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漢娜·安娜菲羅斯

——找尋願望,在這之前,這本不存于我心。

——為了生存下去的目的。

“為什麽這麽不聽我的命令?!”阿洛伊斯毫不留情的在克洛德臉頰上印上一個鮮紅的指印,“你是家畜嗎?是豬嗎?”

那個漆黑的執事淡淡的扶正鼻梁上的眼鏡,“我只是單純的想滿欲貪圖老爺,僅此而已。【私は、あなたを『飽くまで』貪りたい】”

阿洛伊斯和克洛德其實沒有什麽足夠快樂的回憶。

只是一味毫無美味可言的調味汁,他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消失殆盡,甚至不能在克洛德的味蕾上留下任何一點餘味。

“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絕對不要離開我身邊,絕對!克洛德,只有你,只有你才是我永遠的highness……”

那個執事用手溫柔的撫過他因淚水而濕潤的臉頰,然後無可比拟的疼痛就從胸口散播開來,連帶他嘲弄的聲音,在耳邊噩夢般的揮之不去。

“對區區一個執事的我,竟獻上如此這般愛意的下賤的靈魂,根本無法引起我的食欲。”

他留給阿洛伊斯的僅僅只有一個無法追逐的背影,不帶一點猶豫的穩步離開。阿洛伊斯從那一天開始就被留在原地,和他的屍體一樣腐朽在那棵樹下,只剩下惶恐、不安,以及逝者的不甘和怨恨。

可他還想看到那樣的眼神。

不是村裏那些人看見嘔吐物般的眼神,也不是老頭子被欲望所溢、下流的眼神,而是他成為阿洛伊斯·托蘭西的那一天,克洛德只看着他,只渴求他的那雙眼睛。

那應該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阿洛伊斯已經灰心喪氣。他沒想到再次回憶起這個願望的時候,胸口會被這麽輕柔而又強硬的糾緊。

克洛德再次成為了他的執事。

對他而言阿洛伊斯·托蘭西曾經一文不值,但他在最終選擇了一個與他無關的嶄新開始。

“怎麽了?太感動所以說不出話來了?”

幻影的聲音把阿洛伊斯從回憶裏拉了出來,他一語不發的看着面前的‘魔物’,難以形容這種心情究竟是不是單純的感動,還是夾雜着一些其他的什麽。

但他很想再看到克洛德的臉,想的快要發瘋。

“老、爺……”

漢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幻影見狀露出了奸計得逞的微笑。

沒錯,就這樣絕望吧。你能勝過那只蜘蛛的機會就只有這一次了,漢娜·安娜菲羅斯,如果你拒絕,你就永遠無法證明你對阿洛伊斯·托蘭西至深的執念。

它已經在上一次品嘗到了克洛德的味道,這一次它要再嘗嘗這個女仆的,是不是也一樣的讓它感到驚喜異常。更何況她是那個Lvateinn的獵物,上一次幻影從魔劍手中奪走了克洛德的靈魂,這一次它就能再奪走漢娜的。‘魔物’的存在原本就稀少至極,生活簡直枯燥到了極點,它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Lvateinn抓狂的機會,那是它至高的快樂。

被漢娜輕輕放開時,阿洛伊斯的心再一次沉了下來。他看着漢娜走向幻影,身體動彈不得。叫她的名字她也沒有回應,漢娜第一次徹底忽略了阿洛伊斯的請求,她也會有自私的時候。

她不能輸給那只蜘蛛,克洛德能為老爺做到的,她都可以完成。

阿洛伊斯·托蘭西至少要記得她,就像他記得克洛德的那樣。就算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會和那只蜘蛛一起度過,他和這個世界的聯系也是她為他換來的。只要他還活着,他的身上永遠有她的印記,她希望那只蜘蛛為這永遠的懊惱下去。

“終于決定了啊。”幻影愉快的将自己的濃霧纏繞到了漢娜身上,“我還以為你一定會放不下呢……既然決定了,那就讓我們快點開始吧。”

它将臉猛地湊近漢娜,那張沒有五官的臉讓漢娜反感的蹙眉,硬生生忍住了想要退後的念頭。

“首先要從破壞Lvateinn的契約開始呢,哼哼哼。”幻影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漢娜故作冷靜的閉上眼睛,不去聽阿洛伊斯的聲音,不然她似乎就會反悔,她不允許自己這樣。

——只要老爺可以完成他的願望。

幻影将他送回未來的舉動帶給了他的身體太多負擔,阿洛伊斯像是動一動就要散架一樣。他艱難的坐了起來,不住的喘着粗氣,但他必須做點什麽才行,必須要再堅強一點,這樣才能彌補沒能完成的遺憾。

如果放棄漢娜的話他根本無法若無其事的繼續前行。他對漢娜做了很多殘忍的事,憑借她的心意放肆的傷害和利用,因為他太在乎不能得到克洛德的自己,以至于忽略了他正在漢娜身上施加同樣的痛楚。渴望,但卻永遠不能得到的那種絕望,漢娜一直理所應當的承受着,從未有過一點怨言。

阿洛伊斯咬緊牙關,用一時的爆發力猛地撲向不遠處淡紫色的女仆。他的身體從幻影的迷霧中穿過,成功的撞到了漢娜身上,将她整個人撲倒,接着排山倒海的疼痛就從每一個關節傳遞到了腦袋,讓他連一句嗚咽聲都發不出來。

“老爺,”漢娜輕柔的喚着他,“是我讓你變成了一個人。”

漢娜的語調總是像琴弦上點過的音符那樣,帶着溫潤悅耳的旋律盤旋在耳邊。阿洛伊斯用力把頭埋進她的胸口,柔軟溫熱的觸感然他莫名的難過。

“我從未憐愛過人類。”漢娜這樣說着,像對待最珍視的東西一樣輕拍着阿洛伊斯的背,“人類軟弱,自私,比起勇氣,總是欲望更先膨脹。他們向我許下願望,在一切結束之後又露出醜态,甚至哭着向我要求更多。財富之後是權利,權利之後又是人心,他們為什麽覺得惡魔會無止境的滿足他們的欲望?”

幻影帶着探究的念頭看着神色平靜的惡魔,每一個她都難以置信的柔情似水,簡直不像一個以靈魂為食的殘忍捕獵者。但此時她露出厭惡的神色,幻影興奮的想着,用阿洛伊斯來挖掘她的潛質果然是正确的,因為有他在,這只惡魔才更讓它垂涎欲滴。

“盧卡是唯一一個,單純的為了最珍視的哥哥,天真的許下了殘忍願望的孩子。”漢娜回想起盧卡那雙無邪的眼睛,當他說希望殺死全村村民的時候,漢娜甚至覺得那是一件無比正直而又理所應當的事,“那是第一次讓我理解了‘憐愛’的孩子,我憐愛着他,還有你。于是我明白了吞噬靈魂是多麽空虛的一件事,盧卡和我成為了一體,我卻那麽還念那一天看到的殘影。”

單膝跪地的盧卡,

說着“yes,your highness.”的盧卡,

還有倔強的保護着弟弟,只對他微笑的你。

“身為惡魔的我能做到的事只有實現他的願望,我殺掉了所有的村民。”漢娜猶豫的停頓,最後還是放棄似的說道,“卻讓你變成了一個人,老爺,竟然是我帶給了你最難熬的痛楚。”

那時身為惡魔的她一度愚蠢的以為,阿洛伊斯真的會為村民的死感到快樂。看到他抱着盧卡的屍體時漢娜絕望的發現,人類最恐懼的不是別人的冷漠對待,而是失去自己存在的證據,變身孤身一人。

她一直都陪在阿洛伊斯身邊,即使他并不知道,可她一直在看着他。

她是那麽的想告訴他,“不用害怕,我會永遠陪着你的,和盧卡一起。”但她卻非常害怕,明明是只惡魔卻害怕人類,害怕阿洛伊斯也向她許下願望,害怕達成他的願望之後她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吞食。

“你呼喚惡魔的那一天我猶豫了,所以你被那只蜘蛛奪走,我卻松了口氣,自私的想着這樣我就可以陪着你了,即使達成你的願望我也不會失去,因為我害怕帶着再也不能觸碰的殘影生存。”

是克洛德給了阿洛伊斯最初的希望,他做到了她無法做到的事。

“老爺,我希望你幸福。”漢娜摟着阿洛伊斯的肩膀,輕柔的說,“現在我找到我可以為你做到的事了,所以這一次我不會猶豫。”

老爺,将真正的愛給你……

“那麽,我就開動了?”幻影難耐的扭動着身子,它越發着急想要得到那個靈魂,或許那樣它就能回憶起‘憐愛’是什麽。作為依附別人生存的一個影子,只有這樣做時它才能體會到自己也仍然存在着。

“不行!不準讓它過來,漢娜!”阿洛伊斯簡直恨透了這種感覺,人類有時弱小到無藥可救。

“不要讓我太為難啊……”漢娜帶着苦澀的笑意安慰着他,“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确實如此。”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插足到僵持不下的三人之間,伴着這個聲音同時落下的還有一柄綠色的劍,穩穩的刺入幻影身體的正中間。

幻影只是僵硬了一下,接着便用調笑的口吻招呼道,“喲,Lvateinn,你還是這種一點都不美的樣子啊,又來壞我的好事了?”

魔劍沙啞的聲音随着劍身的震動響了起來,“壞我好事的人一直是你,搶走我的獵物就這麽開心?”

阿洛伊斯被突如其來的發展沖暈了頭。他迫切的想要起身,聽到那個聲音之後他更加難以克制想要見到那個人的欲望。顧不得形象,他四肢并用的試着爬起來,卻不能很好的做到。終于有一股力量将他從漢娜身上帶了起來,那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漢娜細不可聞的嘆息。

“把他弄哭的話,你就沒資格再數落我了,漢娜·安娜菲羅斯。”

克洛德的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他的手臂從背後環了過來,貼在一起的部分能感覺到他依舊比自己略高的體溫,阿洛伊斯覺得所有不安都被抹去了。他幾乎就快要忘記了這種感覺,這種只要克洛德在,好像就不需要再害怕什麽似的安心。

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克洛德的手曾經是這個冰冷的世界裏最溫暖的東西。他低下頭,看着克洛德純白色的手套,那上面并沒有沾上自己的血。

——太好了,克洛德還活着。

不再緊繃着疲倦的身體,阿洛伊斯突然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胸口的苦悶感一瞬間煙消雲散,他一定要告訴克洛德才行,不是求他留在自己身邊,也不是希望他無論何時都無條件的接受自己。他必須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他知道,那句從來沒有說出口過的,最坦誠的心意。

“老爺,你在等我嗎?”擺正阿洛伊斯的身體,克洛德将他轉過來面向自己。

“太慢了,讓我等了這麽久,回去要懲罰你才行。”阿洛伊斯笑着把頭搭上他的肩膀,“我知道我的願望了,大家,全部都要幸福。”

“Yes,your high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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