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2章
更深處的山林裏,沈玄青也找了地方啃幹糧,他從筐子裏摸出布袋,面餅已經冷了,但心裏是熱乎的。
他想起了陸谷,可自己夫郎并不在身邊,叫他只得作罷,連眼中那點笑意都被愁悶代替,坐下來臉上沒了多少神情,喝了口水就啃起白餅。
不知不覺,他又想到了陸谷,他的小夫郎人乖又勤快,聽別人吃紅俏都想給他做,笑起來還挺好看,只是太瘦了。
那日在趙屠戶家裏見到陸谷抱孩子的一幕讓他記到現在,王郎中也說過生養的事情,這會兒靜下來,他便想了許多,頭一件事就是要多掙錢,有白面新米和肉吃,才能養好養胖陸谷,不然到了生養的時候,若太瘦身子會吃虧的。
況且養孩子不也得有錢,鄉下人有那貧苦的也能成親生孩子,可孩子瘦得跟猴兒一樣,成日間不是亂跑就是早早幹活給人做工,沒書念識不得一個大字,比尋常農家的孩子要多吃些苦。
他念過書也經常去鎮上,眼裏見過的人和事就多些,如今既想到生養的事,他自然不願自己孩子吃苦受罪給人去放牛做工,無論男孩女孩又或是雙兒,能念上書最好,起碼以後不用吃不識字的虧。
——
沈玄青一個人都想了什麽陸谷不知道,他吃完沿着溪水繼續找,一個多時辰後才往回走。
下午剛過半,離太陽落山還早,眼下往回走一來是他害怕天黑後的山林,二來是因他沿着溪水走了很長一段,還到附近別的溪流去翻找尋覓,要回去就得先順水找到來時的路,更費些功夫,自然得早走。
竹筐底下是七八十只肚紫小蟹,還有大葉子包起來的青螺,好幾大包呢,起碼有兩百,只這些就花了他大半天,從早上太陽升起沒多久一直到這會兒,也虧是這裏來的人少,不然找上一天還沒這些。
肚紫和青螺上面是水芹菜和紅黃都有的甜包兒,嫩綠的水芹碼得整齊,他采了大半筐,因竹筐大,這些屬實不少了,能吃好一陣。
末了找到來路回去,陸谷還在路邊看見幾朵能吃的菌子,順手就給采了,在東西多的深山裏,只要認識吃的就不會餓死。
走着走着他瞧見遠處有棵倒下的大樹,便拿木棍探探草,見沒有蛇蟻後就拐進去了,大灰也沒叫,想來沒有什麽東西藏在裏頭。
上次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那棵樹倒了,應該有挺久的,但因上次采了菌子着急回去,就沒有過去看。
這樹倒下有陣日子了,都朽壞了,上頭正如陸谷所想,長了好幾簇黑木耳,這東西也不止朽木上長,有時在樹上也能看見,就是得爬高或者拿長長的竹竿勾下來。
黑木耳不算多,全采下來曬幹也就吃幾次,但他沒有錯過,這些東西不就是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嗎。
菌子和黑木耳放在水芹上邊,陸谷見這邊再沒東西能采摘了,才又走回方才的路上,等過一陣再來看看,說不定木耳還會再長出來。
天藍曠遠,山中清風和煦,當真是秋高氣爽,得了這麽多東西,陸谷心情也更暢快,眼裏心裏都是喜意。
——
沈玄青早上走之前把院門鑰匙給了他,陸谷回來後一開門,就跑到後院去看雞仔鴨苗,見好好的就放心了,又給泡了點米糠麸子吃,因記着它們是吃草的,還到外邊打了嫩草回來剁碎,若非這會兒忙,否則他還要去河邊挖蚯蚓,小雞小鴨都吃,吃了長個長肉。
忙完這些後他才收拾竹筐裏的東西,甜包兒有紅的有黃的,紅的熟太過在路上颠簸碰撞很容易破皮,所以他還摘了皮厚的黃色果子,今天吃不了,放幾天熟透了就能吃,摘了不少呢。既知道哪裏有甜包兒樹,等回頭下山前再去一趟,也給沈雁她們帶一些嘗嘗。
水芹掏出來好多,竹匾堆了一堆,再下邊就是幾包薄殼青螺了,有包葉子只有一層,被蟹鉗給夾爛了,露出來一些青螺,他往木盆裏倒了水還滴了幾滴油,把青螺都倒進去,養着幾天吐泥沙。
至于最下邊的肚紫小蟹,大多都活着,他挑了十來只刷洗幹淨,準備先給沈玄青炒一盤嘗嘗鮮,餘下的就放在水桶裏,撒些鹽養兩天吐泥,還用竹匾扣上壓了木頭防着爬出來。
新采的黑木耳不能吃,他拿了個竹匾出來放上去曬,幹了後再泡發吃。
竹筐竹匾竹籃他上次編了一些,但這麽一用就覺得不怎麽夠,怪不得村裏采藥采山貨的人家裏那麽多竹匾用來晾曬。
前兩天的竹篾還剩一些,改明兒閑了他得再編幾個。
前院種的秋菜不再蔫吧,隔兩天澆回水長得水靈靈的,正好和菌子炒了,再拌個水芹吃,還有肚紫,這一頓很不錯了。
等傍晚沈玄青回來,陸谷已做好飯了,熱菜跟米酒悶在鍋裏,端出來還溫熱着。
沈玄青在廚房門前洗手,見陸谷端出來一碗山鮮小蟹,他笑着說道:“竟有這個,你今日是不是跑遠了?”
“嗯,我去摸青螺見水裏有,就抓了回來,還有一些在桶裏。”陸谷小聲答道,因今日收獲頗豐,他心中着實喜悅,和沈玄青之間也算熟悉了一點,他猶豫一下繼續道:“還有甜包兒跟水芹,鹹菜我都撈出來了,壇子空了,改腌個酸水芹吃。”
沈玄青一進門就看到竹匾上洗好的水芹,聞言點着頭笑道:“好,都聽你的。”
不知為何,這話讓陸谷有點難言的感覺,像是他可以做主一些事情了,但他是十分謹慎微小的性子,又怎麽會問這種話。
因甜包兒難得,他放好碗再來廚房拿饅頭時,看見洗好的紅透果子,便拿了兩顆到堂屋,低着頭遞過去,小聲說:“給你。”
沈玄青看見他手裏的果子,愣一下才笑着接過去,心裏頭像是有什麽東西化開,暖暖的。
涼拌水芹鮮嫩,炒小蟹辣香有麻味,再加上菌子炒青菜,還有米酒喝,兩人都吃得飽足爽快。
天漸漸黑了,沈玄青喂過狗後正要去關院門,正吃食的大灰忽然擡頭,沖着外面一陣吠叫,兩條細狗也跟着叫了,在廚房洗碗的陸谷被這聲音吓了一跳,在這兒住了這麽久,夜裏還沒聽狗這麽叫過。
好在并非什麽野獸襲來,狗叫聲不是很激烈,院門前的林子走出來個人影,沈玄青細辨一下認了出來,原是靜心寺的僧人慧通,便喝止了大灰它們。
“阿彌陀佛,沈施主,我進山采藥,天晚未能趕下山,又來叨擾你清靜了,還望海涵。”慧通在院門前站定,沒有貿然進來。
沈玄青回他一禮,說道:“慧通師父,快進。”
“多謝沈施主。”慧通和尚這才進來。
見沈玄青要頂院門,他竹筐還沒卸就幫着擡了粗樹幹,因他以前做過武僧,雖沒沈玄青高大,但這點力氣還是有的。
他轉身看到陸谷,念了句佛號便詢問道:“不知這位施主是何尊名?”
“我夫郎,姓陸叫陸谷。”沈玄青笑道。
“原是陸施主,失敬失敬,貧僧慧通,乃靜心寺僧人。”慧通再次施了佛禮。
陸谷連忙合起手掌小聲道:“慧通師父。”
他見過兩次和尚,但從未說過話,免不了有些緊張拘謹。
沈玄青跟慧通熟悉,對方上山采藥下不去時就會過來借宿一晚,走時會留下些藥材,他開口問道:“師父吃了沒,這裏有素菜,油也是素油。”
“如此,就多謝了。”說着,慧通從卸下來的竹筐拿出一包幹糧,他也不用幫忙,自己就到廚房燒水熱幹糧去了。
沈玄青從竹匾上抓了一大把水芹拿進去,慧通會炒菜,在山裏跑一天吃些熱菜熱飯總是好的。
見案板上放了兩碗紅色的甜包兒,陸谷摘得挺多,沈玄青只端了較少的一碗,出去前說道:“這果子師父盡可拿去吃。”
“多謝。”正燒火的慧通點頭道謝,沒有過分客氣。
陸谷剛從後院趕了雞鴨進來,沈玄青端着那碗甜包兒走到堂屋,說道:“那一碗我讓給慧通師父吃了,回頭你再想吃,我跟你去摘,摘好些回來。”
這是陸谷走了遠路弄回來的,他一回來就着急給他嘗,這份心意他哪能糟踐了,不能不告知。
而慧通和尚以前幫老獵戶看過病還給了藥材,卻分文不取,給貧苦人看病也是如此,足以見其心地良善,看到有僧人能吃的東西後,他就讓與對方吃了。
“好些呢,我們吃不完,讓一讓無妨。”陸谷小聲道,這甜包兒紅透後若放久也是會壞的,多個人分了早些吃完也不糟蹋,況且還有一堆黃的澀果,過兩天熟透了還能吃。
“嗯。”沈玄青臉上笑意更甚,他就知道,他的夫郎是天底下難得的好夫郎,為再給陸谷寬寬心,他還将慧通給老獵戶看病的事說了。
這下陸谷就越覺得該給人家多吃些,這麽好的僧人呢,怎能吝啬這一點東西。
天黑了,多了個慧通和尚,等會兒還要在東屋鋪床褥讓夜裏歇息,沈玄青便點了油燈,順帶借着燈火把竹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打到的笨山雀和兔子早已關進了柴房籠子,竹筐裏剩下用大樹葉包的栗子,是他經過時撿的,此時拿出來便給陸谷剝了一個,生板栗甜而爽脆,等明日太陽出來,曬上一曬就更好吃。
很少有人給陸谷剝東西吃,除了他娘,手心裏又多了個甜栗子,他小心翼翼擡頭,在燭火下看向垂着眉眼剝栗子的沈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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