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愁人

按說鐵牛平日裏壯得跟一頭牛一樣,斷不會忽然就高熱昏迷的。

一定是內裏有什麽症候了。

她趕緊抓起他一只手腕診起脈來。

李大娘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她,也忘了哭。

半日,見采薇松了一只手又去摸鐵牛的另一只手,李大娘懵懵懂懂地就問,“薇薇,你,這是在診脈?”

這個丫頭是她打小兒看着長大的,從沒聽說她懂醫術啊?

采薇一愣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露餡了。

李大娘雖說是個山村婦人不識字,但采薇這左手換右手的診脈動作實在太明顯。

俗話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李大娘一把年紀,怎麽會看不出來?

見采薇愕然擡頭,她雙目緊緊地盯着采薇,追問道,“薇薇,你一個姑娘家,打哪兒學來的這些東西?我跟你家十幾年的鄰居了,怎麽沒聽你娘提起?”

按說,采薇若是真會醫術,穆寡婦怎麽可能瞞着自己呢?

李大娘緊盯着采薇的雙眸,想從她臉上看出點兒端倪。

采薇不防自己情急之下露出馬腳,被李大娘察覺,當即趕忙讪笑着縮回了手,支支吾吾起來,“大娘,哪有?我是瞎擺弄着玩的。”

她以為這樣說李大娘就不會再追問,她就能躲過去。可李大娘不是個吃素的,當即臉一拉,聲音就帶了幾分嚴厲。

“你鐵牛哥都這樣了,你還瞎擺弄着玩?你這不是想要他的命嗎?啊?鐵牛這麽多年幫襯着你家,你就是這麽對他的?”

采薇一聽這話,暗道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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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這是好心辦壞事不說,還惹得李大娘十分不快。

可自己偏偏又無法細說自己會醫的詳情,被李大娘這麽一番申斥,她吓得趕緊低頭起身,站在那兒不知所措了。

李大娘白了她一眼,又哭起來,“鐵牛兒,你這是怎麽了?可別吓娘啊,娘就你這麽一根孤苗,沒了你,娘可活不了了。”

她趴在鐵牛身上又搓又揉的,也不知道打通了哪個關節,鐵牛竟然悠悠醒轉。

“娘,您哭什麽?我這是怎麽了?”

聽見鐵牛能說話,李大娘立時住了哭,采薇也忙上前想看看鐵牛的狀況,卻被李大娘一把給呼啦到一邊兒。

“我們家用不着你操心,趕緊回去照顧你娘吧。”被采薇方才那行徑給氣着了的李大娘,眼下一點兒好臉色都沒有。

采薇無法,只得看了眼鐵牛,十分擔心地回去了。

鐵牛見他娘對采薇疾言厲色的,有些不滿起來,“娘,您怎麽能對薇薇那樣?”

“我哪樣?”李大娘還在氣頭上,說話十分不客氣,“你方才都昏過去了,她不着急不上火不說,還瞎在這兒擺弄你的手學人家大夫診脈呢。一個姑娘家,不學點兒針黹女紅,學那些下三濫的東西幹什麽?”

時人眼裏,十分瞧不起女子學醫。

鐵牛聽她娘這麽一說,眼神就有些放空。

前兩日,采薇從崖底下救上那個男人,他當時還擔心那男人傷重會死,可采薇卻一點兒都不害怕,不僅給他拔了箭,縫合傷口,還偷羊給他輸血……

也不知道是那個男人命大,還是采薇那些做法獨特,反正那男人活下來了。不僅活下來,還有越活越好的苗頭。

莫非,采薇真的懂醫?

可,他打小兒跟她一起玩耍、長大,怎麽沒見她拜師學過?

還是穆嬸子會,悄悄地教過她?

一瞬間,鐵牛心思飛轉,壓根兒就聽不見他娘的話了。

直到他娘李氏照他肩頭拍了一巴掌,喊道,“兒啊,你覺着怎麽樣?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鐵牛這才意識回籠,試了試自己的胳膊腿,好好地。就是覺得身子有些發軟,使不上勁兒。

“娘,鎮上的‘劉一貼’診金貴得要死。咱家裏也沒幾個錢,請他來幹嘛?等我歇兩日就好了。”

李大娘聽他這般說,放下了大半顆心,自去盛了一碗土撥鼠肉湯端給鐵牛喝下。

當晚,母子兩個睡下不提。

且說采薇提心吊膽地回到院子,心神恍惚地進了偏屋。

陸瑛一看她這副樣子,眉頭忍不住蹙了蹙,問道,“隔壁那傻小子不好了?”

方才他隐約聽見李大娘哭得悲悲切切的,也不知道鐵牛到底怎麽樣了。再看見采薇這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禁不住就亂想。

鐵牛那小子雖然不讨喜,但好歹把他從崖底拉上來,說起來,他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采薇被他這麽一問,意識清醒,忙搖搖頭,瞪他一眼,“鐵牛哥好得很,你別瞎說!”

下意識裏,她想也不想就去維護鐵牛。

陸瑛撇撇嘴,呵,他還沒說什麽,這醜丫頭就護上了?

說不出什麽原因,他心裏竟然酸溜溜的。

半晌午就喝了一碗面疙瘩湯,這會子早就餓了。

采薇想着籬笆院門口還種着一畦韭菜,拿了菜刀就去割了一叢,又摘了三四個紅辣椒。

若是家裏豐豐盛盛的,倒也不愁做飯。只是除了那點子夠吃三五天的米面,實在是找不到一點兒可下飯的東西。

絞盡腦汁,采薇才想起來和點兒面,整點兒韭菜餡攤個韭菜盒子吃。

本來想着拿辣椒再炒個雞蛋的,可到雞窩裏一摸,除了一手雞屎,愣是一個雞蛋都沒見着。

她不由得哂笑了聲,這大夏天的,家裏的幾只母雞都不下蛋,又沒糧食喂,哪裏來的雞蛋?

哎,這可真是家徒四壁啊。

沒辦法,她只好舀了瓢水洗幹淨手,擇了韭菜,細細地切碎,把粗粒鹽拍碎,拌了拌,拿了擀面杖就去擀面。

好在前世打小兒就給外婆打下手,做飯炒菜也難不倒她。

不多時,她就包好了韭菜盒子。把家裏唯一的那口鐵鍋燒熱了,想去抹點兒油,才發現連一滴油星子都沒有。

僅有的,就是竈臺上那盞積了一層污垢的豆油燈裏,還有一指厚的油。

那都是陳年的油底子,也不好吃。

采薇想想還是算了,就那麽幹巴巴地烤熟了那韭菜盒子。

她又在院子裏撿了一把馬齒苋洗淨用開水燙了,放點兒鹽巴拌了拌。

看着沒有稀的,采薇又抓了把高粱米,添上水,熬了半鍋粥,一家子就這麽解決了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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