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三十七:監視
崔沅绾被這叫聲震得心慌, 正想認命叫車夫往回走,亭內又高哭一聲。
這一聲,把崔沅绾的心震得心驚。那聲音有幾分熟悉。崔沅绾索性閉眼靜思想着, 那聲音,正是夏昌手下的六姨娘。
六姨娘雖是豐腴, 可她那聲音細得緊,跟崩緊的弦一般,叫人聽過便不會忘。
“你在這處等會兒, 也別站着歇,瞧瞧有沒有近路能繞回去。”崔沅绾下車, 對車夫說道。
車夫知她心情不好,這會兒也不敢再惹她,忙點頭說好。
走進才聽清楚把亭圍得水洩不通的一群人在嘀咕着什麽。
“這婦人可真是不知廉恥, 光天化日下竟與掃地的漢子勾結在一起, 在草叢裏做下流事。”
“看她白胖,滿身珠寶, 怎麽會跟漢子在一起?”
“這處僻靜,我是無意經過聽見這草叢裏的吟|哦聲, 知道出什麽壞事了,趕緊叫人來看。這婦人做了這檔子不要臉的事, 別人沒說幾句難聽話, 自己倒先瘋了。衣衫不整癱坐在亭裏, 哭喊聲不停。”
七嘴八舌, 圍觀者又是婦人居多,想必都是哪家官的妻妾罷。
“亭裏那人都說了些什麽?”崔沅绾站在外面, 踮腳也瞧不見裏面半點景象。擠也擠不進去, 索性随意撈了個人問。
“我來得晚, 也沒聽見她說什麽。”被問話的婦人轉身一看,沒見過這麽标致的人,一時看癡了來。
“诶,你聽到這瘋婦方才說什麽了麽?”那婦人又往前戳了下一人的背,動作熟稔,說話大方,想必是認識的人。
“那婦人說自個兒冤枉,正在路上走着,便被一渾身馊味的漢子撲到在地。等到她再有意識時,就發現漢子趴在她身上做着茍且事。那婦人我認得,是夏長史家的姨娘。夏長史最厭不守婦道之人,婦人覺着自己小命嗚呼,竟瘋了來。”
前面那人說罷,往婦人身旁随意瞥了眼。瞧見崔沅绾站在那處,淡漠的臉上瞬間挂滿了笑,“晏夫人,快來快來。”
不等崔沅绾反應過來,前面那人便把她拉了過來,一下忘了身後的婦人好友,眼裏只看得見崔沅绾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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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崔沅绾的身份說出來足以叫這一圈的安人豔羨,說出來後便會迎來一波又一波的攀緣附會聲。不過眼下周遭人自然将心思放在了六姨娘身上,這話也并未引起軒然大波。
“晏夫人,竟在這處遇上了你。”那人頗為熱情,不過初見,便握着崔沅绾的手兀自說了起來。
“夫人是……”崔沅绾瞧着面前熱切的婦人,這張臉滿是笑意,可她卻從未見過。仔細想了一番,還是沒見過。
“晏夫人常居汴京城,定是不認識我這般常居在外的人。”婦人笑着說,“我郎婿是蘇州判官堯時,跟着知州來官家面前商議蘇州建堤的事,我也跟着郎婿過來,來這兒看看娘家,也是來放松一番。蘇州前些時日下了好幾場大雨,湖中淤泥多,官人為此多夜未得酣眠。官家念他辛勤,叫他來玉津園歇息幾日,我也就跟着過來了。”
“原來是堯夫人。”崔沅绾面帶微笑,一面說着場面話,一面不動聲色地把手從婦人手裏抽了出來。
“晏學士是出了名的寵妻,學士百依百順,什麽好的都不吝啬給晏夫人,當真眼煞旁人。”婦人也無意再說客氣話,誇贊幾句,露出目的來,“我官人與學士也稱得上是忘年交。當年學士殿試前曾有一處疑惑,我官人給解開了來。學士當真是一點就透,那年進士榜一,是鮮衣怒馬狀元郎。只是後來官人調到蘇州去,一去經年,後來便沒了聯系。”
婦人又握起崔沅绾的手來,讨好地說道:“我家官人身子不好,在蘇州不知得了多少次濕熱病,病中也不忘父母官的本分,依舊辛勤辦着公務。日複一日,身子早熬垮了下來。這次來汴京,也是想得幾張薦名狀,再回到汴京來當京官。晏夫人,當年學士尚處低微之位時,我官人幫襯了下。雖不是大忙,可也有苦勞。眼下我官人舉步難行,晏夫人看,能不能……”
“自然,這忙縱是我不說,官人也要幫的。”崔沅绾不欲同她多說,抽回手來在袖裏藏着,不願再露出來。
堯夫人面目和善,她先前曾在王氏口中聽到過此人的風聞。堯夫人是下嫁,與堯時琴瑟和鳴,當真是一對璧人。堯夫人出身大家,見多識廣,婚後幫襯夫家不少,更是陪着堯時從小官做到一地判官,乃至京官。王氏說,堯夫人先前是黃花閨女時,自視清高,不願與京中一衆貴女拉幫結派。成婚後哪怕食不果腹,也不會開口求人。
然這般要尊嚴要面子的人卻為着郎婿妥協,傲骨不見,逼着自個兒變成市儈婦人樣。
何況堯時本身高風亮節,薦名狀無需靠找關系湊齊。堯夫人也是圖個心安而已。
晏綏在她面前常做邪事,為人處世上卻從不含糊。該報的恩,就是再小,也要報。她在堯夫人面前做承諾,也不會是一句空話。
亭外衆人正雲說紛紛時,亭內又傳來一道哭嚎一聲。用身旁生人的話來說,便是殺豬叫。
“天也!地也!你不長眼!我這賤命能有本就不易,不過是一心??存活,你卻要這般對我!”亭內六姨娘高聲嚎哭着,似是要撕破臉皮,旁的再也不顧得來。
崔沅绾只覺這聲快要喊聾了她的耳:“她這般高呼,就算是真冤枉的,可若是吸引旁人過來,只會把事鬧得更大。到時假的成了真的,便是有口也說不清。”
“晏夫人,你定是不知這人先前是如何胡來的。”堯夫人說道。
“此人先前是鐵匠之妻,後來爬到暗中爬到夏長史床上做了些腌臜事。不知她用了什麽手段,竟叫夏長史癡迷不堪。此婦一面與自個兒的郎婿好着,一面勾着夏長史。後來夏長史如她願把她人給奪到了府上,納成姨娘。”堯夫人話裏滿是憤恨,射出的目光似能把六姨娘給生吞活剝了。
“堯夫人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崔沅绾問道。
堯夫人回道:“晏夫人,你別誤會。此婦的前夫原先給我家做過不少器械與農具,此婦常與我家幾位老養娘來往。一來二去,自然也知彼此脾性。”
崔沅绾點頭說是。一時心裏不知是何滋味。縱使是清醒如堯夫人,在此事面前依舊偏袒夏昌。
不管六姨娘是怎麽勾引夏昌的,從始至終,夏昌才是那個做決斷的人。成事與否,全在夏昌一人身上。當初不顧鐵匠意願,把六姨娘納入後院的是夏昌。如今六姨娘出事,所有錯竟推到了她身上。在場圍觀衆人,估摸都知此婦是夏昌的姨娘。再聰明些,也能猜出這半老徐娘正是六姨娘。可竟無一人罵夏昌花心濫情,真相尚為大白,六姨娘便被定成罪人。
真是諷刺。
“天殺的漢子!我與你有什麽仇,你這般欺辱我!”
又是一道刺耳的尖叫聲。
“那漢子何在?”崔沅绾蹙眉,滿心不解。
“聽人說,那漢子自個兒舒坦一番後就提褲逃走了。有人問她那漢子是何模樣,此婦說自己暈了,半點不知。她醒來時便是衣衫不整地躺在亭裏。亭邊草叢還留着那漢子留下的髒東西。晏夫人,那是什麽髒東西,你也懂。”
堯夫人說罷便繼續向前張望着,不欲多言。
崔沅绾聽罷她這話便陷入思索。那日她親眼所見,夏昌在馬車上扇了六姨娘一巴掌。目光兇狠,恨不得把六姨娘吞吃入腹,把她的身骨撚成碎末,夏昌心裏才好受。
那根本不是郎婿與妾之間的嬉戲打鬧。夏昌待六姨娘,當真比待一個仆從還差。他是把六姨娘當成了牲畜來對待。
那這次六姨娘失|身會不會是夏昌所為……
六姨娘應是被漢子迷暈了,醒來腦裏不記事,也沒辦法找到那個欺辱她的漢子。晏綏曾提到過,夏昌此人厭惡身上把柄被人拿捏,常會想出招來整人。不論親近與否,只要擋了夏昌的路,他一律會把攔路人清除。
故而六姨娘手裏,定拿捏着夏昌什麽把柄來。夏昌忌憚,出此下招整人。
沒有人會叫粗鄙的漢子來欺辱自家的妾。夏昌出此狠招,也的确見效。眼下衆人都在謾罵着不守婦道的瘋婦,沒人會懷疑到夏昌頭上來。
此事也不會鬧大,定會平息下去,因為是在皇家園林,是官家的地盤。沒人會想叫官家聽見這般腌臜事,但人的嘴是活的。不在明面上說,私下裏定會來回傳。一來二去,六姨娘縱是假瘋,為着活命,為着面子,也得真瘋。
“當真是可憐。”崔沅绾嘆道。
“是啊,當真是可憐。”堯夫人自然不懂她話中深意,一味附和着。
“堯夫人,時候不早了,官人還在等我回去。容我先走一步。”崔沅绾見堯夫人還想再交代些什麽,忙補充道:“夫人放心,堯判官一心為民,他想做成的事,定能如願。”
“那借晏夫人吉言了。”堯夫人笑道。見崔沅绾急着走,忙從懷裏掏出一香囊來。
“這香囊能叫晏夫人早日生個大胖小子。”堯夫人趴在崔沅绾耳邊說道,意有所指:“當年就是靠着香囊裏的方子,我是三年生了三個男娃。”
“當真是好東西。夫人與判官的恩,我與官人一輩子都會記着的。”崔沅绾面上帶笑,轉身離去。
她笑着上了馬車,叫車夫以為她是路上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
可車簾一放,馬車辘辘上路,崔沅绾臉上大方得體的笑立即消失不見。不過眨眼之間,她便是冷面冷相,端坐在車廂內,低頭撚着手中繡着鴛鴦戲水的香囊包。
堯夫人是好心,祝她多子多福。可惜她注定不是那般靠孩子抓牢郎婿寵愛的人。縱使她一生不孕不育,晏綏也會鐘情于她,無可自拔。她自個兒本就是受家族桎梏的苦命孩兒,她可不想叫她的孩兒也跟她一樣,成為家族昌榮繁盛的工具。
何況晏綏比她還不喜孩子。晏綏的思緒常劍走偏鋒,自然與常人所想不同。常人覺着,養兒防老,崔沅绾也在他身邊垂過耳旁風以作試探。不曾想晏綏卻說那都是放屁,都是人自私行事的借口。
她與晏綏,行走在陽光大道上,裝成世俗人,做着倫理事。實則她也知晏綏的狗脾性,晏綏許是也知她想的與尋常娘子家不同,不然也不會時常激她吓她。
想來二人都是惡人裝好人,以博名聲權勢為自己所用,随心所欲。當真是天生一對。
馬車走遠,喧嚣被甩在身後。崔沅绾無心再去想六姨娘如何,夏昌如何。畢竟再狡猾的夏昌也擋不到她要走的路,再可憐的六姨娘與她的利害無關。
人性涼薄,本就如此。
待崔沅绾回到那方屋時,竟已過了許久。剛下車,便瞧見站在屋檐下,眸中烏雲翻滾的晏綏。
想必又是因她回來得晚心裏吃昧了罷。
“不是處理公務了麽?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崔沅绾小跑過去,一把抱住晏綏勁瘦的腰,手環在他腰間,卻不安分,妄想摸到尾椎去。
“我再忙,也沒你忙。”晏綏竟也不阻止她這番胡鬧行徑。雖說着責備的話,卻默不作聲地把崔沅绾抱得更緊,似要融入骨髓一般。
“不過是與公主多說了會兒話而已。你家這魯莽的車夫把竟把我帶到絕路去,前方無路可走,又調頭找新路走去,這才回來得晚了些。”崔沅绾嬌嗔,“若是不信的話,大可問問你家車夫,看情況是不是這般。”
“是麽?”晏綏撫着崔沅绾的秀發,眼神卻落到了身後候着這車夫身上去。看向車夫,晏綏眸裏溫情不再,冰霧暗自升了上來。
車夫被他這陰鹜眼神看得心裏一顫,雙腿止不住發着抖。驀地想到先前晏綏的吩咐,車夫趕忙掏出懷中塞着的小簿示意。
見晏綏依舊死死盯着他,車夫手抖着,艱難地把小簿翻開,密密麻麻地紙頁展現在晏綏眼前。
晏綏眸裏的冰意在看到白紙黑字後,才慢慢融化了來。
“走罷,進屋去。我又學了幾個新花樣,今晚閑來無事,你且瞧瞧,我學得好不好。”晏綏拽着崔沅绾走到屋裏去。
一旁秀雲綿娘見崔沅绾回來,忙想去準備膳食。不曾想腳剛動一步,便被晏綏叫了來。
“今晚不必準備膳食了,我自有打算。放心罷,你家娘子不會餓着。”
晏綏說罷,“砰”一聲合上了門。
一進屋,崔沅绾便被他扔到了床榻上。見晏綏樂意上頭,崔沅绾笑意蔓延開來。
屋裏一陣嬉笑逗趣聲,綿娘聽得臉紅,忙拉着秀雲走遠去。
“雲姐兒,娘子日日被姑爺折騰,估摸是身子都瘦下了二兩肉。”
秀雲聽綿娘這話,再看看她一臉酡意,臉上笑意更是藏不住。
“明早娘子沐浴洗身,你且仔細看看,娘子瘦得沒?我倒是覺着,娘子豐腴不少。成婚前是花骨朵,婚後便是熟透了的芍藥花。”
秀雲難得說了句诨話,可惜綿娘沒聽懂話中深意。
秀雲在綿娘胸|前一番比劃,綿娘這才開竅。
“雲姐兒,你怎麽把這些也學去了!”綿娘跺腳抱怨,見秀雲仍笑着打趣,與她打鬧着走遠。
十一大清早,天蒙蒙亮,晏綏便往崔沅绾耳邊吹着氣。
“慎庭哥哥,你自己鬧,莫要吵我睡覺。”崔沅绾翻身,恰好翻到晏綏懷裏。她以為晏綏是再想來做一番死去活來的事,畢竟他這身蠻力在一方軟榻之上怎麽也發洩不完。
晏綏常早起醒來折騰一番,她都習慣了。
“不鬧你了。好妹妹,今日饒你一回。”晏綏側身支手,手上纏着崔沅绾一縷散開的發絲,百般無聊地繞來繞去。
他倒是想繼續放肆,可低頭看見崔沅绾香肌玉膚上的青紫慘狀,一時不忍。
帶來的陰|甲昨晚便用完了。晏綏愛幹淨,又不想成為爹爹,更不想叫崔沅绾吃藥避||孕。他也不是那般只會滿足自個兒私欲的小人,自然會疼人。
“再睡會兒罷。午後便要回府上去了,若你還有什麽想見的人,趁着上午趕緊去見見。”晏綏垂首,輕聲道。
崔沅绾困得眼皮打架,聽晏綏說話也是強打精神。她沒聽清晏綏說什麽,想也是叫她學着聽話的無用之言,不往耳裏去,只點頭說好。
這一上午她自然乖乖待在屋裏,晌午跟着晏綏回晏府去。剛到府裏,宅老便說有要事處理,晏綏又匆匆離去。
臨走前,還叫崔沅绾把《洞玄子》剩下的幾頁看完,晚間回來好好拷問她。
不過不待崔沅绾稍作休整,福靈的信便遞了過來。
原來福靈說的那個法子是個三位小官人各下蠱毒。有了此蠱,三位男郎便不會做出背叛之事來,嘴也會把得緊,定不會把崔沅绾吩咐的事同旁人說起。
崔沅绾哪裏聽過蠱毒的事?信上言辭懇切,福靈說,若不是官家嚴管她讀書寫字,她定要來晏府找上崔沅绾,再與她一同商議剩下的事。
幸好她沒來。晏府上下都是晏綏的人。福靈若是孤身前來,便是羊羔入了狼窩,有去無回。
“我與官人在外這幾日,家姑過得怎樣?”崔沅绾叫來于氏身邊端水倒茶的女使,開口問道。
“老夫人一切安好。就是時傻時清醒,總說些胡話。”女使回道。
崔沅绾插花的動作一滞,“胡話?家姑都說了些什麽?”
女使道:“老夫人有時說的是家裏大哥二哥幼時的事,有時會無端罵人。老夫人除了夫人沒罵過,旁的人都罵得不輕。就是大哥的同僚也罵過不少次。只是大哥從未在老夫人面前提起同僚的事,夫人又是如何得知的?這些奴都不清楚。”
“那你且說說,老夫人都罵過哪幾位同僚?”崔沅绾來了興致,輕聲問道。
女使點頭說好,“老夫人罵過兆相,就是家裏大哥最尊敬的老人。老夫人說,若非兆相将大哥帶入官場,大哥也不會過得這般辛苦。老夫人也罵過夏長史,說他不配活着,比牲畜還孬。”
“是麽?家姑竟真如此說?”崔沅绾洗幹淨手,在凳上坐了下來。
“當真如此,奴半句都不敢作假。”女使低頭回道。
崔沅绾冷笑一聲,“你一個小女使,只是在家姑身旁端茶倒水,怎會對朝堂之事如此清楚。”
女使一聽崔沅绾的語氣冷了下來,慌忙下跪求饒:“夫人明鑒,奴敢用命起誓,奴方才說的沒有一句假話。奴先前是在奴隸窩被家中管事的養娘帶回來的。養娘就看中奴記事快,又不忘事,手腳麻利,才把奴安排在老夫人身邊做事。奴每日都念着這份恩,不敢有半分怠慢。加上老夫人每日都會罵人,罵來罵去,罵的就是這二位,尤其是夏長史。奴聽多了,記得也牢。”
“家姑與夏長史稱得上是素不相識,為何會對夏長史這般憎恨呢?”崔沅绾若有所思,喃喃低語。
女使耳朵靈,聽到崔沅绾有疑惑,趕忙解釋着:“聽老夫人說,夏長史私德敗壞,到處強搶民女,更是與兒媳混在了一起。老夫人心善,定是看不慣這番作為,才常常罵他的。”
“這我也知道。你再想想,家姑還罵過他什麽。家姑如此憎恨他,該是他礙了官人的路才對。”崔沅绾低聲問道。
女使聽罷,仔細想了想,回道:“好像還提到過什麽來着……不過那是老夫人夢中呓語,說的話含糊不清。當時我給老夫人掖被角,湊近了能聽到老夫人在說夏長史什麽喪盡天良,不過沒聽清。”
“家姑竟如此厭惡一個外人麽?”崔沅绾不解,汴京城裏比夏昌作為更甚的大有人在,為何家姑就揪着夏昌作為不放呢?
“心思靈巧是好事,但有事,知道的多并不好。你先下去罷。”崔沅绾擺擺手,不想再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費心費神。
女使說是,瞥見崔沅绾蹙眉深思的樣子,本有話要說,思索再三,都吞進了肚裏去。
酉時,于氏吵着鬧着要叫新婦過來。崔沅绾原本在屋裏練字,秀雲進屋催她過去。這外事一擾,手一頓,那副大字便多落了點墨。
“家姑又怎麽了?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她每次鬧便說做了噩夢,叫我前去解夢。我又不懂三教九流之事,便随口胡謅。每次把我叫過去都說有大事,每每過去便是叫我跟她說些不着調的話。”崔沅绾愈說愈氣,見屋外還有于氏身邊的人來催着,心裏煩躁不堪。
“娘子,老夫人那邊催得緊。方才二哥來了,老夫人與二哥敘舊,不多會兒就叫娘子過去,當真不知是何心思。”秀雲說着,便把崔沅绾的筆給置到架上,催她趕緊前去。
一時快走到于氏屋裏,正好碰見母子情深的場面。崔沅绾本想退出去,腳才動一步,于氏便發現了她的身影來,忙揮手叫她上前來。
“嫂嫂。”晏昶起身,喚了一句。
崔沅绾點頭,坐到床榻邊,服侍于氏喝茶。
“家姑,你把我叫來,可是有什麽事要說?”崔沅绾開門見山,不欲在這屋裏多待。
“有,我有事要說。”于氏一下提起精神來,“你跟二哥在外面等着,我拾到一番再出來。”
崔沅绾滿頭霧水,無意與晏昶對視,見他也是一臉懵,心裏竟好受了些。總不是她一人受罪了。
不過二人一前一後地走去前堂,崔沅绾仍覺着滿是別扭。她走在前面,身後雖是沒張眼,可也知道晏昶一路都在看她。
她既是家中新婦,這家也是晏昶的家,平時自然擡頭不見低頭見。每每相見,她便想避嫌繞路走,可偏偏晏昶總能與她相遇,每每說是碰巧,每每說些不着調的話。
許是忌憚晏綏,晏昶沒說過要一妻二夫那般放肆的話。不過卻總暗示崔沅绾與晏綏無半點般配之處,叫她另尋郎婿。
崔沅绾不堪其擾,見了晏昶,從沒給過他好臉色來。如今走在連廊下,晏昶仍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浪子模樣,唯她一心煩悶。
“嫂嫂,你走那般快作甚?方才娘說,她要好好拾捯一番,叫我們多等會兒。嫂嫂也知道,娘是半瘋不傻,今日難得清醒,她想做什麽,為人子女自然要支持去做。”晏昶開口說道。
“她是你娘,是我家姑。我是外人,應當快些走,走到前堂候着,這是守禮。二哥既然是親兒,自然不用跟自家娘講究太多禮數。二哥慢些走罷。”
崔沅绾怼得心裏暢快,說罷這番話後,晏昶果真沒再跟上來。
待崔沅绾走到前堂時,于氏剛坐到高位上。
于氏打扮一番,頭上插着幾根金篦子,耳垂上帶着翡翠耳墜,一身端莊穩重的褙子披到身上,難得有當家人的風範。
“二哥還沒來麽?”于氏張望一番,并沒有看見晏昶的身影。
“許是被什麽事絆住了罷。二哥長得俊俏,府上有不少女使傾心于他,常趁着他來府上一趟,給他端吃送喝。”崔沅绾回道。
“是麽?二哥這麽招孩子喜歡?”于氏被崔沅绾這番好聽話逗笑,拉着她的手,叫她坐自個兒身旁。
“二哥風流倜傥,出口成章,這兩樣加在一起,哪家的小娘子不愛呢?”崔沅绾面上誇贊着晏昶,心裏卻連忙呸了幾聲。
“只是二哥尚為娶妻,也無婚配。他早過了弱冠,官人跟他這般大的時候早就有了大哥了。而我兒呢,連個小娘子的手都沒摸過。”于氏陷入回憶,嘆道。
崔沅绾說道:“那不如,就給二哥娶位新婦罷。”
于氏雙眉一挑,“是啊,是時候給我兒娶新婦了。你是家裏唯一的新婦,認識的人多。二哥的新婦,就交給你和大哥去挑選罷。女家門楣過得去就行。我清楚二哥的脾性。他這人,挑人不看臉,不看身,更不看家族門楣。只要那人有趣,能同他聊得來,他就喜愛與其來往。”
崔沅绾自然點頭說好。剩下的話還沒說,便被門外聲給打斷。
“我不願意!”
作者有話說:
下更0點5分,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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