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反擊
船艦中的燈光忽明忽暗。
齊墨沉默地靠坐在駕駛座旁, 自從脫離了軍方通訊線路,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裏,仿佛一座雕像, 無論蘭溪羽如何指揮緋夜的援軍掩護他們撤離,都沒有再吭過一句。
估計過不了幾個星際時,整個星際聯邦都會傳遍了一種聲音。
「星際聯邦上将齊墨叛逃,疑似與反叛組織緋夜有聯系」。南
不過,也都無所謂了。
以後的那些天,總不會再比今天更糟糕。
等到外面的炮火逐漸變得微弱,船艦的艦體也不再震蕩,他聽到了一切通訊都被切斷的“嘀”聲。
緊接着,燈光被調暗。
有人在他身邊蹲了下來。
他被攬緊抱入一個溫暖的懷裏。
齊墨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伸手茫無目的地扒住了身邊人的衣角,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這樣, 他才不會徹底沉下去。
“沒事了,都沒事了。”蘭溪羽緩聲安慰着,“有人在接應我們。”
“我……”齊墨吐出一個字,随後就被自己沙啞的聲音激得不肯再開口。
他曾經那麽驕傲,那麽地意氣風發, 卻被自己人一聲聲指責紮得站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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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似乎有什麽地方碎了。
破碎的玻璃碴子刺進肉裏, 刺激地他每一次呼吸都生疼。
齊墨緩了口氣, 吞了幾口口水潤了潤嗓子, 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沒有那麽沙啞。
“我沒事。”他說。
“嗯,沒事就好。”蘭溪羽沒有反駁他的話,而是盡量順着他的意思說, “這艘小型艦不具備遠程航行的條件。一會兒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們先降落換艦, 然後再考慮回湖藍駐地的事情。”
一聽到要回湖藍駐地,齊墨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他按住蘭溪羽的手:“不行,我不能走。”
蘭溪羽沒說話。
“我如果走了,今天跟我一起行動的兄弟們,就會出大事。”齊墨的目光黯淡下去,“他們已經背上了反叛軍的罪名,我不能……”
“墨墨。”蘭溪羽突然打斷了他。
齊墨扭頭,對上蘭溪羽翡翠色的眸子。
“你以為,你不走,聯邦的高層就不會找他們的麻煩了?”蘭溪羽平靜地說,“而且,‘反叛軍’,墨墨,什麽叫反叛軍?”
齊墨目光一頓。
“等你名正言順地奪回自己的名譽,把那些罪人踩在腳下讓他們高聲□□着求饒,你就是正義的。”蘭溪羽字字珠玑,“勝利的一方才有資格評判歷史。”
“……溪羽,我……”齊墨的話語聲斷斷續續。
他的呼吸紊亂,直調整了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他抿着唇咬了咬牙,下颌骨的位置上下錯動着。“我不甘心。”
這句話說出來用了極大的力氣,就像是把齊墨所剩無幾的靈魂都抽出來壓緊又擰成了一個團。
“我好不甘心。”他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曾經的一切都被否定,他所保護的人憎惡他,他一起并肩戰鬥的人質疑他。
可他做錯了什麽呢?
他不但什麽都沒做錯,還承擔了那麽多的不公平。
齊墨捏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到攥拳的位置泛紅:“我真的……好不甘心!”
他的手突然被蘭溪羽握住。
“那就打回去。”蘭溪羽說,“別再管什麽仁義不仁義,也別再管什麽規矩是不是爛掉了,別人會不會因為你受傷。你這麽些年已經很累,何必要再給自己加那麽多限制?你是什麽樣的人,你自己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論什麽時候,都別給那群混蛋傷你心的機會。”
恰好這時,蘭溪羽收到了來自下屬的彙報。
“首領,有一路部隊閃過我們朝你們那邊去了。”
“誰?”蘭溪羽立刻問。
“看艦隊編號應該是星際聯邦首都守備軍的少校雷拓。”
“我知道了,派一艘護衛艦過來支援我,其餘不用管,你們繼續做好斷後。”蘭溪羽說。
通訊結束,蘭溪羽還是看向齊墨,唇邊露出絲微笑。
“看,機會來了。你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出氣,剩下的都交給我。”
……
守備軍的少校雷拓此刻正把腳搭在操作臺前方的架子上,惬意地喝着紅酒。
他帶的艦隊中有五艘突擊艦沖過了攔截,把齊墨的小型艦鎖定在自己的攻擊範圍裏。
他覺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
先不說這次守備軍在首都民衆的眼裏地位大增,光從大總統的角度看,他跟他們守備軍的上校都會獲得晉升的機會。
誰讓那個齊墨仗着軍功,竟然敢跟大總統唱反調呢?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齊墨這麽硬骨頭會是怎麽個下場。
雷拓哼着小曲抿了口紅酒。
他從來就不信齊墨有多厲害——再厲害的人也得靠軍隊,齊墨是大總統的養子,在資源這方面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肯定容易打勝仗啊。換成他,要是手裏有那麽多精兵強将可供調配,他也能場場都打勝仗。
更何況,齊墨的以太,居然是個治療系。怪不得以前那家夥從來不肯提自己的以太,讓大夥都以為上将大人沒有以太呢。
齊墨駕駛一艘小型艦倉惶逃跑,不知道從哪兒搞了一堆烏合之衆來斷後。
等他把齊墨抓回去,以後的升遷還不是順順當當的?成了大總統的心腹,還怕沒好飯吃麽?
“報告艦長!”坐在駕駛艙前方的信息員說話了。
雷拓皺皺眉放下紅酒杯:“怎麽了?”
“齊墨的小型艦好像在減速。”
雷拓先是一愣,随後冷笑了下:“難不成是知道跑不掉了所以選擇自投羅網,還算他有點自知之……”
“明”還沒吐出嘴,只見一道等離子光炮閃過,他旁邊不遠處的一艘突擊艦被打了個對穿,瞬間在漆黑的宇宙中炸成了一朵大煙花。
雷拓傻了,信息員傻了,整個突擊艦裏的人都呆在原地。
沒等雷拓反應過來,一道光炮又精準擊中了另外一艘突擊艦。兩艘船艦在不到十秒鐘的間隔裏紛紛隕落,速度快地令人咋舌。
雷拓終于從麻木中緩過神來,他臉色鐵青地朝着駕駛位下令:“快,快散開!捕獲小型艦的動向。他媽的……齊墨那家夥不是要投降,他減速是為了瞄準!”
“嘟——嘟——”
有陌生通訊請求接進線路。
雷拓看了一眼通訊方位,就在附近。他心下了然,命令信息員把通訊切入。
“雷拓少校。”果不其然,那是齊墨的聲音。
讓雷拓有些沒想到的是,就算剛剛經歷過人生巨變,齊墨依舊沉穩鎮定,似乎情緒一點兒也沒有受到波及。
他有些不爽了。“齊墨,你畏罪潛逃,現在又還擊擊落了聯邦的軍艦,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那頭齊墨沉默片刻。“我?我當然知道。這麽多年我帶着星際聯邦的軍隊四處出生入死,就是這麽一次次在敵軍手裏逃生、反擊、再一次次獲得勝利的。”
雷拓硬着頭皮說:“不要掙紮了,聯邦的軍隊正在重組,新的領軍人物也會被大總統重新任命,你最好乖乖地減速停下來別反抗,不然我會直接擊落你的小型艦。”
就算只剩下三艘突擊艦,對于捉捕齊墨這件事雷拓也還是很有信心——畢竟小型艦無論從武器裝備還是續航能力來看,都比突擊艦要差得多。
“別反抗?”齊墨就像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似地冷笑了一聲。
下一秒,雷拓就看見齊墨所在的小型艦在宇宙中劃過了一道詭異的弧度,轉了個近乎直角的彎,借着輕便靈巧的機型繞到了他們身後。
雷拓大驚:“你?!你是怎麽做到在跟我一邊通話的情況下,一邊駕駛小型艦做這種動作的?!”
忽地,雷拓反映過來:“你的船艦上還有其他人!是不是!你早就做好了逃跑的計劃。”
說完,雷拓厲聲命令駕駛位和炮手:“把船艦側過來,鎖定小型艦的位置。我們不用把齊墨帶回去了,直接就在這兒擊落他們的船艦,然後回收艦體遺骸就行!”
三艘突擊艦分散開來轉彎調整姿态,同時對着小型艦一股腦發射出多枚高能粒子束。
而另一邊……
坐在通訊器前方死死盯着定位圖的齊墨,毫不留情地在圖像上判定三艘突擊艦的停頓位置。
雷拓對他的态度,就代表了守備軍大多數人,乃至聯邦高層。
——能捉回去就捉回去,為整個事件背鍋。
——如果不能捉回去,就地處決。
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也沒什麽好猶豫的了。
蘭溪羽調整好小型艦的位置,等待齊墨的下一步指令。
“東北六十度03方向,突擊艦編號319。”齊墨說。
蘭溪羽默契地會意,小型艦立刻在空中繞行了一個角度,朝着齊墨口中的突擊艦接連發射兩枚等離子炮。
最要命的是,齊墨這個“船艦點名”并沒有避開通訊。
對面聽着齊墨點名要打哪艘船艦,最後還逃不掉被擊落的命運,是不是挺氣人的?
這次對方突擊艦得到提前預警,多多少少還是躲開了點距離。但,它的側翼還是被擊中了,整個船艦水平失控,像個失去方向的鳥兒在漆黑夜幕裏旋轉着下落——運氣好的話,它也許能在附近行星迫降。運氣不好,它會在半空就面臨解體的危機。
雷拓氣得渾身發抖:“齊墨!你這是找死!”
“找死的是你,雷拓少校。”齊墨冷冷地接話,“你急功近利,偏偏在我心情最不好的時候硬撞槍口,我對敵人,向來不怎麽留情。”
雷拓身子一顫。
是了……
他們都以為齊墨已經落魄,可他們也都忘記了齊墨是靠着什麽名聲讓人們懼怕他。
齊墨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可絲毫不會手軟。
而現在,齊墨已經将他們歸到了“敵人”的行列。
僅僅一次交手,時間甚至沒有超過半個星際時,雷拓就被打醒了——齊墨是從屍山血海裏跑出來,真真正正從實戰中淬煉成如今模樣的戰神。他和齊墨之間完全沒有可比性,這種懸殊的差距不僅僅體現在遭遇戰上,還體現在心理對戰中。
大總統要他追擊齊墨,并非是找面子。那個坐在高位上的人,對齊墨是真的有忌憚的心思,才會下了死命令要追人。
懊悔密密麻麻地攀上雷拓心頭。在所謂的狗屁榮譽面前,很明顯還是命更重要。
“等等……”雷拓立刻改口,“我可以裝作沒有看見你,也沒有攔截成功,你走吧!”
回答他的不是齊墨的聲音,而是又一枚迅捷發射來的粒子束。
那光束就像擦着雷拓的眼眶掃過去一般,擊中了他旁邊的第四艘突擊艦。
随着爆炸的火光騰起,時間被無限拉長,一切都成了慢鏡頭。
雷拓眼睛緩緩睜大。
他會死。雷拓渾身發抖地想着。
那艘懸停在定位圖上的小型艦,可怕地仿佛冥府走出的索命幽靈。
作者有話要說:
雷拓少校你确實運氣不太好,你也不看看給齊墨當炮手的是誰【默哀點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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