養液化成的輕霧随着微風一路上旋,最終消失不見。
大概是因為他從蘭溪羽的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那個人很會僞裝,可骨子裏卻不是個軟弱溫良的,所有笑容和順遂之下包裹着的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太多的矛盾點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摻雜在一起就會顯得違和感很強。
不知怎地, 蘭溪羽身上若隐若現的破碎感總讓他有一種錯覺——不易察覺的自毀傾向。
很此前他對于蘭溪羽有太多的想當然, 如今看來其實有很多地方他都不算了解對方。
齊墨看向不遠處的飛行器。
如果想改變現狀, 就得主動做點什麽才行。
不久後,齊墨一個人駕駛着飛行器停靠在商貿中心樓宇的頂層。這裏幾天前才經歷過一場血腥激戰,還有很多地方殘留着觸目驚心的痕跡。
目前貿易中心暫停對外營業, 內部修整。齊墨一路走進去并未看見前來迎接的工作人員, 他直走到一間亮着的房間附近, 聽見裏面有人在小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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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溫溫柔柔地,聽上去像是藍佳兒。
“阿姆,您多少吃點東西吧。”藍佳兒輕聲勸說着。
再接着是雪依的聲音:“佳兒,沒事的你不用管我。”
“您是受了過度驚吓,需要好好休息幾天。”藍佳兒說,“我先把飯放在這裏,您一會兒再吃吧。”
這句話說完,齊墨聽見有人朝着門的方向走來。
片刻後,房門打開,藍佳兒擡頭看見是齊墨站在門外,不由得吓了一跳。
“齊先生?”她微微瞪大眼睛,“您……”
“抱歉,突然來訪很冒昧。”齊墨說,“我可以單獨和雪依女士聊一下麽?”
雪依的聲音從屋中傳出來:“佳兒,外面是誰?”
藍佳兒說:“是齊先生。”
整個屋子周圍沉默片刻,雪依接着開口:“請齊先生進來吧。”
藍佳兒回頭看了眼雪依,又轉身瞧了瞧齊墨,最終什麽都沒說,只鞠了一躬便主動離開了。
齊墨走進房間,只見雪依披着件薄衫坐在床頭,金發散落在肩膀左右,面色憔悴神情黯淡。
房門緊緊關閉,雪依卻并沒有擡頭,只是喃喃地說:“他讓你來殺我,是不是?”
齊墨沒說話。
雪依輕輕閉上眼睛:“我知道的,阿羽他非常恨我,他小時候……我和他爸爸都欠他太多了。”
齊墨找了個凳子在離雪依比較遠的位置坐下來,說:“我來這邊,他不知道。”
雪依驀地睜開眼,錯愕地看向齊墨。
“而且我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那天你進門看到的黑金珠子,不是我的,而是溪羽的。他自始至終都和我站在平等的位置上。”齊墨語氣平靜,“他和你不一樣。”
雪依的手緊緊抓住了被子,她的眉頭緊蹙,像是被這句話深深刺痛一般。
“不一樣……和我不一樣……”她喃喃自語着,“是啊,這就是我一直以來的願望。我自從以前就期望着阿羽能成為一個有出息的孩子,他長得那麽漂亮,如果不能好好強大自己、保護自己,就會像我一樣淪為一根菟絲草,只能靠依附別人而活。”
“你到底為什麽要抛棄他。”齊墨眯起眼睛問。
雪依攬住雙臂抱緊了自己,她似乎渾身泛冷,目光聚焦在被角的一處。“因為我得到了一個離開邊緣星的機會,我不能帶他走。我不是抛棄了他,我只是想把他交給一個比我更可靠的人家。”
齊墨安靜地聽她講述。
“他本來可以成為加森圖家的領主接班人……”雪依的聲音漸漸冷了下去,“我們母子兩個都可以憑借他的身份打一場漂亮的翻身仗。只可惜阿羽他的以太太弱小了,甚至沒有天賦。我連最後一絲進入加森圖家的希望都破滅了。”
聽到這裏齊墨一怔——加森圖?那是A區中心星最厲害的家族,但要加上“曾經”兩個字。它經歷過一場幾近滅族的浩劫,自那之後一蹶不振,再也沒有在星際聯邦的上層舞臺上活躍過。
“想來齊先生這樣厲害的人,必然是聽說過加森圖的了,那是一個視以太和天賦超過一切的家族,也正是因為歷任族長的能力出類拔萃,家族才得以延續這麽多年的巅峰期。”雪依垂下眼簾,“我們母子被趕了出來,族長……也就是阿羽的父親,他并不承認阿羽是自己的孩子,他說他不可能生出連天賦都沒有的孩子。”
齊墨聽得愈發沉默。
“我變得焦慮、暴躁、性情陰晴不定,我不甘心就這樣被趕出他們家,甚至覺得他們的基因檢測是錯誤的,我們阿羽是一名優秀的繼承人,只是他們暫時沒有發現而已。”雪依放緩語速,“我一直在逼迫阿羽……一直一直,他一開始還會哭,後來漸漸地也不哭了,只站在那裏用非常冰冷的眼神看我。”
“我想着,他真不愧是族長的孩子,連加森圖家威脅人的姿勢都學得那麽像……”雪依自己苦笑了一聲。
齊墨又等了片刻,見雪依一直沒再開口,問道:“那你離開阿羽以後,知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雪依搖搖頭。
齊墨沒再跟她繼續詳談,而是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請等等。”雪依喊住了齊墨,待齊墨停住腳步,她急切地說,“齊先生,我知道錯了。阿羽他不想再見我,我也不奢望阿羽會原諒我。我現在只希望他能好好的,還請你照顧好他,我不想……他下半生也走我的老路。”
齊墨轉身看了她一眼,輕輕嘆口氣。
“你還是沒聽懂我的話。”齊墨說,“他一直以來走的路都和你不一樣。他從來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我在他身邊或者不在他身邊,他都能過得很好。所以,不要再用你自以為是的想法來揣度溪羽。”
說完,齊墨又補充一句:“我也确實覺得,你們沒有什麽必要再見了。”
……
齊墨乘坐飛行器趕回阿芬的住所時,隔着老遠就看見蘭溪羽躺在他之前站立的那個小山坡上,周圍飄着零星幾團暖橘色的光。
他調節好飛行器的高度從上面一躍而下,踏着松軟的草坪朝蘭溪羽走過去。
那人惬意地閉眸歇息着,手中握着一個窄口玻璃試管,試管中的液體不斷揮發吸引周圍的小蟲聚攏過來——大概就是阿芬所說的能夠引來螢火蟲的試劑。
小小的螢火蟲停在齊墨的指尖上,尾端一閃一閃散發着溫暖的光。聽說以前藍星還存在的時候,螢火蟲就曾經生活在那顆星球上。齊墨只在書中見過關于螢火蟲的記載,看到實物這還是頭一次。
蘭溪羽睜開眼睛看見齊墨,随手把試管瓶插到泥土裏讓它自己揮發,接着對齊墨說:“是不是很漂亮?這些螢火蟲非常溫柔,不會往人的身上硬撞的。”
“嗯,是很好看。”齊墨走到蘭溪羽身邊蹲下來,“你看上去還挺喜歡這裏的,我們明天就離開,是不是有點不舍得。”
蘭溪羽輕輕呼出一口氣,眼神望向遠方的天空:“倒也不是不舍得,只是覺得能這樣躺下來自由自在地待一會兒的時間很難得。等我們離開這裏,估計又要忙好一陣子,恐怕前面等着我們的,還有的是血雨腥風。”
齊墨聞言思考了片刻,随即也躺了下來。
蘭溪羽偏頭看着齊墨:“剛才去哪裏了?”
“到處轉轉。”齊墨淡聲回答。
蘭溪羽遺憾地說:“這樣啊,本來還想去你房間搞夜襲,現在看來沒什麽機會了。”
“只要你想,到處都是機會。”齊墨說。
蘭溪羽先是一怔,緊接着反應過來。他揚起嘴角翻身撲到齊墨身上,被銀箍束好的發尾垂下來搭在齊墨頸邊。
聚成團的螢火蟲“噗啦”一下四散飛開,他們周圍的天空瞬間被星星點點的閃光所覆蓋。
蘭溪羽低頭抵着齊墨的額,眼睛望向那雙黑眸的深處,像是想從那裏面探索到什麽答案。
“長官。”他輕聲喊着。
“我不是你的長官。”齊墨說。
“墨墨。”蘭溪羽飛快地接了一句。
齊墨這次沒吭聲。
“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蘭溪羽指尖掃了掃齊墨的發,“我都要受寵若驚了。”
“是嗎?看你表情不太像。”
“你真是直率地可愛,這時候別揭穿我啊。”蘭溪羽笑出了聲。
“用可愛這種詞形容我,不太合适。”齊墨反駁。
蘭溪羽伸手撫上齊墨的頸邊:“在我面前就不要擺上将的架子了吧,不累麽?”
齊墨不自覺地眨了下眼。
蘭溪羽低頭吻了上去。
這是一個綿長而緩慢的吻,像是野獸在進食前對獵物溫柔的舔舐。他扒着身下人的衣領,一點點深入品嘗,把所有的溫情和呼吸都吞食入腹。
任何一秒鐘的清醒和克制在此時都顯得萬分難捱。
齊墨今天簡直溫順過了頭,從沒有哪一次像這般甘願被他索取撩撥。他扣着齊墨手腕的指節越收越緊,直到有紅痕泛出,他才微微擡起頭。
一只小小的螢火蟲飛過他們的身側。
“你以前在緋夜也是這樣嗎?”齊墨突然問。
“怎樣?”
“這麽磨人。”齊墨半垂着眼簾,“膩死了。”
“那邊可沒有讓我撒嬌的。”
“夜凰眼裏揉不得沙子,你這麽耍心機在兩邊來回折騰,小心被他抓起來關禁閉。”
“抓呀,我又不怕他。”蘭溪羽笑了笑。
“……真不知道該說你膽子大還是不要命。”齊墨說。
“兩者都有吧,整個星際聯邦加起來除了我還有誰敢打我們上将大人的主意?”蘭溪羽低聲說,“不過……我眼睜睜看着你一步步走向星際聯邦,真不甘心。”
“那是我的責任。”齊墨回應着。
“我還是不想讓你回去,你別這麽着急,且等等我們一起調查清楚好麽?”蘭溪羽凝視着那雙黑眸,“它是你的責任,我是什麽?我還算不算你的人。”
“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嚣張,屢屢犯錯還敢對我這麽肆無忌憚。”齊墨不鹹不淡地說。
“我可以再肆無忌憚一些。”
“……”
“上将大人。”
“……”
“齊先生。”
“……”
“墨墨。”
“……你沒完了是不是?”
他再度低頭,但唇還未觸碰到齊墨,突然腰身被對方攬住。
蘭溪羽停下動作。
衣衫縫隙被指尖劃開,有什麽毛絨絨的小東西在他的腰間一閃而過,飛快地鑽進了衣服裏。
作者有話要說:
蘭美人:還是你會玩【點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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