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吻
“老爺,到了起床的時間了。”
大床上的金發少年睜開眼睛,半夢半醒之間,他伸手去勾床腳上挂的衣物,卻勾了個空。
“老爺,請允許我為您更衣。”
耳邊響起的輕柔女聲讓阿洛伊斯逐漸清醒。他轉過頭,兩步外淺紫色的身影柔和的淡入周邊的環境,全不像那抹純黑一般菱角分明。
“……我自己來。”
“是。”
放下手裏的衣物,漢娜離開卧室,找到三胞胎吩咐好一天的工作。她臉上全然看不出悲喜,只是淡漠的,公式化的完成她需要準備好的一切。她不敢期待太多,因為她很清楚接下來或許會發生什麽。她只能冷靜的面對內心喧嚣着的全部情感,這樣她才能做的更好。
她比他更适合阿洛伊斯,但就像克洛德所說的那樣,阿洛伊斯需要的從不是她。
房間裏的金發少年輕車熟路的換好衣裝。自從和克洛德鬧翻之後,很多事都成了他自己的工作。克洛德不再準時出現為他打點好一切,只是随性的做着他的執事,外人面前無懈可擊,只有兩人在時便時有時無,任性至極。托他的福,阿洛伊斯現在似乎并不是那麽需要他的照顧。
對着鏡子系好胸前的領結,看吧,一切都完成的恰到好處。
得讓克洛德看看才行。阿洛伊斯心想,得讓克洛德看看這樣的自己,讓他知道就算沒有克洛德,阿洛伊斯也一樣可以做的很好。
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于是他踩着輕快的步子,來到那個陰暗的地下室。鐵門已經被漢娜卸掉,阿洛伊斯毫無阻礙的邁了進去,看到了那個狀似狼狽的惡魔執事。
雙手被沉重的鐵鐐扣在頭頂,其實這對惡魔來說不算什麽,真正讓他無法動彈的是胸口的那把魔劍,深深的埋進牆壁裏。克洛德并不強迫自己去移動它,那把魔劍是活着的,一旦認定了宿主,強行剝離只會把他自己扯成碎片。
見阿洛伊斯進來,克洛德只是擡起頭來看他。這種被囚禁的生活并沒有在克洛德身上留下什麽痕跡,除了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阿洛伊斯對這種狀态沒有什麽不滿,如果克洛德向他示弱,他一定會十分樂意的折磨這只惡魔,而當克洛德毫無反應時,他也一樣能從這樣的相處模式裏找到樂趣。
“真是難看啊。”
他走上前,握住那柄劍。
惡魔強悍的恢複能力讓傷口周圍的皮肉早就緊密的貼合在了劍身上,阿洛伊斯每每晃動手腕時,都能從克洛德臉上看到不易察覺的隐忍。克洛德極少發出吃痛聲,有時阿洛伊斯做的太過分,克洛德的胸口會被重新染成一片血紅,這時他也只是臉色蒼白,這種反映卻更能激起阿洛伊斯瘋狂的淩虐欲望。
“不管你多讨厭我,”阿洛伊斯貼在克洛德耳邊說着,“你都已經是我一個人的,我已經抓住你了。”
——我讓你疼,你就會疼,我讓你自由,你才可能重獲自由。
克洛德擡起眼睛,這種話一個星期以來他已經聽過了無數次。對這只一向目中無人的惡魔而言,再沒有什麽比踐踏他的驕傲更讓他難以接受,阿洛伊斯或許就是發現了這點,才一次次不間斷的提醒着他,他已經成了別人蛛網上的美餐。
最初克洛德極度抗拒這種徹底的從屬關系,這種屈辱幾乎讓他不能控制自己的理智。可每當阿洛伊斯用那雙藏青色的眼睛看着他時,他又會想起很多事。比如這個孩子在許久以前,在侯爵府裏,慎重的說着“人類也有欲望”時的樣子。
克洛德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阿洛伊斯把他困在這裏的用意。
想要他,只不過是這麽直白的原因而已。
截然不同的欲望有時也可以毫無縫隙的重疊,于是克洛德容忍了這種現狀。
這個認知一旦形成,很多謎團似乎都迎刃而解。克洛德發現他竟然和一個人類犯了相同的錯誤,為了接受這個現實花掉了他許多時間,幸運的是現在他最不缺少的就是時間。過度沉迷于一件東西時往往自己是難以發覺的,他們都一樣,明明隐約知道什麽才是對的,卻還是做了錯誤的抉擇。
這是他自己織的網,最後卻成就了別人。
作繭自縛,他和阿洛伊斯一樣。
“你也不是自由的。”克洛德說,“把我鎖在這裏,你也走不遠的。”
灰暗的空間裏克洛德那雙金色的眼睛帶着一種異樣的吸引力,讓阿洛伊斯忍不住靠近,甚至一瞬間有了想要将他放開的願望。很快他冷靜下來,往後退了幾步,“我現在不需要自由,如果有一天我想要走遠,我就把你殺掉。”
克洛德閉上眼用力的吸了一口氣,這個少年越發會散發出讓他喜歡的味道。
但這樣是不行的。
這樣的阿洛伊斯并不是真實的。
“就算毀掉也想得到的東西,我記得你是這麽形容的。”
克洛德睜開眼睛,他銳利的視線讓阿洛伊斯不滿的嘟起嘴,“你只要乖乖的留在這就可以了,不用想那麽多。”阿洛伊斯用手指梳過克洛德的頭發,狀似親昵,“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了你,也不會讓你見任何人。你就只能永遠被鎖在這個地下室裏,不見天日,能拯救你的只有我一個人。”
這樣的自己是病态的,阿洛伊斯非常清楚,可只有這樣他才能安然入睡,只有把克洛德鎖住他才能放心的待在他身邊。除了這麽做,他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能永遠的阻止這只惡魔背叛。
“你說過對我很有興趣吧?這不是正好麽、”貼近克洛德身邊坐下,阿洛伊斯把頭埋進他胸口,那種帶着鐵鏽味的血的氣息讓他格外興奮,“你就不斷的期望我施舍給你吧,不論你想要什麽,從現在開始你的期望都只有我一個人能實現了。”
見克洛德把頭偏向另一邊不理睬他,阿洛伊斯粗魯的抓住他的下巴,強迫他轉過頭來,“你那種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不是該想想辦法?不然我什麽都不會給你的,別搞錯了自己的處境。”
聞言克洛德危險的眯起眼睛,“那如果我像一條餓瘋了的狗一樣搖尾乞憐,你會給我什麽?”
似乎很喜歡克洛德的這種比喻,阿洛伊斯一時間愉快的輕笑,就像平常那樣歪着頭,用無辜的神情做着最殘忍的事,“那讓我想想,你想要什麽?”
“……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地下室的空氣總讓人覺得格外粘稠,也許是因為凝結的水汽,讓人窒息。
阿洛伊斯總覺得克洛德好像在笑,離得太近反而不能輕易分辨出對方臉上的表情了。每當克洛德挑起嘴角時總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這個執事的笑容對阿洛伊斯而言根本就是最糟糕的預兆。
那雙細長的金色眸子正在打量着他,阿洛伊斯知道,他現在應該立刻離開這間屋子,但他也明白自己遲早還會回來。這段時間他不斷的來看望自己圈養的寵物,以各種牽強的理由說服自己過來。把克洛德關住以後他把自己也一并拴在了這件拷問室裏,很多事就算克洛德不說清楚他也明白。
——他自然是走不遠的。
“你呢?”隐約間聽到克洛德這樣說着,“想要什麽?”
臉上被惡魔呼出的灼熱氣息輕柔的掃過,胸口沒來由的傳來一陣劇烈的鼓動,阿洛伊斯瞪大眼睛、從克洛德身上觸電一般的彈起,可那只惡魔比他動作更快。随着鐵鏈接連不斷的落地聲,阿洛伊斯的後腦被一雙熟悉的手掌狠狠的按住。
就像他害怕的那樣,一個濕潤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他迅速閉上剛剛還瞪大了的雙眼,像垂死的天鵝那樣用力向後仰着脖子,全力以赴的試圖忽略自己正在被克洛德親吻這件事實。
饑渴的人是克洛德,渴望卻不能滿足的人是克洛德,就為了這個他才把克洛德鎖在了這裏。他要讓那只惡魔焦慮,不論出于哪種理由,他要讓克洛德體會到更甚于他的空虛,這樣他就能說服自己,說克洛德是渴望着他的。
為此阿洛伊斯小心翼翼的收藏着最初最柔軟的那份心情,将它緊緊的鎖在了盒子裏,現在也不能将它放出來,不然焦急而得不到滿足的人就會變成他自己。
發現阿洛伊斯的消極抵抗,克洛德将他抓的更緊。惡魔不像人類一樣需要用特定的行為發洩欲望,他不熟悉親吻的正确方式,但是生存了幾千年之久,他不可能不知道人類最原始的肉體交流。于是他撬開阿洛伊斯緊閉的雙唇,用舌頭探進去舔拭對方火熱的口腔,在聽到阿洛伊斯變調的嗚咽聲時他試圖将身體前傾以便吻的更深,無奈胸前的魔劍将他限制在了原地。
這時阿洛伊斯終于想起了他的救命稻草。
他狠狠的推了一把魔劍的劍柄,皮膚被割開的刺激讓克洛德吃痛的悶哼,阿洛伊斯趁機從他身上跳起,狠狠的用袖子擦拭紅腫的嘴唇。
“你做什麽?!”克洛德抓住胸前的那把劍不斷的抽氣。
“你才是突然搞什麽?!真惡心,比喝掉一升臭掉的牛奶還要惡心。”
這種過激的比喻讓克洛德反感的咂舌,“我之前遇到的人類把這叫做沒有情調。”
“我跟你之間不需要有情調!”
見克洛德少有的露出了一個無所謂的表情,阿洛伊斯更是氣到跳腳,他豎起眉毛惡狠狠的說道,“沒人比我更清楚你到底有多惡劣!少耍這種沒用的手段,你就老老實實的在這關着吧!我是絕對不會放你出去的!”
扔下這些話阿洛伊斯轉身就走,鞋底踏在地下室積水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那腳步聲一下緊接着一下焦急的遠去,讓腳步聲的主人顯得更像是落荒而逃。
被留下的克洛德不急不惱的靠回牆壁上,卸下力氣,同時也放松了神經,這樣阿洛伊斯制造出的傷口才會更快的恢複。如果沒有足夠的精神,他怎麽還會有力氣去應付那個小鬼的胡鬧?惡魔雖然不會輕易死去,可也并不是不死的,多麽堅韌的生命力也會有耗盡的時候。
阿洛伊斯很快還會再來見他,克洛德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等那個少年再次出現的時候,他一定會帶着一臉咬牙切齒的神情,然後他又會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張牙舞爪、肆意在他身上發洩他的焦慮和不安。就像一只不斷對主人龇牙的野貓那樣,他用鋒利的爪子劃傷別人,再把溢出的血輕柔的蹭到自己柔軟的絨毛上。
克洛德很樂于見到阿洛伊斯沾上自己血液時的樣子,他幾乎能想象到漢娜見到那樣的阿洛伊斯時,那張怨恨到幾乎抓狂的臉。
——沒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誰被誰囚禁,這種事根本毫無意義。
這把劍刺下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已經緊緊的鎖住了三個人。
黑色的惡魔靠在牆上,回憶剛才阿洛伊斯怒氣沖沖的表情,心情在被困住之後第一次變的很好。原本他還以為那種互相交換體*液的行為會相當惡心,可那個吻竟然意外的不錯。
比起吞吃靈魂,他似乎找到了更有趣的游戲。
不,這或許不只是一個游戲,因為這一次左右棋局的人不再是他自己。
阿洛伊斯的心意,那是他最後的籌碼。
我了解你最渴望的東西,也了解你最恐懼的東西。
——我的老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
阿洛伊斯覺得自己被狗咬了,還是一條瘋狗。
托蘭西宅裏已經沒有一個正常人了,他這樣想着,邁出了玄關的大門。
其實阿洛伊斯能去的地方很少,夏爾那裏算是一處,可上一次被夏爾割傷的刀口還沒有完全痊愈,他現在還不太想去那個地方。雖然他也很好奇塞巴斯蒂安的謊言被拆穿之後那個宅子裏發生了什麽,不過想想還是算了。
思前想後,他又想到了另一個地方。
那裏或許才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推開那扇破破舊舊的門時,室內和上次一樣,仍舊是一片漆黑。這間屋子像是和陽光明媚的世界劃分成了兩個空間,無時無刻不帶着死氣重重的味道。
這也難怪,畢竟這裏是葬儀社,專門安葬死者的地方。
“噢呀,”一個銀色的腦袋從棺材裏探了出來,“竟然是你,小生最近聽說了很多關于你的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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