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麽近那麽遠(二)

木荀自認不是一個睚眦必報的人, 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心軟的像個菩薩。

所以,在自己翻了身以後,他也沒有去找過齊知節, 和他耀武揚威。

可是齊知節非要闖到他的世界裏來。

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他的底線。

那能怎麽辦, 他只好把自己這麽多年來的怨和痛都還給這個老男人。

出了如輝南園,木荀去找了陸之洲。

陸之洲因為那通沒有回音的電話被氣的拿着伏特加對瓶吹, 陳肆攔都攔不住。

只好打電話讓木荀來救場。

木荀趕到的時候, 就看到陳肆在虎口奪食, 一把搶過陸之洲手裏的酒瓶:“你要是在我這喝死了, 我的酒窖不就沒着落了。”

“你的酒窖算什麽,我人生都沒着落了……”陸之洲哭喪着。

男人說着, 趴在吧臺前不經意的擡眸, 就見着一改往日穿衣風格,今天穿的像他叔似的木荀。

他吸了吸鼻子:“木頭,你今天穿的也太木頭了。”

“……”

要不是……他才不會穿齊知節這些除了黑色就是灰色的醜衣服呢。

木荀也沒理他, 走過來坐下然後很順手的将陳肆從陸之洲手裏奪過來的酒瓶給揪了過來, 仰着脖子猛喝了兩口。

陸之洲和陳肆紛紛眨巴着眼,驚的忘了阻止他。

高度數的酒精湧進喉嚨,好像要把他的喉嚨和食管一并燒掉。

陸之洲率先反應過來, 伸手如同陳肆一般一把奪過了酒瓶子:“你瘋了嗎!”

男人被嗆了好幾口, 咳着嗽。

二人并排坐着, 只有陳肆,像個局外人一般立在一旁。

他不懂, 為什麽他到哪裏都是背景板。

就算在自家的酒莊裏他也還是像個空氣:“你們聊, 我去睡覺了。”

僅僅只喝了兩大口, 木荀的臉就瞬間紅了起來。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個老男人了。”陸之洲撐着腦袋偏過頭來看他。

那雙亮晶晶的眼直直看着他, 眼角微微向下,搭着一滴淚痣。

每每他垂眸的時候,這顆淚痣總給人一股子憂郁之色,與陸之洲的氣質竟有一點反差美。

“陸之洲。”木荀也用手撐着腦袋,阿過,并沒有轉頭看向男人,而是看着前臺那一牆的名酒,“過段時間,我需要你的幫忙。”

男人歪着腦袋,面露不解之色。

他們在陳肆的酒莊待到了後半夜,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聊困了,雙雙趴着睡着了。

冤種陳肆又得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善後。

彼時的齊知節,站在套房二樓的落地窗前,腦海裏是木荀。

全都是木荀。

他的阿荀剛剛給他發了訊息,約他吃飯。

就好像做夢一樣。

被他随意放置在玻璃茶幾上的手機再度響起。

卻不是木荀。

而是季知論。

他今天心情好,終于沒有選擇視而不見,亦或者是挂斷。

他接通電話。

聽筒裏傳來季知論的聲音:“哥,你總算是肯接我電話了。”

“有什麽事麽?”

“當然有事,老爺子有意讓澤華在付東開分公司,也有意讓你代管,你不是不想在岚京待着嘛,那就在付東。”電話裏的男聲語氣溫和,甚至帶着一點讨好的意味。

“我說過,澤華的事我不會再過問,有你在,我很放心。”齊知節冷下了神色,心不在焉的坐在懶椅上翻着一本金融雜志。

季知論聽着,反而急起來:“哥難不成就一輩子不回澤華了嘛?這怎麽行。”

“知論,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商場上這些爾虞我詐,我嫌累。”他在名利場裏這麽多年,為了澤華,為了利益,時常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整整十餘年,他将澤華的興衰牢牢壓在自己的肩上。

壓的他都忘記了,自己是誰。

時至今日,他才終于逃出來,才開始慢慢記起齊知節,他自己是誰,他想要什麽。

“哥,你是爺爺認定的人,他一定是要讓你回來的。”他沉默了好一會,“何況,哪有這麽多的喜不喜歡呢,哥應該比我明白。”

齊知節并不回應他,随手翻開一頁雜志,沉着臉。

“唉,我剛訂了來付東的機票,到時候見面再說。”

“你來付東做什麽?”

“放心吧,不是來綁你的,來談個合作。”

“好。”

他挂電話的同時也合上了手中的雜志。

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他得想想今天穿什麽。

木荀約了他五點吃泰餐。

四點半的時候,他就已經到了餐廳門口,木荀今天坐的是那輛銀色賓利,上次拍賣會的時候他見着過,一眼便認了出來。

司機下車替木荀開了車門。

木荀從車裏出來,穿着一件黑色的新中式馬褂,款式新穎,絲毫不讓人覺得老氣,面料看着像是蠶絲的,盤扣上鑲着金絲,盡顯貴氣。

而齊知節,一改常态的大衣配長褲,竟穿上了天藍色的條紋襯衣內搭着一件青春靓麗的白內襯,下搭着黑色牛仔褲。

趁的他整個人都年輕了十歲似的。

齊知節這個人,該就該死在長得太優越,腿長也太優越,不管是穿成幹部級的樣子還是穿成如今宛如大學生的樣子,都不突兀,都各有各的好看。

他們一同進了餐廳坐下。

全程,齊知節都顯得有些局促。

他總覺得是這身衣服惹的禍,剛認識木荀那會兒他都不穿這樣的衣服了。

“你是……換了一個衣櫃?”木荀看菜單的間隙忍不住開口問。

齊知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後頸:“你不是總說我老嘛…我想着換身衣服……能不能顯得年輕點。”

雖然這麽說很蠢,但他的确是這樣想的。

畢竟他已經三十有餘了,這小孩才二十四歲。

這話的确顯得很蠢,成功逗笑了木荀。

他捧着菜單,笑着搖頭。

“不好看是吧,我以後還是不穿了。”他現在覺得這件衣服穿在身上好像會咬他一樣。

搞得他渾身不自在。

木荀擡眸,用那雙眼角微微上翹的眼對上他的謀:“不會,很年輕。”

男人這會倒是害羞了,抿唇将注意力轉到了菜單上。

他們點了幾樣菜,便放下了菜單面面相觑起來。

齊知節用手指敲着墊着白色桌布的圓桌,有一下沒一下的,好似不經意般擡眸看向木荀。

他這才注意到,男人的脖子上挂着一條吊墜。

正是他送的那條。

前幾天,木荀拿來還給他,又被他還回去了的那條。

四年前,他夜夜趕工做出了的那條羊羔子。

木荀居然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毫無遮掩的挂在脖子上。

這代表着什麽,他想應該已經無需多言。

“阿荀,你終于肯戴它了。”

“在盒子待了太久,它總是要見光的。”木荀的語氣溫柔,神色卻不見柔和,那雙狐貍眼裏甚至藏着幾絲寒意。

只是在對上齊知節眼眸的那一瞬,這幾分寒意便被他藏的幹幹淨淨。

三年前,齊知節就說過,就像他喜歡他。

見不得光。

他後來才明白,齊知節為什麽這樣說,是因為,喜歡他,叫齊知節覺得見不得光了。

喜歡他,是齊知節不敢承認的事情。

所以在漫河相愛的那段時間,除了木荀自己,再也找不出一個人來證明,他們曾經相愛。

想到這兒,他的神色微閃。

好在此時服務員端着菜品走了過來,切斷了他愈漸偏遠的思緒。

這頓飯吃的有些漫長,氣氛甚至有些尴尬。

向來騷話連篇的齊知節反而變得老實起來,除了偶爾會給木荀夾菜,嘴都不曾主動的開過。

“老齊。”

“怎麽了。”

“多吃點。”他說着,舀了一勺青木瓜沙拉放進了齊知節的碗裏。

好久好久。

木荀都沒有這樣和顏悅色的對待過他了。

這無疑讓齊知節受寵若驚。

“好。”他将木荀給自己舀的沙拉一口塞進了嘴裏。

他不太愛吃這類生冷的玩意,今天卻覺得意外的好吃。

吃完泰餐出來,時間還很早。

不用齊知節找理由,木荀便主動提出要去他的尋木屋坐坐。

“那坐我的車過去吧。”

“好。”

木荀坐上了他的黑色庫裏南。

這似乎是他見着的第二款齊知節買的勞斯萊斯。

符合他的氣質,很古董。

車內的真皮座椅很舒服,位置也寬敞,他坐在副駕上側眸看着窗外的風景。

三月末,這幾天沒有再下雨,溫度漸漸開始回暖,街道兩旁的綠植在風中也不顯得那麽可憐。

到了尋木屋門前,木荀下車,齊知節去停車。

他擡頭看着寫在木質牌匾上的“尋木屋”三個大字。

是行書字體,但是一撇一捺之間,都有着齊知節自己的味道。

木荀能看的出來,是他自己親手提的字。

他沒有等齊知節,而是自己先進了屋。

上次和陸之洲來,他都沒有能仔細看看裏頭的玩意。

這裏的東西不少,且品質都不低,至少現在入了他眼的東西都沒有差的。

難怪尋木屋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在付東站穩腳跟,惹得不少同行眼紅嫉妒。

等齊知節停完車進來的時候,木荀已經給自己倒上了茶。

是上好的雨前龍井,能和何叔買的那些媲美了。

“你這名字取得倒是別致,古玩店叫尋木屋,我看你這也不賣木頭啊,容易讓顧客曲解了。”木荀有點想不明白這個名字的寓意。

齊知節在他對面坐下,手肘抵在大腿上,右手轉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就這樣轉了兩三圈,才緩緩開口:“是可以換個名字了,因為我要尋的木,已經尋到了。”

他的那雙桃花眼貼上來,意味顯然。

木荀有一瞬的愣神,他的确沒想到這層意思。

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挑着眉:“你怎麽知道你已經尋到了。”

“因為他——現在就坐在這兒。”齊知節的桃花眼依舊黏在他的身上。

坐在這兒能代表什麽。

木荀在心底只覺可笑。

有些人,即使和他睡在一起了,也和他說不代表什麽。

店門口忽然傳來動靜。

二人紛紛将眸光投向了正門。

門簾被掀開,從門外鑽進一個人來。

“哥,你這店裝的還不錯嘛……”

是季知論。

男人穿着淺色的休閑外套,胸口別着一副墨鏡。

見着有外人在,季知論這才猛地收了聲。

木荀記得他。

齊知節的好弟弟。

同樣,季知論也記得木荀。

自己哥哥養的小情人,不知道給他哥下了什麽迷魂湯的小情人。

竟然讓他哥念念不忘。

“哥,你待在付東不樂意回岚京,不會又是為了這個白臉私生子吧。”季知論指着坐在圓凳上的木荀。

“知論,不許胡說。”齊知節厲聲喝住季知論。

木荀倒也不生氣,懶洋洋的挑着眉坐在圓凳上看着氣急敗壞的季知論:“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的,季先生。”

“能改變什麽?你不還是個登不上臺面的私生……”子。

季知論還沒把話說完,就被齊知節再次喝住。

這次的語氣更加嚴厲,多帶訓斥和警告的意味:“季知論!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哥,他在你身邊就是個禍害。”季知論在原地急得直跺腳。

全場最雲淡風輕的人就是木荀了,他看着兩兄弟因為自己吵得面紅耳赤。

怎麽說呢,還挺好玩的。

木荀這才從圓凳上起身,緩緩走過去。

站在一旁的齊知節還以為他是生氣了要走,正欲擡腿跟着他走。

卻沒想到男人卻在季知論的跟前停下。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重新認識一下吧,季先生,我是木氏集團的現任總裁木荀。”

木氏集團,現任總裁。

季知論無論任何都沒法把這兩組詞和木荀聯系起來。

而木荀很滿意他如今這副錯愕的樣子,将名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饒有趣味的塞進了季知論的上衣胸前的口袋裏:“不用意外,不過就是我這個私生子現在成了木家唯一的小少爺罷了。”

遠在岚京的季知論當然不知道這些秘辛,他只是聽說過木氏的公子財大氣粗的很。

可他萬萬沒想到,木荀就是這個公子。

怎麽可能會這麽巧,他居然能是木良栖的私生子。

“季先生現在還覺得我是需要攀附你哥哥的一個小情人麽?”木荀反問着他。

攀附齊知節。

即使是三年前的木荀,也從來沒有這樣想過。

從來沒有。

他曾經想用真心換真心,卻只讓人誤以為他是要攀附誰。

真是可笑。

季知論氣的咬着牙,卻始終是沒有再辯駁什麽。

要不是想起來自己此行是為了給自己帶的項目組争和木氏的合作,為了不被其他項目組捷足先登,他才不會這麽忍氣吞聲。

他見季知論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的憋屈樣,心中大悅。

也算是出了一口當年男人抱着一沓錢羞辱自己的惡氣。

“時候不早了,司機已經來了,我先回去了。”木荀轉頭,同齊知節溫聲說着。

齊知節即刻跟上他:“那我送你出去。”

他點點頭。

二人便先後拉開門簾出了屋子,只把齊知論一個人晾在屋子裏。

只有一壺沒了熱氣的冷茶同他做伴。

陪木荀等車的空擋,齊知節還不忘替季知論賠罪:“知論平日在家裏口無遮攔慣了,你別生氣,我回去好好說他。”

“我沒有生氣,我的确是私生子,你弟弟又沒說錯什麽。”站在路邊踢着腳邊石子木荀,聳着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其實他很想問齊知節,他不是也這樣看不上他是個私生子過。

如果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木氏集團的小木總,而是漫河那個沒人要的私生子,他還會不會說自己後悔了,說自己還愛他。

他真的好想問問。

但他自然不會這樣做,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要等。

等到能讓齊知節覺得足夠痛,覺得是痛徹心扉的時候。

來接木荀的賓利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的路口,正朝着他們駛來。

齊知節只盼望路口的紅燈能多亮一會,他和木荀能多待一會。

只是,再漫長的紅燈也會有跳成綠燈的那一瞬。

在賓利離他們越來越近的同時,木荀忽而牽住了齊知節的拇指,将套在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包裹在掌心之中。

齊知節下意識的垂下腦袋去看。

木荀便趁此機會仰着脖子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吻。

男人只覺額間軟綿綿的,像被棉花咬了一口。

是木荀仰着脖子在親他。

木荀的唇只在他的額間停留了幾秒,半秒也不肯再多待。

實在是讓他猝不及防。

也實在是讓他無限回味。

木荀那只握着他拇指把玩玉扳指的手漸漸松開了他。

“阿荀……”他不願他走,反握住了他的手腕。

“幹什麽。”木荀垂着腦袋,故作扭捏的欲拒還迎,“車到了。”

賓利停在了兩人的跟前,照明燈打在昏暗的街道上。

男人這才緩緩松開了他:“好好休息,明天見。”

“嗯。”木荀仍舊垂着腦袋,裝作羞澀的模樣跑上了車。

男人目送賓利漸漸遠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伸手觸了觸自己的額間。

他還在回味。

而坐在車裏的木荀想要的正是這樣效果。

他要齊知節今天晚上想他想的睡不着。

作者有話說:

釣系阿荀上線。

就不信拿捏不住齊老狗。

遲點還有一章5000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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