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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益姚的反應沒有破綻, 她素顏的狀态看起來有點憔悴,沒有半分照片上那個光彩甚至是嚣張的女人的影子。
“我不知道, 這不應該是你們警察自己查的嗎?”孫益姚生出些煩躁, 背過身,靠在樓梯的扶手上,低頭看自己的指甲, “如果你們要羞辱我的話,沒有必要。如果你們是對我的資金來源比較好奇的話,可以用你們正當的途徑去查。跟朱淑君有關的問題,我沒有更多的回答了。”
徐钰笑嘻嘻地賠着好臉,說:“別生氣嘛, 我們這不是對朱淑君不了解嗎?可以打聽一下她當時的收入情況嗎?”
“收入怎麽樣, 各憑本事吧, 反正她的不會少。可能一個月比你們一年的工資還多。”孫益姚斜她一眼, “我們會所不是被你們警察端了嗎?這個問題你們以前問過好幾遍了。”
徐钰走下臺階, 直覺她的回答不大真誠, 還想套一套她的口風, 外頭傳來一陣拖鞋的踢踏聲。
孫益姚閉了嘴, 拉開木門走出去, 就聽男人在對面不耐道:“聊完了嗎?孩子一直哭個不停。”
徐钰跟着走出來,知道暫時沒機會深入交流,便說:“那我們先走了。感謝你的配合。有需要我們會再聯系你。”
二人乘着電梯下去, 邵知新盯着顯示屏上跳動的紅色數字,等離遠了, 小聲說了句:“變化真大。”
徐钰惆悵嘆了聲, 說:“沒辦法,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這麽雞毛蒜皮啦, 很消磨人的。而且孫益姚擺明了要全身心投入家庭,不怎麽配合。希望柳惠蓉那邊能順利一點。”
她調出柳惠蓉的信息,将地址輸入導航。
柳惠蓉如今在酒吧工作。她入資了一部分,算是半個老板。
酒吧開在市中心的邊緣位置,早幾年這條街的人流量并不多,由于周邊商圈的發展跟完善,最近兩年生意開始火爆。
徐钰将車停在一百米外的停車場,跟邵知新小跑過去。
酒吧在側面開了道小門,他們剛從縫隙裏鑽進去,就被服務生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二位,我們還沒開始營業。請7點以後再來。”
“找一下柳惠蓉。”徐钰擦了把汗,把朱淑君的照片遞過去,“跟她說,有事找她。”
小哥讓他們先站着別動,半信半疑地拿着照片去了裏間,沒多久出來,态度客氣了點,遠遠揚起手,招呼道:“蓉姐讓我帶你們過去。”
酒吧的光線本身就比較灰暗,二人沿着通道一路走到了最裏面,才看見坐在牆邊玩手機的柳惠蓉。
柳惠蓉穿着件吊帶上衣,長卷發高高束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挂着銀鏈的鎖骨,打扮簡單卻不失精致,比四年前照片上的人更顯得青春張揚,好似年輕了一樣。見人來了,放下手機一指對面,不客套地說:“坐。”
不等二人應答,她直接拿起桌上的一瓶酒,順手就開了,左手夾住兩支高腳杯的拎到桌子正中,邊倒邊了然地問:“你們是警察吧?”
邵知新在黃哥的教育下,雖然還沒機會深入了解各種娛樂場所的規則,但對金錢已經有足夠的敏感性,屁股還沒落座,立即又擡了起來,一面把徐钰往裏面拱,一面不怕丢人地高聲喊道:“我們不消費!”
徐钰:“??”你這厮這麽摳,到底是怎麽交到女朋友的?
柳惠蓉也愣了下,随即嬌聲笑道:“不會吧小弟弟?那麽小氣嗎?來了我們這兒連瓶酒都不點啊?”
她招了下手想拉邵知新,然而這個小弟弟已經機敏地退到了外圍,恰好跟她坐在兩個對角,是她不站起來碰不到的距離。
邵知新神情戒備,緊握着自己的手機又重申了一遍:“我們不消費,這酒不是我們要開的……如果太貴的話我們不買單。”
為了詢問的順利進行,他最終留了一點退路,只是說出最後一句話時有點心痛又有點發慫。
柳惠蓉看着他豐富變化的表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用手指揩了揩眼角,說:“知道了,姐姐請你喝。哎喲你們這些警察,現在可真有意思。”
她還是往兩個酒杯裏各倒了一半,又給自己添了半杯,閑适地往沙發上一靠,問:“朱淑君怎麽了?”
徐钰正在桌子底下給邵知新豎拇指,聞言迅速收回視線,表情冷峻地問:“她失蹤三年多了你知道嗎?”
柳惠蓉抿了口酒,若有所思地道:“失蹤了嗎?我還以為她當時跟人跑了呢。”
徐钰問:“為什麽你們都有這個想法?”
柳惠蓉理所當然地說:“肯定啊。在那種會所工作,難道走之前還互相打聲招呼親熱一下?有多快跑多快,以後不要再見面才是最好的。尤其是朱淑君……她是叫這個名字吧?她還挺有性格,就差在臉上直接寫一句‘等老娘賺夠錢就跑路’了。”
徐钰看着她把酒杯推過來,虛擋了下,說:“我開車,謝謝。”緊跟着又問:“以你對朱淑君的了解,你覺得她是個什麽性格的人?生活中有結仇的對象嗎?”
柳惠蓉手腕晃動,翹起一只腿,沒骨頭似地坐着,沉吟片刻,說:“朱淑君……怎麽說呢?确實是有點清高,而且搞不清楚狀況,稀裏糊塗地就過來做了這行,跟江靜澄一樣,兩個人傻乎乎的,所以她們比較能聊得來。”
徐钰把沈聞正的照片貼在桌面推過去,柳惠蓉垂眸掃了一眼,把酒杯放下,說:“那家會所的保密性還挺強的。有些客人比較謹慎,每次來只點固定的女生過去陪酒,從後門悄悄就進包間了,個人信息也不會登記在電腦裏,所以我們互相間不一定知道對方的老板是誰。”
她用手指點了下,說:“反正這個人我沒見過,不是我老板。”
徐钰把照片收起來,又聽柳惠蓉說:“這傻姑娘是孫益姚介紹過來的。你要問她以前招待過什麽客人,肯定是孫益姚比較清楚,你們應該去問她啊。”
邵知新埋頭記錄,由于光線太暗,本子跟眼睛離得很近,聽到熟悉的名字,朝她發出一個不大聰明的聲音:“啊?”
“啊什麽?”柳惠蓉彎下腰,手肘撐着桌面,朝他的方向靠近,帶着刻意挑弄的語氣,說,“你們剛從孫益姚那兒回來嗎?沒有收獲啊?”
徐钰清了清嗓子,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說:“要不你再猜猜別的?”
·
何川舟開着車,跟黃哥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回到分局時,看見朱媽媽坐在不遠處的一道樹蔭下。
傍晚時分的太陽落了一半,沉悶暑氣還是令人感到燥熱。她身側放着一個寬大的藍色布袋,手裏捏着一袋玉米饅頭,吃了兩口,捏起手邊一個變了形的塑料瓶喝水。
瓶子一看就是用過的,裏面倒的是自己燒的白開水。
一天時間,水快喝完了,只剩下一層底。她倒過來看了眼,又把蓋子擰上。
分局附近偶爾會有幾只野貓神出鬼沒地亂竄,住在附近的人見到會給它們喂食,還給它們分別起了名字。
此時一個皮毛油亮的橘貓就蹲在她腳邊,膽大妄為地趴在她的袋子上,對她掰下來分享的饅頭碎片視若罔聞,勾着尾巴惬意地假寐。
何川舟提前下了車,讓黃哥把車開回去,從後座拿了兩瓶沒開過的水,朝朱媽媽走去。
“外頭不熱嗎?”她把水放在石階上,問,“您今天晚上有地方住嗎?”
朱媽媽搖頭。
她頭發重新紮起來了,可是沒帶梳子,半白的長發成團地打結,被她粗糙地束在後面。
何川舟朝前一指:“分局裏面有空調。他們不會趕你走的。對面有廉價賓館,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跟他們打聲招呼,打完折八十左右一個晚上。”
朱媽媽悶聲說:“我出來散散心,不喜歡待那裏頭兒。”
何川舟沒勉強,陪她坐了一會兒。
上空飄着一排稀疏的雲,間或卷過一陣潮濕的風。夏天傍晚的日光是淺金色的,看起來有種別樣的溫柔,其實照在身上還是燙得刺人。
二人都保持靜默,何川舟單手拿着手機翻看群裏彙報的最新消息。
朱媽媽把饅頭用塑料袋重新裹好,放在腿上,彎腰輕輕撸了把貓。
那貓睜開眼睛,細弱地叫了兩聲,靈活跑開。女人追着它的背影怔神看了片刻,終于沒忍住,轉頭問道:“警察同志,如果沒有那一個億的新聞,你們是不是就不會查我女兒的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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