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靜谧的走廊,夜巡人員輕步巡邏走過。一間病房的門被扭開又被輕輕關上,進入房間的人沒有遲疑的要開槍,卻突然聽得黑暗中一個深沉的聲音響起:“我知道你今天會來,今天是你父親的生祭。”
許逸遲疑的停住手指,慢慢走過去站在那病床前,看到床上人的臉色在儀器顯示器的映照下顯得遲暮。
“我的确是淋巴癌,之所以轉到療養院,就是為了讓你相信我沒病,這樣,你才會來找我。”床上的人說話都有些吃力了,但是許逸還是沒接他的話,兩人站在黑暗中,就那樣看着彼此。
“你父親,的确是死在我的槍口下。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說服你相信當時我是抱着為了全局的念頭才動的手。在你父親的事情發生後,我主張立即行動,否則将很有可能功虧一篑。但是白嘉禾和夏漢威都不同意,力主要拿到檔案。他們為什麽那樣選擇,我也不想再多說了。事後诋毀是懦夫的行為,我們失敗了就是失敗了。在他們不同意的開始,在有人知道你父親就是檔案保管者後對你一路追殺時,我就意識到,或許你父親是對的,以前的他們還有後來的他們,都不能領導我們走入一個新的局面。”
說到這,病床上的人用力的呼吸了幾下。許逸也慢慢垂下槍口,好一會後終于低沉的問:“你現在是想和我說什麽?”
“我等你來,就是為了你讓你報仇,希望在我死之後,你能徹底放下仇恨,無論是你父親的死亡還是你這些年所受的苦難,都能真正放下。這是我和你父親相識二十多來年最後能為他做的事了,因為他在倒下去之前曾拉着我的衣袖說了兩個字:孩子。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想,當初讓我們聚在一起的那些激情、熱血的理想,并沒在他的身體內消退,只是在有了你之後,他慢慢看清楚了,我們國家的這個局,并不能由我們先前策劃的那樣去改變。如果那樣做,受到最大傷害的,将是你們這一輩人。而恰恰是你們這一輩人,或許才是國家的希望。”
許逸突然感覺喉嚨哽咽起來,于是重新把槍口校準:“知罪孽深重者,來世應該還會為人。現在,一命抵一命,你說的所有并不能讓我改變主意。”床上的人聽了她的話,只是給了個微笑,示意她靠近些,因為他已經快沒力氣說話了。
只遲疑了一瞬,許逸便走近些,略微彎腰。那人似是用盡全身力氣說道:“我不希望你的手上再沾上血,不希望你再造殺孽。人之将死,叔叔向你忏悔…對不起…孩子。”
心電儀器上的波浪線驟然成為一條直線,許逸愣在那裏,眼睛盯着那條直線,眼裏盡是憤怒。或許是在那裏站了五分鐘?十分鐘?目光裏的憤怒卻慢慢慢慢轉為平靜,最終轉身離開。
林清回來陸家時,陸澈剛把電話放下,然後對姑姑搖頭:“不行,小逸的證件顯示為暫時不能出境,不過姑姑你別急,等小逸醒了再問問她。”陸婕失望的點點頭,往下一看,正看到林清要往許逸房間那走去,于是急忙喚住:“等一下…”
林清有些不明所以的站在那裏,等陸婕走近後,笑着叫了聲陸姨,卻沒得到意料之中的回應。這種感覺其實很折磨人,有些事情,因為是長輩,是愛人的家長,所以不能問,只能受着。
“你不要去打擾小逸了,她好像有點不舒服,早餐都沒吃。”陸婕情緒有些矛盾的看着林清,她知道這樣對孩子不公平,但是忍不住。結合許逸父親出事前後時間所發生的事一聯想,越想越不對勁,特別是那天被韓亦問過一些問題後,就更加沒法像以前一樣對待林清了。
林清有點無所适從的哦了一聲,笑笑說那就在客廳等,随意一眼向上面看去,看到陸澈站在那裏,趕緊僵硬的避開。這種感覺真的太不好太不好。特別是被陸澈看見,仿佛被許逸抛棄了來糾纏卻被人奚落了一樣。
好在陸老太太随和可親,一直拉着她在修剪一些花花草草,保姆帶陸遠遠出來在院裏散動時,兩人又一起逗小孩玩。許逸到中午也沒起來,她媽媽去敲門時,林清站得遠的聽了一些,聽到說好像還是不舒服不想起,于是悄悄走到洗手間去撥電話。
電話響了一會才被接起,聽到那頭的聲音真的有鼻音,林清有些急了:“不舒服就起來去看醫生,耍什麽小孩脾氣一直躲在房間裏。”許逸愣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你在家裏?”“是啊大少爺,你現在是國家特級保護動物,你媽都不讓任何人靠近你,我都在這等半天了還沒得到恩準能看你一眼。”本就一直忍着,現在不對愛人發脾氣還能對着誰去發脾氣,本也就是因她而起的事。
接完電話許逸就起來洗澡了。陸婕接過保姆遞過的湯時對林清看了一眼,老太太随口把話頭接了起來:“起來了好嘛,等會送醫院去檢查檢查,老頭子,你現在給老趙打個電話。”老爺子也覺得孫女的身體确實不太好,是需要看看,剛拿起電話要打,陸婕給攔住了:“爸媽,等會看她自己決定吧,她要不想去醫院我們也別強求,澈兒也說過她精神是不太好,需要慢慢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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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在心裏哦後了一聲,怎麽聽都不對勁,如果這意思不是防她和許逸有機會單獨在一起那讓她做什麽都行。有些頭疼的拿着湯勺停在那裏,終于等到許逸出來時,有些沒脾氣的對那人苦笑。
聽到媽媽說證件被限制出境,許逸只是嗯了一聲就沒再說別的了,過了會見媽媽一直盯着她,哦的一聲反應過來:“我會去找大舅處理一下這件事,沒事的媽,我這次答應你的事一定做到,不過就是往後延遲幾天。”林清一聽這話不對勁,不是說陪着一起回特拉維夫嗎?也沒幾天了,怎麽又答應陸姨什麽了。
裝作不在意的随口問了一下,陸澈替許逸把這話答了:“小逸想陪姑姑去旅游,本來說好今晚走的,但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林清瞬間愣在那裏,不再避忌什麽,直直的看向許逸。許逸也迎着她的目光,但怎麽看都是坦坦蕩蕩。林清一時笑了——這人是什麽心理素質,自己竟然想用目光逼出她的歉疚或者慌張,真是太天真了。所以,一直就是這樣打算的,沒什麽好歉疚的?那自己算什麽呢?
一下午,許逸除了逗陸遠遠就是對林清看,林清本以為她會說些什麽,但是什麽也沒有。到了傍晚吃過晚飯後,林清剛從洗手間出來就看到了陸婕,她一想這應該是在等她,于是笑着上前叫了一聲陸姨,然後等着後面的話。
“歐陽睡過的房間已經收拾出來了。陸姨知道你和小逸關系好,這麽多年沒見了想多些時間相處,但是她現在真的不舒服,我想她需要更多時間獨處。”陸婕說完對林清看了一眼,似是有些抱歉,但迅速又別開眼去,不再與她對視。
林清有些無力的聳聳肩,只說了句知道了就沒再說什麽。回到許逸的房間去拿睡衣,卻不防被許逸一下抱住,就這一刻,莫名的想反抗。許逸明顯是沒用什麽力,而且更沒防備,被用力的一推,整個人往後跌了幾步才站穩。
仿佛瞬間被激怒了,許逸幾步走過去一下攔腰把她抱起,往床上一丢,整個人壓了上去。林清更加不接受她這種野蠻的行為,手腳并用的開始用力又踢又打,許逸也不管那麽多,只是吻着她的脖子用力的吮吸了一下。被疼痛感刺激到的林清一下爆發了,有些沒過腦子的一巴掌扇在了許逸臉上。
許逸被打懵了,林清也被自己的行為吓住了。兩人都慢慢坐了起來,看着彼此,誰也沒說話。或許是被許逸突然陌生的眼神吓到了,林清有些小心翼翼無力的責怪:“你剛才,是想幹什麽…”“想和你做/愛。你是我女朋友,我想和你做/愛,這有什麽不對嗎?”許逸慢慢站了起來,林清覺得她的目光越發陌生。
“許逸…我不知道你在發洩什麽,一些事,你不說出來,我真的猜不到。可是有些話,我真的憋不住了。這些天我經受了什麽你知道嗎?你媽媽不想我靠近你,她今天甚至不讓我見你,那種感覺不好形容,真的。然後,你做了什麽,你要跟你媽媽出去旅游。那我呢?你說的陪我回特拉維夫都是假的對嗎?你對未來的計劃裏從來就沒有我對嗎?或許你有苦衷,但你什麽都不對我說,無論什麽。一些連歐陽都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
你要知道,我需要你向我傾訴,什麽事都好,需要你無論何時都毫不猶豫堅定的維護我,否則我總是在害怕,下一秒,或者什麽時候,你就會突然消失,我就會又失去你了。說實話許逸,有時候我真的懷疑,我到底是你冒險生涯裏的鎮定劑還是你真的非我不可的愛我。”
林清有些焦躁的走來走去,許逸看了她一會才說:“我和我媽就是要去以色列,我知道她對你有些不對勁,所以想帶她過去把她安頓在小舅家,等你回特拉維夫的時候,我就能專門陪你。你和她,我都不能丢下。”
走來走去的腳步突然停住,林清仿佛并不想接受她解釋,一直在搖頭。許逸略微走近她些,直直的看着她:“我做那個決定的确是受了外力的影響所以倉促了些,所以,林清,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林清被那目光逼得有些想後退,本能搖頭。許逸亦步亦趨的跟着她:“真的沒有嗎?”林清突然止住了後退的腳步,又上前推了一下許逸:“你不要用這種心理戰術來欺負我!把你自己的過錯抹煞,然後想方設法的來把我推到過錯方是嗎?許逸,你不如明說,你在你媽媽我和之間選擇了她…”
房間突然被打開,陸澈對她們看了一眼才問:“你們,沒什麽事吧?”她剛好路過,聽見裏面的吵聲,一時情急所以開了門。
看到陸澈後,林清突然之間更加激動:“對,還有陸澈…你明知道她對你的感情,卻一直在我面前毫不避嫌的來往。你從來也沒把我當成你的唯一,因為你知道你從來就不缺人愛是嗎!”“林清!”幾乎是疊加着她的聲音,許逸第一次在叫她的名字時用了重音。
林清被這聲帶着威吓的叫聲惹得搖頭笑起來:“你看,你果然還是維護她的。”“你不要這樣無理取鬧。”許逸這聲雖然平靜,但是她眼神裏要表達的內容,在兩人之間某種心有靈犀的默契下林清慢慢看懂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愣在那裏,一時說不出話來。——知道了?好像真的知道了。
陸澈這時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投降的微舉雙手:“當我沒來過。你們繼續吵,愛吵多久吵多久,天翻地覆都行,但請別再扯上我謝謝。”
陸澈走後,許逸拎着外套也要出門,林清瞬間反應過來,一下攔在門口:“不許你出去找她…你別離開我…”許逸還要去開門,林清一下抱住了她,有些發抖的倚在她懷裏:“不要離開我許逸…不要離開我…我不故意要和你吵,我真的很害怕會失去你。”
只一瞬間,許逸的心又軟下來,半抱着把林清扶到沙發上,就那樣以保護的姿态擁抱着她。直到四個多小時後,林清睡着,她才用酸疼的手臂把她抱上床去睡。
都已經明白她為什麽這樣了,還是藏着抵死不說。許逸一時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麽心理,或許,真的如成諾所說,還是有感情的,所以,放不下,本能的保護着。慢慢走到了三樓花房,那只拉布拉多犬今晚上也蹿在那睡,一聽到腳步聲,警覺的擡起頭,一看是許逸,趕緊湊過去親呢的哼了幾聲。
把拿在手上的煙揉碎丢進垃圾筒,還是開了瓶酒,或許,人世間的事,真的是難得糊塗。
“別感冒了。”陸澈把手上的毯子給她蓋好,又用手拉住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坐下,拿過酒給自己倒了一杯。兩人相視笑笑,陸澈吞了一口酒笑得更加苦澀:“是因為我才吵起來的嗎?對不起,的确是我考慮不周,我和遠遠,會在近期搬回東州。”
許逸搖頭否認,卻不怎麽想說話。陸澈見她這樣,吐出白霧感嘆了一聲:“感情的事旁人是說不清的,只有身處其中的你們自己才能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如徐志摩和陸小曼那般的愛情,後世的人都替徐不值,但我想身處當時的徐,的确是因為愛才會無怨無悔的付出,其中的某種甜,也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林清有壓力,我能感覺到。或許是因為她的世界一直是風花雪月,她所想的也一直只有你們的愛情,如今要面臨許多沒想過要遇到的事,便會有些無措。小逸你雖然年紀比她小,但遇事比她冷靜得多,你要多包容她的浪漫主義與現實起沖突後的情緒。慢慢來吧,日子得是兩個人共同努力才能過得好的。”
許逸嗯了一聲:“呢,姐姐。如果林…”許逸說到這又打住,關于林清的事,她還是不太想讓別人知道。陸澈卻沒在意許逸的話,因為她看到門口有車開了出去,許逸一時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随手看了下表,以為是保姆臨時有事需要回家也沒太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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