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誰把銀針給拔了!”好不容易被嚴漠“請”回來,孫平清的臉色可不怎麽好,一進屋就先聲奪人的吼道。
沈雁唇角立刻浮起微笑:“老孫,正想告訴你,谷外……”
他沒能說完這句話,孫平清一伸手就往他鼻下塞了個小瓶,浪子頓時鼻尖一皺,像是要打噴嚏,然而噴嚏沒打出來,他只是抽了抽鼻子,轉瞬就睡了過去。
“別人病的要死還知道乖乖養命,就你小子話多!”說着鬼醫還瞪了身邊的嚴漠一眼,“有什麽事以後再聊!就算穩住了內傷,他體內的毒血照樣傷害不小,固本培元都來不及,還有空跟你唠嗑!”
嘴裏邊念叨,鬼醫邊俯□仔細打量起沈雁胸前的母蠱。在銀針的圍困下,那母蠱化作的紅痕顯得十分醒目,時不時還躍動一下,讓沈雁失去知覺的軀體都微微抽搐。
“啧啧,不愧是陰噬蠱!”看着這瘆人場面,孫平清非但沒有絲毫懼意,反而興奮的撿起銀針,沖着母蠱旁邊就是一戳,被針上的藥性刺激,母蠱當即就是一跳,像是想把浪子胸前的肌膚一起扯碎。
一旁看着的嚴漠眉心一緊,但是并未阻攔,只是看鬼醫調息小蟲般逗弄母蠱,過了良久才低聲問道:“用陽玉蠶入藥,能祛除蠱毒嗎?”
“入藥?誰跟你說那寶貝能入藥。”孫平清詫異的扭過頭,瞪了嚴漠一眼,“簡直是暴殄天物!陽玉蠶這種天材地寶,能給你弄點血來療毒就不錯了,還想把蟲子入藥!以毒攻毒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別說子母蠱和陽玉蠶毒性不合,萬一哪個強點哪個弱點,別說攻伐了,根本就是老壽星上吊,嫌活得長了!”
毫不客氣的罵了一通,孫平清眼白一翻:“對了,這小子是怎麽搞成這樣的?還有你見過子母蠱發作是什麽德行嗎?說來我聽聽!”
自從成年後,已經沒人敢這麽跟嚴漠說話了,但是碰上鬼醫這無禮的态度,他少見的沒有生出怒火戾氣,平靜答道:“沈兄被蚺婆暗算,子蠱入體,後來遇襲生變,蚺婆用氣血激發母蠱,使子蠱晝出發狂。為了助我脫困,他殺了那婆子,誰曾想母蠱趁機進入了體內……子蠱每日子時沿着任脈往返兩遭,母蠱并無什麽動靜,但是會使人體虛暈迷,似乎還有些鎮痛效果。”
“為了幫你,他親手殺了蚺婆?”孫平清灰白色的掃帚眉頓時飛上了天去,氣得笑了起來,“還真像他會幹的,所以子蠱才會死到他體內,那母蠱也樂得在毒血裏容一容身是吧?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伸手在身上摸了一圈,他從懷裏掏出一瓶丹藥,塞給了嚴漠:“行了,你在這裏守着,每兩個時辰化一粒喂他,我再去看看那蠶兒,想個妥當的辦法……哎,對了,剛才這小子想說谷外什麽來着?”
“谷外有人守住了入口,因而我們才從水道進來,還請孫大夫小心為妙。”嚴漠收好瓶子,颔首致謝。
“居然有人敢堵在我家門口?!活膩歪了嗎!”
孫平清根本就未不曾出谷,自然不知道谷外被人堵住的事情,但是這也不妨礙他聽了後直跳腳,恨恨大罵一聲後,這人如同一陣旋風飛也似的跑了出去,不知折騰什麽去了。嚴漠挪回視線,看向躺在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時躁動的母蠱又再次安靜了下來,那銀針構成的梅花顯然多出了幾瓣,紅痕倒是淺了許多。胸前原本被妖書生劃開的傷口,也被一條細細的線縫了起來,針腳堪比上好的女紅,只留下一條淺淡的印痕。
嚴漠知道這是羊腸吊線的手法,他自己背後也被細細密密的縫了三道,還上了藥,清爽的很。不論這位鬼醫說話如何,确實都是可信的朋友。看了看身旁之人的睡容,他一斂衣袖,在榻邊的地上坐下,開始運功療傷起來。既然目前無法追查,還是先恢複功力為要。
就這麽醒醒睡睡,療傷運功,兩日很快就過去。孫平清又來了醫房幾次,沈雁也清醒過數回,雖然體內蠱蟲仍未除去,氣色卻明顯好了很多,只是鬼醫仍不讓浪子開口,每天醒來都把他憋的夠嗆。直到第三天傍晚,收着陽玉蠶的琉璃盞終于鬼醫被拿了回來。
幾天過去,那胖乎乎的蠶兒似乎又長大了一圈,抱着一顆不知是何物的種子蜷成了一團,像是睡了過去。陽蠶既然沒醒,母蠱當然也不會裝死作亂,經過鬼醫幾天調理,這蠱物似乎也越來越萎頓的樣子,若不是為了克制沈雁體內的血毒,怕是早被人除掉了。
比起前幾天衣不解帶的狼狽模樣,今日的孫平清看起來也意外的精神,放好琉璃盞,他轉身就是嘿嘿一笑:“果真難不倒老夫!”
伸手一摸下颔那寸餘短須,鬼醫雙眼放光,上下打量了沈雁一圈:“如今之計還是要先封住母蠱動作,然後疏導血中毒元排出體外,把死掉的子蠱和餘毒清理幹淨,然後再用陽玉蠶血作為藥引,殺滅母蠱。如此一來子母蠱帶來的影響就能徹底滌蕩幹淨。小雁兒,這法子怎樣?”
喉間的銀針終于拔了出去,沈雁笑的格外開心:“不愧是鬼醫手段,聽起來很是簡單嘛。”
“簡單是挺簡單,只是還要一樣藥引。”孫平清的目光中透出了一絲揶揄,“那只子蠱幾乎毀了你的任脈,又死在了會陰要穴,硬取怕是要傷了武功根基,故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幾個女子,跟她們交合雙修,把血毒引出。倒也不用擔心害了她們性命,導出的血毒只要服用些藥就能清除,不會太麻煩的。”
此話一出,沈雁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下來,過了片刻才輕輕搖頭:“不妥。”
“有什麽不妥。”孫平清不由皺眉,“你的紅顏知己遍天下,肯來療毒的估計不止三五個吧?這是治病又不是其他,你怕個什麽!”
沈雁神色卻未改變,依舊搖了搖頭。他受血毒侵蝕最深,自然知道此毒入體有多煎熬,就算有姑娘肯做爐|鼎,他這個風流浪子也不會肯讓人受過。
看到浪子這副模樣,孫平清氣得胡子都快炸起來了:“如此良方你還不用!真想一死了之或是功力全失嗎?!現在銀針丹藥也不過吊住那一口氣,若是母蠱死了,大羅金仙也就不回你!氣死我了!”
這邊鬼醫破口大罵,那邊沈雁卻依舊神色淡淡:“失了武功還能再練,不妨事。”
“不妨事個屁!你家任脈破損還能再練?會陰開個口子,難不成你行功就不走會陰……”
孫平清還待說什麽,一旁嚴漠突然插口:“只需要化解他體內的血毒嗎?我習的功法倒是可以化毒己用,不如我用內力為沈兄運功療毒。”
此話一出,身旁兩人都是一愣,孫平清反應的極快,伸出手一抓嚴漠脈門:“你行功來我看看!”
脈門乃是習武之人的要穴之一,被人抓了脈門,又有幾個肯大大方方行功送于被人手上,然而嚴漠并不廢話,直接讓體內真氣行了一個大周天。
捏着嚴漠腕子,孫平清面上顏色也越來越古怪,嘀嘀咕咕邊摸邊嘟囔:“奇了怪啦,你體內明明沒有絲毫毒物跡象,怎麽能練成這麽重邪門的功法?難道你曾內力盡失……不對不對,若是內力失了,你又如何積攢出現在的真氣……”
神神叨叨說了半晌,孫平清突然咧嘴一笑:“管他是怎麽來的,這樣也好!不,應該說是更好!若是你跟沈雁雙修,定能事半功倍!”
這話簡直就如晴天霹靂,讓沈雁、嚴漠兩人臉上同時變了顏色。沈雁的眉峰高挑,苦笑着說道:“老孫你別開玩笑,這種事……”
“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開玩笑!”孫平清直接打斷了他,斬釘截鐵說道,“若我沒再錯,嚴小子這功法是轉外毒為內力吧?應該是從小吃毒蟲長大,功法大成之時百毒不侵,神鬼辟易才對。”
這話一點都沒猜錯,但是嚴漠目光中卻透着股森然冷意,一點也不似要點頭的樣子。鬼醫撇了撇嘴,不屑道:“但是現在你體力連頂點毒意都無,還用這種功法遲早要走火入魔,正巧你缺毒用,而沈雁要清除體內血毒,可不是一拍即合!”
“那我們也可以用真氣傳功。”沈雁能看出嚴漠臉上神情不對,急忙打斷道,“我信嚴兄不會傷我經脈……”
“你信有屁用。”孫平清毫不客氣一口啐道,“要不是你莽撞行事,讓那子蠱死在了會陰要穴裏,哪用如此麻煩。那穴位捏不得碰不得,只能靠雙修之時催動陽精,把蠱屍帶出,若是換別的女子,怕還要小心蠱屍入體,換成他來于你雙修,你只管把陽精射出不就行了,簡單安全,再好不過!”
只是一瞬,沈雁就明白了鬼醫的意思,本就煞白的面色頓時又白了幾分。孫平清卻不願放過這個好機會,繼續勸到:“更別說你兩人若是雙修,還能走督脈要穴,讓真氣從任脈入體,沿督脈返還,幾經反複不但能排毒出體,還能修複破碎的任脈諸穴,豈不是妙到了幾處!嚴小子,你還要割點血出來,讓我喂了陽蠶兩三日,這樣從它體內排出的蠶血就能和你血脈相通,更有利……”
“陽玉蠶吃過我的血。”嚴漠打斷了鬼醫的唠叨,冷冷說道,“當初抓它時我噴了口血出來,正濺在它身上。”
孫平清頓時一拍大腿:“哈,巧到這種地步了,可不是天意!你也別害臊了,不過是療個傷,猶猶豫豫又有幾個意思。要是怕硬不起來,我這裏有的是藥……”
“老孫!”沈雁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帶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
嚴漠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突然問道:“如此,真能讓我恢複原本內力?”
孫平清篤定的點了點頭:“我想你也知道功法和內力不合會帶來多大隐憂,最近是否覺得體內真氣混亂,有種壓抑不住的殺戮念頭?這只是開始,若是放任下去,早晚要走火入魔,心神盡喪。此等雙修對你的益處,并不亞于給沈雁療傷。”
兩人同行時日不短,沈雁又怎會不知嚴漠經常無端生出的暴虐戾氣,只是他從未想過,這居然是由于皮囊、內力不合造成,更沒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問題因何所生。聽鬼醫說完,嚴漠平靜的點了點頭,再次把目光望向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時沈雁臉上已經全無血色,如同帶上了一層面具,根本找不出半點情緒。
然而沒有給他更多猶豫的時間,嚴漠唇邊露出一絲冷笑,淡淡開口:“不知沈兄可願助我恢複功力。”
他說的并非是“療傷”,而是“恢複功力”。
沈雁眼中的掙紮也逐漸褪去,微一颔首:“自當盡力。”
話說的幹脆利落,但是浪子帶笑的眼中再也找不出半點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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