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傍晚,韓亦提着一袋漁具出現在這面積頗大的魚塘邊,私養池,不對外開放,但如果上面來人想過過釣魚的瘾,老板就會安排好。

距他兩人的距離處已經坐了一個人,一身休閑服加漁夫帽,看不清長什麽模樣。把魚線抛入水中後,聽得旁邊的人直視着水面說道:“她怎麽樣,精神狀況還好嗎?”韓亦拆開煙抽了根出來點着,嗯的一聲點頭,找地方坐下後才說:“還成,腰上的槍傷還是有點影響速度,我覺着她是不會聽話往尼泊爾去的,經過手機那事,她現在對誰都不信任。領導您猜她會去哪?”

“她父親當年的工作秘書和生活秘書都姓董,小董前年死于心肌梗,大董至今不知所蹤,但他家人在哈爾濱,如果我沒猜錯,小逸是往那去了。”陸思柏拉起一條魚,取下後抛入水中,魚線重新入水,他目光有些滄桑的看着遠處:“禍不及妻兒在政治鬥争中是個多麽掩耳盜鈴的說法,小逸和她媽媽如果想過安寧的日子,只有找出她父親當年留下的東西,置那些企圖颠倒黑白的人于死地,這事才算完。”

韓亦也點頭,他并非不清楚許逸父親被封存的絕密檔案上是怎麽寫的,只是他從來就不信那是事實。現在他們也弄不清許逸到底清不清楚她父親的事,或許早已從美方獲得了消息,只是一直不信,一直在孤獨的追查真相。

只是不知道,在這條路上一路走過來時,那丫頭到底有沒有過動搖,哪怕是那麽一瞬。那該是件多麽痛苦的事情。——韓亦狠狠的滅掉煙頭,有些痛苦的搖頭。

“這麽久的高壓環境讓她變得異常敏感,或許我讓賀喜說服林清給她手機的事是我有欠妥當,我應該親自找她談。那天周宗明的幾個女人在咖啡館和他辦公室鬧的事是賀喜安排的吧,賀喜剛剛結婚,這事除了安全部的領導沒什麽知道。既然大家都誤會賀喜是林清的男朋友,你就讓賀喜告訴林清該去哪‘療傷’,然後讓他陪着一起過去。大董這麽多年不露面,或許就是在等小逸。”陸思柏說完,韓亦釣起來一條魚,他倒是把魚放進水桶——老板們的境界他還達不到就不學虛的,哪天真想放時再放也不晚。

“我女兒的事辦妥了嗎?”沉默了一會陸思柏又問。韓亦彈掉煙灰笑笑:“我親自去和以方大使館的人談了,不知道他怎麽往他們國內傳的話,總之以色列方面這次對中情局相當不滿,說他們沒搞清楚厲害關系就亂來,簽證延長了一年,足夠陸教授在那邊養身體的。陸教授母子平安,孩子早産虛弱但問題不大。恭喜您當爺爺了領導,夫人是明天過去對嗎?”

陸思柏對這聲爺爺相當滿意,就是他陸家的孫子沒錯。笑着嗯了一聲:“孩子的照片我昨晚上收到的,不像早産兒啊,挺健康。我那夫人恨不得插翅膀飛過去喲。對了,那個歐陽瀾傷勢怎麽樣,她是我們家恩人,得保證她得到最好的治療。”

聽到歐陽瀾,韓亦的目光沉了一下才說:“那天的情況聽說确實危險,林清通知歐陽瀾時,陸教授已經開車往耶路撒冷去,歐陽瀾在追到陸教授攔停她的車時汽車炸彈正好爆炸,歐陽瀾把陸教授護在懷裏,她自己背部三分之一面積燒傷,這倒可以皮膚再生,只是過程要些時日,以色列醫學界在這方面非常有優勢,但她右手大拇指筋脈被飛起的玻璃彈片割破,那可能對日後生活有一定影響。頭部摔在地上時震蕩,但現在已經清醒了沒什麽問題。唉…”

陸思柏知道韓亦這最後一嘆是在嘆什麽,一個年輕姑娘,婚都沒結,本來好好的,突然就燒傷加手殘疾。他沉默了一會說:“她的醫療費用我弟弟會全權負責,她還有什麽要求我都會盡全力去滿足。”韓亦唔了一聲,對于一個失業的人來說能有什麽要求嘛。如果要自己做生意,那在這邊有後臺要風生水起是極快的事。或者是想報前公司一箭之仇?那如今中資公司收購外資在華分公司的事也常見。

林清手裏攥着一個圓形玉佩的吊繩,圓邊裏嵌的是一只白玉兔子。那是許逸的東西,許逸屬兔,出生那年她爺爺把自個珍藏了大半輩子的玉佩傳給了她,那是許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十六歲那年許逸突然把這塊玉佩塞給林清,并囑咐林清千萬別說出去東西在哪。

後來聽說許逸為了這玉佩得到她爸爸對她的平生第一頓打,但她就是沒說出去玉佩在哪,只說丢了。林清不懂這是為什麽,去問陸澈,結果得到的答案啼笑皆非。原來許逸在上高中後遇着了個“對手”,是個男生。那個男生什麽都要和許逸比,兩人從一開學就有點水火不容的意思,什麽損招都往對方身上使過。

結果高一要結束的時候,許逸收到了那男生托別人給她的一封信,她當場就拆開了,結果那信上只有幾句話:我到今天才明白自己所有欠揍的行為都只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原來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你是那麽可愛,就像你脖子上的那只小兔幾一樣可愛!我愛你小兔幾!

當時站在許逸身旁的人當場就念出了這信的內容,大夥都有點驚恐時,許逸卻異常淡定的把信一扔對那帶信的人說,讓她轉告那男生,這招不僅損,還陰。想用這麽陰損的招數打敗她,想得美。

聽陸澈說,當時的許逸是一本正經的認為那男生是玩不贏她了在出損招,所以根本沒當回事。但是她可以把那男生抽風的行為不當一回事,卻不能忽略同學們突然之間開始叫她小兔幾。這外號對于她聽來簡直不可忍受,而且越來越覺得是那男生的陰謀得逞了。所以在高二上學期的元旦晚會上班上編排了一個所謂的小兔幾舞讓她當領舞後,她突然之間把玉佩送給了林清,然後就要求轉學。

後來的事怎麽樣都好,小兔幾這個名字卻真正成了許逸的“死穴”,不管是陸澈還是林清,只要一叫她這個名字,她就任君差遣,不敢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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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喜你知道嗎,這麽久了,我能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的時候就是四天前那個晚上,那時候我好滿足。從我知道她是許逸那天開始,每回見面都來去匆匆,每回分別我都提心吊膽,我害怕不會有下一回的見面。或許我真的太想她平安了,所以才被你們當了一回棋子。我現在不想怨也不想說什麽後悔的話,你們的行為只是讓我看清了一件事情:在她的事情上,只有她是站在她自己那方的,除她自己之外,再沒有別的人。你們全都帶着自己的私心、欲望亦或秘密使命去接近她,如今連我也利用。現在,她連我也不要了,你們滿意了嗎?或許你是不滿意的,不然,你現在怎麽還會出現在我面前。”林清抱着腿縮在沙發上說完這些話,額頭抵在手上的那塊玉佩上,眉心很快被印出了印子——是一只有點模糊的兔子。

賀喜遞了紙巾過去,幾次欲開口講話,幾次又不知該從何講起。好一會嘆了一聲:“那我現在補償,我帶你去找她好不好。”林清迅速擡起頭,眼睛還在滴淚,卻凄然的笑了一聲:“賀喜你覺得我真的是個傻子嗎?你認為我還會乖乖的說好是嗎?你走,馬上離開我家。”多年養成的良好修養讓林清在這時候也不會大喊大叫,但情緒用隐忍的方式爆發其實更讓人心疼。

賀喜就覺得自己這時候真是個罪人,他不是傻子,林清和許逸之間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女生之間的友誼這他已經覺察到了,所以他這會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也有剛剛新婚的妻子,他和妻子之間濃烈的愛讓他懂得尊重世間任何真心付出的愛,也讓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有一天被愛人背叛,那将是一件多麽不可承受的事情。比如他和林清之間的“緋聞”,他說不是真的,妻子便無條件相信他,但他依然記得妻子問他時的小心翼翼的表情,那讓他很心疼。

“你不想當面向她解釋嗎?這麽一個路過來,我除了讓你交給她一部帶有竊聽器的手機我有做過傷害她的事嗎?如果我真的要對她不利,她回不到中國,林清你心裏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不要任性了好嗎,我需要你陪我過去,也只有你能接近她讓她明白我們是在幫她。”賀喜說完看了一下手表,韓亦放出的消息應該把境內境外要對許逸不利的消息都吸引向了尼泊爾,但他們很快會發現那是煙霧彈,所以在要他們發現之前找到許逸,即使說不服她,也能在關鍵時候幫她一把。

“如果你們是真的在幫她,那為什麽不選擇光明正大的和她談,而要竊聽她和她媽媽的談話?”林清已經擦掉眼淚,紅着眼睛盯着賀喜,表情有些冷酷。

賀喜想了一會才搖頭:“我這樣說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許逸她現在不相信任何人,她或許已經知道了他父親那件事的定性,但她不相信,所以想自己查清楚,可是以她的力量這是不可能的林清。就算她拿到她父親留下的東西,也不一定能解密。到時候萬一她誤以為那是她父親被定罪的根源而毀掉那些東西,那她父親和她的事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翻過來了。她不合作,我們不能強迫,只能用這種手段。你知道嗎,中情局在她傷好後等她等了兩年多一直到如今,就是怕一旦對她用強,她會毀掉東西。”

林清聽完面無表情。既然都不相信許逸和她父親會叛國,那事情是怎麽走到今天的?如果許逸的父親真的有給許逸留下為他洗清罪名的東西,那許逸還會等這麽多年——一直忍受着父親被定罪的污名…忍受着不能和家人團聚的悲苦…忍受着一路逃亡的極度恐懼?或許這一切都是假的,或許許逸的父親從來就沒留下什麽東西。如果所有人知道這才是事情,那麽,他們将會對許逸怎樣?

想到這,林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對賀喜看了好一會才慢慢問:“你們怎麽确定她父親就一定有東西留下來?如果真的有能洗刷他罪名的東西,他當年就應該拿出來了。”賀喜像是預料之中的點頭:“中國的國安、軍情,美方的中情局,甚至俄羅斯的克格勃都有派人在參與這件事,你認為他們都在沒根據的玩?你知道我們竊聽許逸和她媽媽談話的另一個原因嗎?我們懷疑她父親有可能不是直接傳遞信息給她,而是在長達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裏将信息埋在她的潛意識。之所以這樣懷疑,是因為讓他父親出事的那件事也是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林清,凡事講一個契機,能讓許家的事翻過來的契機,就是年底。所以我們得快,你懂了麽?”

如果這又是一次陰謀,林清覺得自己已經陷進去了。有些沒力氣的問道:“她在哪?”“哈爾濱。今晚的飛機,有問題嗎?”賀喜問完,林清有些痛苦的搖頭——能見許逸能給她當面解釋的誘惑實在太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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