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背離

從頭至尾, 大總統沒有露面說過一句話,沒有表過一次态。

他給齊墨的最後一次機會,就在齊墨趕往中心區的路上。齊墨拒絕了他的通訊, 他也就明白了齊墨的态度。

用兵之道,攻心為上。

他很了解齊墨的性格,也知道齊墨在乎什麽。

當民衆鋪天蓋地的質問和懷疑襲來,這種打擊會比傷痛更致命。

……

雨水淋濕了齊墨全身,他嘴唇發白,朝着船艦走去的步伐漸漸加速。

蘭溪羽沉默着跟着他上了船艦,把昏睡中的齊煙安頓在休息室後,來到駕駛艙站在齊墨身邊。

他們開啓了船艦,并且懸停在遠離1號街上空的安全位置。

“你準備怎麽做?”蘭溪羽問。

“政府在這邊只有守備軍一個團的兵力, 而我能調動的有三個團。現在霍恩他們正朝着總統府的方向去,先把罪魁禍首擒了, 再壓着他的脖子讓他跟大家講清楚真相。”齊墨說。

這個方法用在普通的對戰上沒有問題,但對方是狡猾至極的老狐貍,此刻甚至很可能都不在總統府。

那地方,估計早就成了空靶子,就算過去也找不到人。

這道理蘭溪羽明白, 齊墨不可能想不明白。

齊墨現在氣昏了頭, 更可能的是, 他想聽大總統親口把那些承認和道歉的話都說出來。

蘭溪羽暗自思忖——這時候強行勸齊墨估計勸不動, 不如反其道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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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接入廣播系統嗎?”蘭溪羽在旁邊問。

“能,不過是軍方線路,只有政府才有正式的對民衆宣傳渠道。”齊墨回答。

話音未落, 他收到了來自霍恩的通訊。

“……齊哥, 我真沒想到這群人這麽卑鄙!”霍恩的聲音聽上去咬牙切齒地。

“路上遇阻?”

“何況是遇阻!他們一定有人鼓動民衆參戰, 堵在航道上的都是民用飛行器!你說,我總不能朝着這些民用飛行器開火吧?”

齊墨放在操作臺上的手緩緩收緊。

“接入軍方線路,我要跟守備軍談一談。”齊墨說。

“齊哥,我跟你講,那群人真沒啥可談的。他們平時在首都好吃好喝,都不用直接往前線去,養得一堆大爺脾氣。這樣就不說了,他們還嫉恨我們立得軍功多升得快,那可不廢話麽!讓他們天天把腦袋栓褲腰帶上,他們也升得快!”

“把線路接進去。”齊墨重複了一遍。

“……好吧,我對這件事并不樂觀,但既然你想試,那我就幫你試一下。”霍恩切斷了通訊,過了不一會兒,代表着線路接通的“嘀”聲提示音響了起來。

齊墨的視線掃過船艦外的風景。

雨聲很大,往日無限繁華的1號街此刻籠罩在一層陰影中,從他這裏的方向還能隐約看見已經毀于一旦成為一片廢墟的聖堂。

1號街仿佛空無一人,但其實,無數雙眼睛藏在冰冷的樓宇裏,靜靜地看着天空上發生的一切。

“我向所有守備軍同志對話。”齊墨沉下聲音,“現在在通訊這一頭的是齊墨,今天首都發生的一切事故,都源自1號街中心附近的聖堂。從十幾年前開始,聖堂地下就已經秘密建造了一間研究所,研究所的建造人則來自聯邦政府高層。”

“你們看見的所謂反叛軍代表,穆辛的兒子米莎,其實是研究所的實驗體,他因為失去控制暴走,才會對軍隊和城市發動攻擊。就算派出再多的軍隊去攔截,都是無用的。”齊墨盡量控制聲音平穩,耐心地陳述着事實。

“所以,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你們所做的一切抵抗都是對罪魁禍首的包庇。”齊墨加重語氣,“讓開通道,或者驅散民用飛行器。別讓民衆卷到事件裏面來,別讓我看不起你們!”

幾分鐘的時間裏,齊墨發布在軍用線路中的這段話被悄悄截取,并且經過拼接整合錄入了公共廣播。

4D旋轉屏幕上很快就開始播放齊墨的話語聲。

「米莎,因為失控暴走,才會對軍隊和城市發動攻擊。」

「罪魁禍首來自聯邦政府高層。」

「讓開通道!」

「你們所做的一切抵抗都是無用的。」

民衆出離憤怒了。

“好啊,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我真沒想到齊墨會是這樣的人……之前他戰勝回首都我還去廣場接站來着,他挺帥的,從船艦上走下來多威風啊。”

“就是啊,真沒想到。”

這些話語和以往只在網絡上悄悄傳播不同,這次不知道是誰把實時交互廣播打開了,人們說的這些話也被轉播了出來,并且憑空投影在了天空上。

——他們就是想讓齊墨看見。

蘭溪羽按住齊墨的肩膀,凝視着他的黑眸:“還要繼續?”

齊墨盯着操作臺:“要。”

蘭溪羽沒再說多餘的話,安靜地站在他旁邊,用指尖在手環屏幕上輕輕點了幾下。

終于,守備軍那邊給了回信。

但并不是對齊墨的回答。

那群人,朝着民用飛行器開火了。

當炮火聲突然響起,霍恩的部隊同樣大吃一驚——沒人能想到守備軍會對自己的民衆開火。

但,出于自衛,霍恩率領的軍團要對穿過飛行器襲來的攻勢進行還擊。

明明是單方面的偷襲,到最後卻發展成了兩方混戰。

可憐的、毫無反抗之力的飛行器變成了槍靶子,在雨幕中炸開了一朵又一朵的煙花,每一下都仿佛踩在了《詠嘆調》的節拍點上。

4D旋轉屏幕有了新的宣傳素材。

“令人悲痛的消息,積極參與首都保衛戰的民衆,在與反叛軍隊的戰鬥中壯烈犧牲!多麽令人發指的暴行!本該保護民衆的軍人,卻成了屠殺民衆的劊子手!”

霍恩罵了一句,狠狠道:“理都是他們的,這幫混蛋!”

齊墨壓低眼眸,朝霍恩下達指令:“回擊!反正已經被扣了帽子,那就得贏下來,誰有最後的話語權,誰才能扭轉局面。不然我們身上的髒水就永遠洗不幹淨了。”

1號街終于不再是清冷一片,憤怒中的平民湧了出來,他們拿着平時自衛的槍支跑到街上,控訴着軍隊的暴行,要求反叛者以死謝罪。

齊墨捏緊操作臺上的扶手。

“齊哥,聯邦軍隊屬于咱們直系的援軍正在趕來,估計還要十幾分鐘就能到首都。”霍恩緩了口氣。

“好,為了後面不落人口實,注意跟各個領主的私兵避開。”齊墨叮囑着,“咱們先贏下來,再說別的。”

就在這時,一份不知從何處流出的調查報告在網絡上、廣播中還有首都各處的4D屏幕上展示了出來。

——那是關于齊墨的以太調查。

“居然是……治療系?”

“天啊,太可笑了。我還以為我們的上将只是沒有以太,誰能想到居然是個治療系以太?”

“區區治療系,怎麽配當我們的将軍?”

齊墨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不久前,他剛剛被緋夜擄走的時候,曾經擔憂過自己的治療系以太會被夜凰拿來做文章。

諷刺的是,如今用這一點攻擊他的人不是夜凰,而是他們星際聯邦自己。

如果說此前那些言語消耗的只是民衆對軍隊忠誠的質疑,那麽這條消息發出來,動搖的就是軍心。

霍恩明顯感到,身邊那些方才還在往前沖刺的船艦都顯露出了遲疑的态度。

同時,趕來援助的聯邦軍隊士兵們也都減緩了救援的速度。

霍恩十分氣憤,連着通訊向他們質問減速的原因。

對方支吾了許久,擡出了各種理由,最後統統謹慎、小心地化為一句話。

——“關于上将以太的事情……他們說的是真的嗎?”

霍恩把這群人從頭罵到了腳,說他們沒有良心。

“齊哥,你快教育教育他們,這幫人怎麽就能信那群混蛋的話?”霍恩大聲說,“我們齊哥沒有以太不是衆所周知的事情?這時候随便扯出來一個治療系以太,騙誰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看,就連霍恩,在言語中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也是對治療系以太的不屑。

霍恩只是無條件相信他這個人而已。

他們所有人都一樣,繼承着星際聯邦的傳統思維,認為什麽樣的人就該站在什麽樣的位置上。

呼吸都似乎變得困難,齊墨的雙臂撐着自己站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對着通訊就說了一句:“霍恩,這個是真的,我的以太就是治療系。”

那一剎那,所有的通訊線路都靜默無聲。

霍恩愣了很長時間:“齊哥,你說什……”這句話吐出口,這位忠心耿耿的中校才反應過來,繼續大聲道:“無所謂,都無所謂!就算是治療系又怎麽了!”

通訊中空蕩蕩的,只回蕩着霍恩一個人的聲音。

大部分的船艦都停下了攻擊,包括趕來支援的那些部隊。

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讓他們頭一次,對那個戰無不勝的上将産生了懷疑。

而這份懷疑,對于此刻的齊墨來說,是致命的。

“操……這群家夥。”霍恩暗暗罵着,雖然還是責罵,但很明顯罵聲不像方才那樣有底氣。他徒勞地安慰着齊墨:“齊哥你別擔心,我這就去教育他們……”

“不用了。”齊墨低聲說着,“霍恩,不用了……”

一直支撐齊墨站立的雙臂突然發軟,他整個人在操作臺前面晃了兩晃,朝着旁側滑了下去。

齊墨滑到的身體被蘭溪羽穩穩扶住。齊墨撐着蘭溪羽的胳膊勉強站立。

一直在旁邊冷眼觀看的反叛軍首領此刻臉色陰沉,他擡起手環,輕輕對着那面吐出兩個字。

“開火。”

驀地,烈火從首都的幾處地方砰然炸起,空無一人的總統府、1號街的樓宇在瞬間被火焰吞沒。一連串的爆炸一聲比一聲響,火焰一團比一團豔麗。

船艦以極快的速度朝着遠離中心區的方向駛去,蘭溪羽看着哀泣的人群,還有海浪般翻滾着的火焰,朝着手環下達了第二步指令。

齊墨說得對,既然已經被潑了髒水,那就幹脆做絕點。

“給我盯着,燒幹淨。”他一字一句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圍脖畫了那個沙發圖,不知道為什麽圍脖夾了我好多條評論,有的評論我看不見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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